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太平天国与义和团：没有现代文明视野的悲歌（上）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转入下一章节，前面主要是从思想层面，来追溯、梳理和总结了近代中国，

从这一章节，我们就开始转到实践的层面。

首先给大家介绍的是太平天国，先看“天国”，这个天国不是中国文化原有的词语，它是基督教里面表述的。这场运动实际上是深受基督教的影响，而且这项运动所达到的目标，也是深深地打上了宗教的烙印。太平天国它的主体主要是农民。因此我们可以解读为，太平天国是农民阶层为主的，在反抗内外的压迫，探索中国出路的一次尝试。

首先看它为什么会爆发。太平天国起义之所以能够爆发，有非常深刻的内外的根源。从内部原因来讲，就是满清的政府，在19世纪中叶的时候，其腐败的程度可谓是令人发指，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以后，中国签订了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不平等条约一个很重要的内容就是赔款，这个赔款最后清政府都要转压到每一个老百姓头上。这内外的各种力量就使得，贫苦的农民就像干柴烈火，就差一根火柴，或者差一个有组织的力量，把干柴烈火给发动起来。因此我们说太平天国的爆发，在19世纪的中叶是有其深刻的历史原因的。

那么我们再看洪秀全起人，太平天国的发动者是洪秀全，洪秀全我们对他分析的时候，也能够很好的理解这场运动是怎么爆发的。洪秀全从小都是一个对个人的地位有强烈的追求。他出生于一个耕读之家，于是他有一个很强烈的愿望，就是考科举。可惜的是什么？他在县试的时候，比较顺利。可是后来再到府试，几次都不成功。几次在广州府试落选以后，受打击回到家重病一场。

但这一次回到家重病的时候，他有一种幻觉，说他见到了咱们中国人叫老天爷，见了以后，老天爷告诉他，说上天派他到人间来，斩妖除魔的。那么这个我们怎么理解呢？一个人内心里面有极大的抱负，结果考几次都失败了。当现实中不能满足的东西，他在极度昏迷的时候，都以虚幻的另外一种场景，得到一种自我的演示和再现。那么洪秀全从此以后变化了，言语开始沉默，举止怪异。在道光十六年的时候（1836年），在广州应试的时候，收到了一个基督教徒，梁发，写了一本书叫《劝世良言》，《劝世良言》是根据基督教的教义，告诉老百姓怎么行善等等这些内容。洪秀全在开始的时候，对这本书并没有注意，一次一次科举的失败，这个时候就无意中翻到这本书叫《劝世良言》。结果翻到这本书的时候，里面会讲到上帝，讲到耶稣，讲了他们对西方基督教的什么三位一体。讲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洪秀全突然想起了，他在第三次广州落选的时候，回到家的那一场大梦。他发现这本书里讲的上帝，和他自己做梦梦到的似乎是一致的。于是他自己结合他以前做的梦，就开始有一个清晰的判断，这个判断就是，他是见过上帝的，而且上帝是委托他，或者派他到人间来斩妖除魔。在基督教里面，耶稣，是上帝派来的，选中的叫儿子。那么洪秀全他说他也是上帝派来的，这个时候他和耶稣的关系，就是兄弟。有了这种判断以后，洪秀全就开始自我感觉不一样，感觉他是有使命有担当的人，于是就决心由一名儒生，而改信上帝，把他家里的牌位也改成上帝的牌位。他实际上并没有读过《圣经》，而是一些基督教小册子，再加上自己臆测的内容，经过整理之后，洪秀全逢人就开始宣传，他对上帝的理解。而且他成立的组织，就是拜上帝教，又叫拜上帝会，他自己被称为上帝的次子，是耶稣的弟弟。基督教有绝对的排他力。在人类的整个信仰领域，最宽容的是中国的，所以我们孔子讲“三人行必有我师”。可是西方的信仰不是的，他有极度的排他性，大家读《旧约》，包括《摩西十诫》，它是不允许对其他有信仰的。所以洪秀全认为，他是耶稣的兄弟，也是有使命的，这和整个基督教的信仰非常不一样。所以，洪秀全的这个信仰，应该说是从基督教那里择取了一点，受到基督教的影响，而且也打着上帝会的这个旗帜。但是它的内容是洪秀全本人把他对儒家的理解，中国文化的理解，和对基督教的那种浅薄的理解，杂糅起来的一个文化杂交的产物。

