历史丨《纽伦堡审判》：人类一次正义的审判，国际法发展史上的重要节点

人类一次正义的审判，国际法发展史上的重要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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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华笔记 

《纽伦堡审判》作者：著名法学家何勤华等人。

纽伦堡审判：1945年11月到第二年10月，由美英、苏联和法国四国法官组成的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对纳粹高层进行了数十次审判。包括纳粹二号人物戈林、原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德军总参谋长凯特尔在内的纳粹军政首脑，被判有罪；党卫队、秘密警察等纳粹特务机构，被宣判为犯罪组织。

纽伦堡审判的方式、法理依据及经典判例，深刻影响了二战后国际社会对破坏和平、发动战争、危害人类等罪行的认识和惩罚。从这个意义上说，纽伦堡审判是国际法发展史上的一座里程碑，意义重大。

第一部分，纽伦堡审判的缘起。

1944年，第二次世界大战进入决胜阶段。纳粹德国覆灭已成定局。

随着战局日益明朗，纳粹的种种暴行，陆续在大众媒体上曝光。欧美国家的社会舆论开始呼吁，应当想办法制止纳粹暴行，并对施暴者加以惩罚。

1944年8月，美国财政部长小亨利·摩根索向罗斯福总统汇报，要求对纳粹德国的高级官员，一旦抓获，就地正法；基层官员则处以流放、服苦役等刑罚。这个要求不加甄别、不经审判，惩罚一切纳粹成员，不符合西方主流法治观念，所以遭到了不少反对。摩根索带有强烈复仇色彩的提议，促使美国政府认真考虑，用法律来对付纳粹暴行。

1945年初，纳粹党卫队在比利时屠杀70名美军战俘。美国军方视之为不可饶恕的罪行，要求将纳粹分子绳之以法。于是，美国陆军部的法律专家默里·伯奈斯上校，受命就此做专门研究。经过材料搜集和审慎思考，伯奈斯指出要把纳粹政权视作犯罪集团，该集团蓄意掠夺他国领土，奴役他国人民、攫取财富，并且有计划地灭绝犹太人。制造这些行动的人，应当由同盟国组织国际法庭进行审判。

1945年4月，杜鲁门接任美国总统。杜鲁门任命联邦最高法院法官罗伯特·杰克逊为首席检察官，代表美国对纳粹分子提起公诉。这个任命下达后仅6天，即1945年5月8日，德国无条件投降。欧洲战事结束，报纸开始将报道重点，从战争本身转移到纳粹暴行和战争创伤。民众的情绪随之被点燃，一时间群情激奋，强烈要求清算。各国政府意识到，饱受蹂躏的民众急需安抚，而审判纳粹，将是最好的方式。

《伦敦宪章》：在美国的强力推动下，1945年6月，欧洲战场的四大战胜国，美、苏、英、法代表齐聚伦敦，讨论审判事宜。8月，四国代表签署了《伦敦宪章》，宣布成立国际军事法庭，对纳粹德国的首要战犯进行审判。地点，选在德国中南部城市纽伦堡。

第二部分，审判前的准备工作。

组织：根据《伦敦宪章》，美苏英法四国各委派一名法官和一名助理法官，总计八名法官，组成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这八名法官，将受理起诉团对纳粹战犯提起的公诉，并做出裁决。

起诉团由四国分别组建，它们将在各自的首席检察官带领下，搜集证据、证人，确认纳粹罪行，提交法庭。为保持公正，被告有权请律师做辩护。

这样在形式上，纽伦堡法庭具备了现代法庭的基本要素——有手握判决权的法官，有负责公诉的检察官，有接受审判的被告，也有为被告辩护的律师。

由此可见，纽伦堡法庭在尽量实现审判的公平和公正。

很快，一份战犯名单出炉了：22人、6个组织被送上被告席。

其中代表纳粹领袖集团受审的，有纳粹二号人物、空军元帅戈林，原德国副元首鲁道夫·赫斯；代表德国军方受审的，有最高统帅部长凯特尔、海军将领邓尼茨；代表纳粹宣传机构受审的，有臭名昭著的极端种族主义者施特莱歇尔。大发战争财的军火商古斯塔夫·克虏伯，也被纳入战犯名单。

