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小雅.皇皇者华》（孜孜于善，诹谋度询）

興也。皇皇、猶煌煌也。

1美盛貌；庄肃貌。　　

《诗·鲁颂·泮水》：“烝烝皇皇，不吴不扬。” 毛 传：“皇皇，美也。”　　《礼记·曲礼下》：“天子穆穆，诸侯皇皇。” 孔颖达 疏：“诸侯皇皇者，自庄盛也。”　　唐 杜甫 《毒热寄简崔评事十六弟》诗：“皇皇使臣体，信是德业优。”　　清 孔尚任 《桃花扇·入道》：“君臣穆穆，指青鸟以来临；文武皇皇，乘白云而至止。”　　

2昭著貌；光明貌。　《国语·越语下》：“天道皇皇，日月以为常。”　宋 姜夔 《铙歌鼓吹曲·上帝命》：“上帝命，惟皇皇。”　　清 魏禧 《拟锺建新婚诗》：“玉佩陆离，华镫皇皇。”　　

3宽广貌；通达貌。　　《庄子·知北游》：“其来无迹，其往无崖，无门无房，四达之皇皇也。”　

4　惶恐貌；彷徨不安貌。皇，通“ 惶 ”。　　《礼记·檀弓上》：“既葬，皇皇如有望而弗至。”　　《孟子·滕文公下》：“ 孔子 三月无君则皇皇如也。”　　

5向往貌。皇，通“ 暀 ”。　　《礼记·少仪》：“言语之美，穆穆皇皇。朝廷之美，济济翔翔。祭祀之美，齐齐皇皇。车马之美，匪匪翼翼。鸾和之美，肃肃邕邕”，郑玄 注：“皇，读如归往之往。” 孔颖达 疏：“谓心所系往。” ‍

華、草木之華也。

于彼原隰：

高平曰原、下濕曰隰。《管子 形势》：“平原之隰，悉有于高？”，意思是平原上的湿地即便堆高也高不大哪里去，来比喻如果一个人有大的过失，纵然有小善也无法遮掩。

道路两边的平原湿地中，鲜花盛开，光明灿烂。这样的起兴，就奠定了这首诗昂扬而明朗的风格，就像一个人开敞的胸怀一般。

駪駪征夫：駪駪、衆多疾行之貌。征夫、使臣與其屬也。

每怀靡及，懷、思也。《诗集传》“則其所懷思、常若有所不及矣。”，什么不及呢？总担心自己的使命完成得还不够，总在想什么地方还有所欠缺，如何补救，没有一点耽于安乐而不思上进的意思。《大雅 烝民》“四牡业业。征夫捷捷，每怀靡及。”

讲一个“駪駪征夫，每怀靡及”的历史故事：

公子重耳在外流亡19年，很多次都想放弃复国的计划，找一个安逸之地了此一生，尤其到了齐国，齐桓公将自己的女儿齐姜嫁给重耳为妻，重耳很喜欢这个妻子，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地过下去了，复国之路艰难，前途未卜，何苦来呢？但是齐姜并不是那种只求夫妻相守的寻常女子，《晋语四 齐姜劝重耳勿怀安》记录了齐姜劝勉重耳的一大段话，里面引用大量《诗经》中的语言，包括我们今天所学的这一句：

“……公子曰：“吾不动矣，必死于此。”姜曰：“不然。《周诗》曰：‘莘莘征夫，每怀靡及。’夙夜征行。不遑启处，犹惧无及。况其顺身纵欲怀安，将何及矣！人不求及，其能及乎？日月不处，人谁获安？《西方之书》有之曰：‘怀与安，实疚大事。……’”

大业未成之前，怎么能够安于享乐呢？日月都在不停地运转，我们怎么可以躲清闲。因为留恋娇妻美妾而享受安逸，再没有比这个更大的障碍了。非常喜欢这段话，用在我们的人生之路上也是一样，尤其是修行之路。世间人为了得到无常的名利王位，甚至只是为了谋生，尚且不惜辛苦奔波，永不满足，何况我们还远远没有成就生而为人最重大的价值之前，又如何可以放逸度日呢？

齐姜苦口婆心劝解了半天，重耳愣是不听，这段故事的最后是齐姜与重耳的谋臣们商议好，最后是把重耳灌得大醉不醒，直接送上马车，直到马车驶出齐国境内，他才气急败坏地醒过来，但也因此成就了后来的霸业。

《烈女传·晋文齐姜》颂曰：齐姜公正，言行不怠，劝勉晋文，反国无疑，公子不听，姜与犯谋，醉而载之，卒成霸基。

看一下朱熹《诗集传》对整个这一章的概说：

○此遣使臣之詩也。君之使臣、固欲其宣上德而達下情。而臣之受命、亦惟恐其無以副君之意也。故先王之遣使臣也、美其行道之勤、而述其心之所懷曰、彼煌煌之華、則于彼原隰矣。此駪駪然之征夫、則其所懷思、常若有所不及矣。蓋亦因以爲戒。然其辭之婉而不迫如此。詩之忠厚亦可見矣。

我马维驹，六辔如濡。载驰载驱，周爰咨诹。

我马维骐，六辔如丝。载驰载驱，周爰咨谋。

我马维骆，六辔沃若。载驰载驱，周爰咨度。

我马维骃，六辔既均。载驰载驱，周爰咨询。 

二三四五章我们合起来讲，因为是重章叠唱的方式，每章只转换了几个字，但一方面很有诗的韵律，一方面就将使臣的兢兢业业、满怀自信，以及“进即喜于善”的那种愉悦清晰鲜明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四章首句都是写马，驹，小马；骐，青黑色花纹的马；骆，白色黑尾的马，我们在《四牡》中学过，“啴啴骆马”；骃，陰白雜毛曰駰，也就是毛色黑白相间的马。