洪秀全在广州传教的时候，也有他的作品，他也写了一些原道救世歌等等，中间有很多抨击清政府统治下的各种黑暗，然后给人许诺建立天下一家，共享太平的这种理想。这里我要给大家说一下，一个社会组织能不能起来，他要给人希望的，就是你能够发动群众的时候，他有两个东西，第一个，就是你能不能给老百姓现实的利益。第二个，你能不能给老百姓精神的寄托。如果在现实的利益和精神的寄托上，你都不能给大家，那你是不可能发动群众的。那么洪秀全这一套东西，他抨击清政府的种种黑暗，容易引起共鸣，他对未来叫天下一家，共享太平的这种所谓的宣传，能够在老百姓苦难中间，给一次精神的慰籍。当然后来，他带着老百姓起义的时候，不仅给了精神上虚幻的慰藉，而且在现实中，抢了东西，或者说起义之后，从官府里拿到的东西，分给大家，包括土地等等，这些东西某种程度也给了老百姓一些现实的利益。

此外我还给大家说，洪秀全是一个有能量的人，有能量的人一定会有一个突破口，来把他的能量给宣泄出来。我们古代有科举制度，科举制度就使得，社会中间有极大抱负的人通过考科举，使得他们的这种能量，用在为国家服务，为社会秩序服务。那么这个能量释放的时候对国家秩序，不仅没有冲击，反而有利于整个社会秩序的稳定。洪秀全这个有能量的人，他在通过科举释放能量的时候，他几次考科举都是失败的。在历史上也有这种人，谁呢？黄巢，他的科举实际上也是失败的。那么这种科举失败而且有巨大能量的人，他不可能做一个小老百姓，做个小生意，娶妻生儿育女就结束一生，他不会这样。他有巨大的能量，他一定要释放出去。那么这个时候当体制内的这种机会没有的时候，那么他就转到体制之外，来寻求自己力量的一个爆破点，这就是农民起义。那么洪秀全屡次科举失败以后，他就找到了精神的寄托，以及能量的一个爆破口。这就是后边大家都知道的，叫金田起义。

金田起义，它的指导思想，和未来的图景是什么？

洪秀全建都南京以后，他颁布了一个文件，叫《天朝田亩制度》，《天朝田亩制度》就集中代表了，太平天国这场农民起义的指导思想和未来的图景。总结来讲，他想实现的目标就是，“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处不保暖”。这些话在当时苦难中挣扎的贫苦老百姓，有极大的吸引力。比如有几条，他就开始宣布一切的土地和财富，给天下的老百姓，他就规定，天下的田天下人同耕。于是就提出“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钱同使，有衣同穿”。而且规定“凡田分九等”，就根据这个土地的肥薄分为九等，凡分田的时候照着人口，不论男女好丑等等都分，就平均分配。平均分配土地，就打中了几千多年中国农民最想要的东西。如果我们问，几千年以来，中国农民最魂牵梦绕的是什么？毫无疑问是土地。所以这个土地，集中代表了，我们农民兄弟几千年以来，最魂牵梦绕的那种希冀和追求。所以他是很能吸引大众参与这场农民起义。同时他还规定，建立乡官，规定了一套制度等等。其中为了打仗的需要还规定，比如说余粮和余钱都交国库，按照配给制发给农民。一方面和他的社会理想有关，另一方面在战时的时候，必须实行的一个办法。下一条，叫废除封建的买卖婚姻。这个某种程度上也是对女性的解放。这个和基督教里面讲的，天下的男女都是兄弟姐妹的这种思想，也有关联。那么我们来看，就是太平天国的指导思想，实际上是以基督教，糅合了中国文化的一些内容之后的，某种程度上是文化杂交的一个产物。这是他的指导思想，有很强的宗教的特点，那么他未来的社会图景？这种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处不保暖。很能打中，那个时代在贫苦线上挣扎的劳苦大众的希冀和愿望，所以他会发动无数的人，去加入太平天国。

1864年的时候，太平天国起义完全失败。灭掉太平天国的一个重要的人就是曾国藩，曾国藩他在军事上没有沿用整个清朝那种，他自己的那个八旗官兵，而是自己召集人所训练的士兵，被称为湘军。而且后来他带出李鸿章、左宗棠等一大批将领。

太平天国为什么失败了？有几条给大家分析一下。第一个，在指导思想上，用这种宗教，而且用的是中国文化和西方的基督教杂糅之后的一种朴素的思想，作为革命的指导。这一条，没有给中国社会，和参与革命的人民群众，指出一条真正的代表人类发展方向的道路。任何一场革命运动，它能不能成功？其中在思想层面，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你有没有指出一条更高的或者更科学的，更符合规律的，一种社会的愿景。我们发现太平天国的这种指导思想，某种程度是愚昧的、落后的，它并不是一种先进的思想，也不可能给当时的中国社会指出一条符合社会发展规律的，更高层次的社会理想。最终它必然遭遇覆灭的一个结局。