受审的组织则包括纳粹党领袖集团，有纳粹党卫队和冲锋队，秘密警察“盖世太保”。

从这份名单可以看到，纳粹德国在党、政、军、经济各领域的代表人物和组织，被一网打尽，进行全面清算。

法理问题：

既有公约无法追究具体人员责任：

 荷兰法学家格劳秀斯，就此提出不宣而战是卑鄙行为；战争中要秉持人道主义，不得杀害战俘，及非战斗人员。这些规则获得欧洲国家的认同，并逐渐推广到全世界。这就是国际法的起源。1864年的日内瓦公约和1899年的海牙公约，用文本形式，将这些规则明确下来。欧美各国以及中国、日本，都加入了这两个公约。

二战中，德军没少杀害战俘和平民，判定其违反日内瓦公约和海牙公约，没问题。问题在于，公约只规定了哪些行为是违法的，可如何惩治战犯呢？没说。

困难：16世纪以来，西方国家为争夺殖民地，发动过许多不义之战，从没有领导人受过法律制裁。国际法中根本没有相关条款。此外，纳粹暴行的特殊性，也让国际法捉襟见肘。比方说，种族灭绝政策，就超出了国际法的约束范围。

诉诸自然法：在西方法治思想史上，自然法是与实在法相对的概念。自然法是用来规范人类行为的普遍法则，高于人类制定的法律，也就是实在法。自然法可以评判实在法。例如，根据自然法，屠杀平民是犯罪；而某国制定了鼓励屠杀的政策，那么我们就可以援引自然法，认定该政策为恶法，并对制定和实施恶法的人进行制裁。

从自然法视角，纳粹上台后的一系列行为，如破坏民主、发动战争、种族屠杀等，哪怕没有违反实在法，也是对正义的践踏，理应受到审判。诚如一位法国检察官所说的，为遇难者追讨正义，本就是自然法的内在要求。

1945年11月20日，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宣布：审判开始。22名被告、6个组织，分别因战争罪、破坏和平罪、危害人类罪或共谋罪，推上被告席。这四项罪名，是由四国起诉团商议设置的。它们体现了，纽伦堡法庭对这场审判的深度思考和良苦用心。

第三部分，四项罪名和庭审。

战争罪指违反战争法规或战争习惯的罪行，如释放毒气、虐待战俘、攻击医院、杀害平民和掠夺平民财产等。

破坏和平罪是指，违背国际协定，策划发动侵略战争。

危害人类罪：用于惩治一切以政治、种族或宗教为理由，实施的迫害行为。

共谋罪：指两人以上为实施犯罪行为而共同谋划，并达成协议。这里的“犯罪行为”，在纽伦堡审判中指的就是战争罪、破坏和平罪与危害人类罪了。换言之，一个人哪怕没有发动战争、没有参加战争，也没有亲手屠杀犹太人，可只要曾经参与谋划，也将被判有罪。纽伦堡法庭把共谋罪单独列出来呢，是为了防止被告脱罪。

庭审交锋：戈林伏法

赫尔曼·威廉·戈林，纳粹党最早的成员之一，曾任空军总司令、秘密内阁会议成员，臭名昭著的盖世太保也是他创建的。戈林还一度被指定为希特勒接班人，成为纳粹二号人物。鉴于戈林的权力涉及军政外交等各个方面，犯罪行为分布广泛，因此，检察官对他的起诉中，囊括了所有四项罪名。

控方漏洞百出：戈林被指控参与侵略战争的谋划和决策。这本是板上钉钉之事，可杰克逊竟然把纳粹入侵苏联作为证据。戈林当即反驳说，众所周知，他强烈反对攻苏，而且有会议记录可以证明。这怎么算同谋呢？

1936年，德国重占莱茵非军事区，这被认为违反《凡尔赛条约》，是发动侵略战争的前奏。庭审中，杰克逊拿出一份戈林制定的计划书，指着“解放莱茵河地区”一句说，“解放”二字暴露了纳粹的战争企图，而作为计划制定者，戈林犯了破坏和平罪。戈林指出，杰克逊的计划书错把德语中的“清理”翻译成“解放”，而德文原文，是清理莱茵河河道的意思，跟发动战争毫无关系。杰克逊又搞错了。

戈林把自己制定的战争计划，统统说成是为了应对紧急情况，而每个国家都会制定紧急计划。言下之意，自己没罪。当杰克逊质问：这些计划难道不是秘密制定的吗？戈林反唇相讥：难道美国政府会公开制定紧急计划？杰克逊一时语塞，转而求助法官，要求中止戈林的长篇大论。