第二句都是写手中的辔绳，辔﹐缰绳。古一车四马﹐马各二辔﹐其两边骖马之内辔系于轼前﹐谓之軜﹐御者只执六辔。《诗．秦风．小戎》:"四牡孔阜，六辔在手。"孔颖达疏:"四马八辔，而经传皆言六辔，明有二辔当系之。马之有辔者，所以制马之左右，令之随逐人意。骖马欲入，则逼于胁驱，内辔不须牵挽，故知纳者，纳骖内辔系于轼前，其系之处以白金为觼（音决）也。"

如濡、鮮澤也。如絲、調忍也，柔软；沃若、猶如濡也。既均，調也。柔顺，调柔；

想到前几天学习《入行论 正知正念品》还在用这个马车夫和马缰绳的比喻，我们的心就如野马一样，正知就如驾驭这匹野马的人，而正念就是马缰绳，要让这匹心之野马始终在善道上奔跑，而不会走偏，就必须有正知正念。

四章第三句都是载驰载驱，看似重复，却为我们复现了那个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的精进不停息的情形，画面感很强。

第四句最后一个字有所改换，合起来就是诹谋度询，它们的意思我们可以借助《左传 襄公四年》的一个故事来了解：

穆叔如晋，报知武子之聘也，晋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又不拜。歌《鹿鸣》之三，三拜。韩献子使行人子员问之，曰：「子以君命，辱于敝邑。先君之礼，藉之以乐，以辱吾子。吾子舍其大，而重拜其细，敢问何礼也？」对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使臣弗敢与闻。《文王》，两君相见之乐也，使臣不敢及。《鹿鸣》，君所以嘉寡君也，敢不拜嘉。？《四牡》，君所以劳使臣也，敢不重拜？《皇皇者华》，君教使臣曰：『必咨于周。』臣闻之：『访问于善为咨，咨亲为询，咨礼为度，咨事为诹，咨难为谋。』臣获五善，敢不重拜？」

穆叔就是叔孙豹，知武子，晋国的卿士荀罃。

金奏，以钟镈奏之，以鼓节之；

肆夏之三，三个乐章的名字，具体现在已经没有了。

文王之三，大雅 文王 文王、大明、绵，

《鹿鸣》之三，《鹿鸣》、《四牡》、《皇皇者华》。

韩献子，韩厥。

《鹿鸣》，晋君嘉好鲁君的，“我有嘉宾，示我周行”，我怎么敢不拜这个嘉呢？

《四牡》，“岂不怀归，王事靡盬”，劳使臣的，怎么敢不再拜呢？

《皇皇者华》，君主教导使臣的，中间包含了五种善啊，以善法教导怎能不拜？哪五种善法呢？接下来便有对从咨到诹谋度询的解释，访问于善为咨，咨亲为询，咨礼为度，咨事为诹，咨难为谋。

与这几个词相似的几处使用，我们来学习一下：

“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出师表》

八声甘州·叹关河在眼

宋朝|作者：王之道

”……流水高山还会，意不烦挥按，如见虞琴。□逶迟周道，四牡骤骎骎。尽诹谋询度归来，聊缓辔、岁晚雪霜深。西湖好，光风迟日，同快吴吟。“

清 薛福成 《＜出使四国日记＞跋》：“諏谋则远而有光，謡俗则採而还奏，述征纪事，由来尚矣。”

皇皇者華五章章四句。按序、以此詩爲君遣使臣。春秋内外傳皆云、君敎使臣。然叔孫穆子所謂、君敎使臣曰、每懷靡及、諏謀度詢、必咨於周。敢不拜敎。可謂得詩之意矣。范氏曰，王者遣使於四方。敎之以咨諏善道、將以廣聰明也。夫臣欲助其君之德、必求賢以自助。故臣能從善，則可以善君矣。臣能聽諫、則可以諫君矣。未有不自治而能正君者也。　——《诗集传》

为人臣者，欲其君善，自己也要善，善的方式便是广闻博学，如《二规教言论》中所言“智慧”部分：

是故于诸善恶事，见多识广极为要，

尤其大国大政规，广见多闻亦为要。

一旦胸怀极宽广，具有广大见识时，

方能位列正人中，是故广见极为要。

由此具有智慧者，考虑长远之利益，

平时目光极远大，发起广大殊胜心。‍

我们以此可以对比一下另一首描写小吏奔波于公事的诗：

召南 小星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实命不同！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

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实命不犹！‍

一个是感叹自己太过辛苦的怨天尤人，一个是孜孜向善、一心为公的雀跃喜乐。

我们该取的是哪一种呢？大家可以深思。

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未死之前，大家都是行走在路上的人，如果能“每怀靡及”，让自己在从善如流的路上常有奋进的空间而不会稍有所得便终止于安乐，能“载驰载驱”，寻求大道的努力永不停息；能周遍地诹谋度询，广采众之所长而补己之所短。这样的人生才能始终朝气蓬勃又欢喜满满，随着心胸越来越开阔，人生之路也越走越欢畅宽广，路途两边的鲜花也一定会光明灿烂地为了我们而开放吧。

这就是我对这首诗的解读，我们再来读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