在社会理想上，叫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处不保暖，大家听得特别好。有次我给大学生上课的时候，我说你们觉得这个社会好不好，大学生很多人异口同声说好。我说如果说好的话，说明你们自己真的是大学白上，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处不保暖，我告诉大家，有一些值得肯定的地方。有田同耕社会公正，这个可以理解。可是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这个问题就严重了。我告诉大家，社会的发展一定要注意两个因素，一个是效率，一个是公平。效率是什么？每一个人能力不一样，劳动程度不一样，辛苦程度不一样，那么他们之间的收入，是不一样的。叫能者得之。所有那些有能力肯吃苦愿意打拼的人，他过得好，这是天经地义的。反过来讲，我懒惰，我过的不好，也是对你的好吃懒做必须付出代价。可是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这就使得你无论干的再好，无论付出多大的辛劳，和那个好吃懒做的人，是一样的。如果这样的话，追求所谓绝对的公平，而忽视了效率，这个社会只能走向死气沉沉，走向堕落。所以说太平天国的这个社会理想，背离了社会发展的实际，背离了人性的实际，没有做到效率和公平兼具的一个社会理想，那么这一套社会理想，最终走向覆灭也是一个必然的事情。这是我们讲的社会理想。

1859年的时候，洪秀全的一个族弟叫洪仁玕，从香港回来以后，颁布了一个政策，叫《资政新篇》。所以太平天国有两个重要的文件，前期叫《天朝天亩制度》，后期叫《资政新篇》。《资政新篇》的内容，开始发展资本主义、发展工商业，开始注意到效率。但是，《资政新篇》其本身的内容，和农民这个阶层的这种利益诉求并不一致。所以说《资政新篇》一个发展资本主义，发展工商业的这个文件，在当时的情况下，既没有得到真正的尊重，也没有得到真正的执行。

第三个它为什么失败呢？就是它没有什么先进的管理，内部的建设也没办法做到上下同心、众志成城的局面。在天津事变的时候，杨秀清就准备要篡夺最高的管理权。后来洪秀全命令韦昌辉去诛杀杨秀清，诛杀杨秀清的过程中，滥杀无辜，支持杨秀清的很多人也遭到了诛杀和覆灭。在这个时候，石达开又去诛杀韦昌辉。后来的时候洪秀全去堤防石达开，石达开又带着太平天国的一部分兵力，开始出走南京，走向了分裂。一句话，太平天国内部的这种管理的模式，和内部的建设，是极其愚昧和落后的，他们在解决问题的时候，并没有建立一套先进的体制，怎么样保持思想的统一。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宗教迷信和蒙昧的产物，他解决问题的时候也很奇葩。当洪秀全一旦别人不听他的建议的时候，有的时候他就搞附体那一套，附体什么？他就是上帝的儿子。由于这个团体宗教迷信的味道极其浓厚。这就使得别人就要跪下了，说我们听你的。时间长了以后，杨秀清识破这种把戏，他自己也开始采用这种方式。叫效法洪秀全。他也附体，他的附体就不是以上帝的儿子面目出现，他说他就是上帝，当他说是上帝的时候，而洪秀全是上帝的儿子，和耶稣是兄弟，那么这个时候，洪秀全就得跪下来重新听杨秀清的。所以大家发现这是一群闹剧，为什么？一个没有科学的、先进的思想，作为指导的这么一个队伍，出现这样的蒙昧，这样的愚昧，这样的荒唐也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他内部的这种管理，内部的建设，最终也不可能保持起义队伍的团结，也不可能去应对整个起义过程中各种复杂的事情。至于在起义过程中，军事战略的等等失误，我们就不再谈了，我重点给大家分析的就是他的指导思想和社会理想，从这两个层面，他没有能力给出社会发展的真正愿景，他没有能力提出一个科学的，一个当时最能代表中国发展前景的社会理想。当他的思想层面，仍然是以愚昧的，当时的一个杂糅的所谓的宗教，作为指导思想的时候，就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败，走向死亡，这是太平天国必然的一个命运。

但是我们从太平天国的运动中间，我们也看到有几点需要我们注意。第一个就是，中华民族虽然当时死气沉沉，某种程度上精神陷入了呆滞和麻木，但是不得不承认中华民族，是一个敢于反抗的民族，一旦激发出来，是一个视死如归的民族。第二个，农民兄弟是有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今后包括中国共产党在内的，任何一个伟大的政党，想改变中国的命运，能不能把农民有效的组织起来、发动起来，这个会成为一个革命，或者改变中国命运能否成功的一个关键。再就是农民虽然占到中国社会的绝大多数，但是如果说没有一个先进的思想作为指导，尽管这场革命运动牺牲了那么多人，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甚至在这个太平天国最盛的时候，整个长江以南，绝大多数地区都已经被太平天国所影响和控制。可是我们站在整个社会发展的潮流中间，回头一望的时候，由于他不能贡献中国社会发展的新东西，使得太平天国除了在敢于反抗这一点，值得我们赞许和同情之外，而在他的指导思想，和社会理想等等诸多方面，给了我们值得反思和警惕的一个历史的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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