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讲 |《枫桥夜泊》：巨大的审美震撼

课本内外 

枫桥夜泊

唐/张继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郦师点拨 

说到诗歌的艺术，其实本质就是情与景的艺术，或者是借景抒情，或者是融情于景，无论怎样，说到底不过是情景交融而已。《枫桥夜泊》这首诗也是写景抒情，但张继写的和其他的诗人有什么不一样？

首先我们来看第一句：月落乌啼霜满天。这其实是中国古诗词中常用的，也是只有我们的母语文化能够集中体现的一种意向聚集法，比如说大家熟悉的《天净沙·秋思》里的“枯藤老树昏鸦”，比如辛弃疾的《西江月》“明月别枝惊鹊”，它们都是几种具有实词意义的意象，简单地聚集在一起，甚至没有动词，没有虚词，也没有助词，就能够构成一种意愿丰富的审美意境。

这首诗的题目叫《枫桥夜泊》，写的其实是午夜时分，月落、乌啼、霜满天，诗中三个有密切关联的意象聚合在一起，自然就产生了一种夜凉如水的感觉。但这还只是一种铺垫，接下来一句才是关键的。“江枫渔火对愁眠”，请注意，江枫、渔火、和前面的月落、乌啼，那是非常对应的。不过对愁眠和霜满天，就没有那么对应了。其实这一句“江枫渔火对愁眠”，严格说起来和前面“月落乌啼霜满天”一样，也是意象的叠加，但区别之处，关键之处就在于“对愁眠”的“对”字。

我们一般翻译这首诗的时候会说，月亮已经落下，乌鸦啼叫，寒气满天，诗人对着江边的枫树和渔火忧愁而眠，也就是翻译过来就成了诗人对着这些意象忧愁而眠。可是从诗句语言的本意来看，其实“江枫渔火对愁眠”反而指的是江枫和渔火对着抱愁而眠的诗人，我们翻译的时候当然可以把它理解为倒装，理解为诗人对着江枫渔火含愁而眠，但所谓面对面，既然是相互对应的，为什么不能说是江枫、渔火对着含愁而眠的诗人呢？所谓面对面，你对着它的时候，它也一样在对着你。所以一个“对愁眠”的“对”字就让诗人，也让读诗的我们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同学们可以试着写写看，如果是你身处这样的自然之中，这样的一些自然意象对着你，你会有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什么叫对着，对着就是面对着，就是大自然在看着你，在审视着你，这样的大自然仿佛就不是被动的，而是主动的了。

其实这种人与自然之间的互动，在许多大诗人的笔下都曾经写过，比如李白的名句“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诗人写自己和敬亭山相对而视，脉脉含情，山与人之间的相依之情油然而生。又比如词中之龙的辛弃疾，他的名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词人人生坎坷，收复神州的理想不能实现，只好将深情倾注于自然，人与自然，人与青山，互观互赏，互猜互解。

在这里诗人词人之所以都寄情山水，希望在山水之间获得情感的投射，这就说明了他们在人生中，反衬出来他们在人生中遇到的艰难处境。愈是写山、写水、写江枫，写渔火，其实愈是能表现出他们内心的寂寞。当然我们之所以这样理解，最重要的证据还在于接下来的两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说实话这两名句其实很难翻译，一旦翻译成白话文，真是诗味大减。翻译的时候我们一般只能说，姑苏城外寂寞冷清的寒山寺，半夜里的钟声，传到了客船上。但这一个“到客船”的“到”字，一旦解释为钟声传到客船之上，诗味就立刻大减了。同学们可以试着仔细地揣摩一下，“夜半钟声到客船”，这个“到”如果是一种主动的“到”，这个“夜半钟声”如果不是简单的客观的物理现象的声音飘过来，而是如影随形一般，与客船与诗人在一起，那会是怎样的一种画面？怎样的一种感觉呢？这其实就是整首诗的画龙点睛之笔，因为这传来的钟声，仿佛就是命运的使者。

学术界普遍研究公认，张继的这首《枫桥夜泊》应该写于安史之乱之后，当时北方战乱，不少文人士大夫纷纷逃往江南，尤其是到江浙一带避乱，这其中也包括张继。而且张继才中进士，人生大好，前程在望，突然遭遇安史之乱，不得不流落江南。在江南流落的历程中，张继写下了这首《枫桥夜泊》，虽然它意蕴优美，情味隽永，但诗人由此漂泊天涯，在一叶孤舟中抱愁而眠，面对未知的人生，又怎会没有命运之叹呢？在这种命运的无奈和无助之中，诗人在客船之上审视那片夜景，而神秘的大自然和命运，不也在审视着他吗？

思考探究 

同学们可以找一找，还有哪些诗词中写到大自然与诗人互动的呢？可以仔细品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