反败为胜：第三天出庭盘问的英国首席检察官马克斯韦尔·法伊夫，力挽狂澜。

法伊夫力求提问准确，且直击要害。一上来，他就举1944年春，德军杀害55名英国皇家空军战俘的例子，发出质问。没错，命令是希特勒下的，可戈林身为德国空军总司令，未加制止，无论如何难辞其咎。这也同他标榜的“骑士精神”大相径庭。

一连串质问让戈林手心出汗，被迫承认对此事负有责任。突破口就此打开。紧接着，法伊夫就戈林命令空军实施不顾平民伤亡的无差别轰炸，在种族灭绝计划中扮演的关键角色，以及掠夺占领区艺术品等罪行，一一举证。戈林的心理防线彻底摧垮，承认了自己所犯的罪行。

最终，纽伦堡法庭宣布，全部四项罪名成立，判处戈林绞刑。

大国政治影响下的纽伦堡审判：邓尼茨的无限潜艇战问题

关于战争罪的指控，聚焦在邓尼茨发动“无限制潜艇战”，要求德军潜艇攻击盟国商船。邓尼茨承认他下过命令，可他反问：同样的事，英美海军就没干过吗？结果，美国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尼米兹以书面形式告诉法庭，美国海军在太平洋上，就是这么对付日本商船的。

不过，检察官提出的另一份证据，即邓尼茨曾下令，不得营救敌方幸存者，邓尼茨无法抵赖。最终，法庭根据此类证据，判邓尼茨战争罪成立。加上破坏和平罪，处以10年监禁。

耐人寻味的是，判决书对无限制潜艇战轻描淡写。这显然是因为，英美军方不想牵连自己。可见，纽伦堡审判的公正性，也只能是相对而言。

第四部分，我就来讲纽伦堡审判的结果，及其深远影响。

经过10个月的审判，1946年9月30日，纽伦堡法庭公开审判结果。22名被告里有19名被宣判有罪，其中12名判处绞刑、7名判处徒刑；6个组织中的3个，被宣布为犯罪组织，予以取缔。其余3名被告和组织，因证据不足，宣判无罪。

10月16日，除了在狱中自杀的戈林，其余11名纳粹战犯，陆续登上绞刑架，结束了罪恶的一生。他们的尸体被火化，骨灰秘密抛撒。至此，纽伦堡审判的主体部分告终。

此后，纽伦堡法庭对数以千计的纳粹中高层官员，进行后续审判。如用战俘和囚犯做人体试验的医生，执行纳粹法律、迫害抗议者的司法人员，虐杀囚犯的集中营管理人员等。据统计，盟国起诉了约7万名战犯，有3.6万名被定罪。直接影响是，纳粹高官被从战后德国的政府部门中清除出去。

纽伦堡审判的三点深远影响。

第一，记录历史，警示未来。

纽伦堡法庭审查了近10万份文件、数万张图片，和大量影像资料。控辩双方提交的资料有5000万页。庭审过程也得到详细记录，光是庭审录像的胶片就长达数公里，另有4000多盘磁带。这本身，就是对历史事实的记录。

第二，制约国家行为，保护个人权益。

 纽伦堡审判则规定。发动战争、种族灭绝等，不属于行使国家主权。这就对国家行为产生了制约。从此，像纳粹那样用国家机器损害个人权益的行为，在国际法上不再合法，犯有此类罪行的个人和组织，要受到国际法庭的制裁。

第三，树立模范，引导审判。

纽伦堡审判为之后的国际法实践，树立了榜样。稍晚些举行的东京审判，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就宣布，在审判性质、法庭构成、司法管辖权、审理方式等各方面，都无条件与纽伦堡审判保持一致。

第四，纽伦堡审判确立的一项原则，对实践国际法具有重大意义。那就是，对于被告以“执行上级命令”为由，进行自我洗脱的辩词，法庭不予采纳。这意味着，一名官员的行为即便符合国内法，但如果与国际法相抵触，同样属于违法，会受到国际法庭的审判。这可以说是纽伦堡审判，对于国际法的落实，所作出的最大贡献。

书           名：纽伦堡审判

作           者：何勤华等

主    讲   人：刀劈三观抱老师

主讲人简介：资深媒体作者

主           播：孙潇

策 划  编 辑：袁博

总    编    辑：徐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