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卦03 | 僧多粥少，如何互相礼让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经过前面两集的介绍，我想你已经对于萃卦的结构有了清楚的认识，知道它是泽地萃。对于六爻的爻辞，我们也做了说明，也都做了适当的发挥。萃卦是一个好卦，六爻皆“无咎”，六二跟九四也出现了“吉”与“大吉”。更重要的是，萃卦的卦辞提到“王假有庙”（君王来到宗庙）以及“利见大人”“用大牲吉”“利有攸往”等等，等于说明了人群聚集的时候要注意哪些问题。

以古代的君王来说，他们会思考：人民为什么要聚在一起呢？比如，商朝末年，周武王带头反对商纣王的暴政，大家都愿意与他聚合。而秦朝末年刘邦入关的时候，与百姓约法三章，抛弃秦朝苛暴的政治，大家也愿意开始跟他聚合。那么人群为什么会分散呢？比如，汉朝末年三国鼎立，后来晋朝篡了位，又能够收服了蜀国、吴国，那为什么后面会有“永嘉之祸”呢？这是因为晋朝平定了吴国之后就松懈了。而到了唐朝，唐玄宗执政前期有“开元之治”，后面出现了“天宝之乱”。所以，人群怎么聚的、怎么散的，在历史上都有各种客观的史实，也有明显的迹象可以看得出来。我们对于萃卦也可以从这样的角度去加以认识。 

首先，占到萃卦的时候，就要知道这是一个好卦，但是每一个爻都有它适当的作为。占到初六的话，开始聚集，但是你聚到九四就错了。错了就要停下来，回到正确的聚合，也就是以九五为主。意思是，一个人如果开始的时候走错路，就要给他走自新之路，这样才是比较理想的。

接着到六二，六二的爻辞说：“引吉，无咎，孚乃利用禴。”它关键在于《小象传》所说的“中未变也”，因为它居中的位置没有改变。说到由别人牵引而吉祥，你可以想到商汤找到了伊尹，而三国时代刘备找到了诸葛亮，都是由九五主动把他们牵引上来。但是伊尹与诸葛亮都不会因为有九五来牵引，就改变它的中道，这是关键所在。你自己走在中道上，要坚持正义的原则。不能因为上面的人牵引你，就只问关系而不问是非，那样就不对了。 

接着比较有启发意义的是九四了。九四是九五君王身边的重臣，而底下三个阴爻直接依靠九四，这一来就出现一些明显的状况了。比如，春秋时代末期，齐国的田氏篡齐。齐国的田恒在孔子的时代就杀了国君，隔了三代之后，田氏子孙直接把齐国给篡位了。他们为什么可以成功呢？原来他们在齐国是居于九四的位置。田氏又称陈氏，因为他的祖先是从陈国过来的，住在“田”这个地方，世代都是出将入相，家大业大，所以在荒年的时候，他们田氏把米借给百姓。借给百姓米的时候是用大的斗来称，而百姓归还的时候是用小的斗来称。这一来一往之间，百姓获利甚多，这就是田氏收买人心的方法。最后田氏果然篡了齐君的位置，让齐君不再是姜太公的后裔了。

这种情况后代也一再发生。譬如，前面谈到魏晋时代，晋是怎么样篡位的？开始的时候，司马懿、司马昭父子也是权大势大，居于九四的位置，后面就篡位而成为晋朝的天下了。这都是在九四这里可能出现的状况。所以九四的《小象传》提醒人：“位不当也。”意思是，你要有不敢当这个位置的警觉性，才能够大吉、无咎；否则，最后可能会天下大乱了。

九五的爻辞说“萃有位”，聚众而有君王的位置。怎么样才能够长期保持君王的位置，不再有懊恼呢？最好的方式就像《论语》的一段话所说的。鲁定公曾经询问孔子：“有没有一句话可以振兴国家？”孔子回答他说：“说话不可以这么样极端，如果要勉强去找，还是可以有一句话，那就是：“为君难，为臣不易。”做国君很难，做大臣也不容易这句话。（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论语·子路篇》） 

孔子的学问与智慧都是第一流的，他用七个字就总结了《尚书》的精神。《尚书》是记载夏、商、周三代治国的纲领，尤其是周朝的材料特别多。等于在分封各个诸侯国的时候，提醒这些身为国君的人，应该怎么样治理国家、照顾百姓。而答案总结出来，就是孔子所说的“为君难，为臣不易”这七个字。意思是在九五君王的位置，不可掉以轻心；而在九四大臣的位置，也是不容易的。以九五君王而言，周公曾经劝导诸侯必须“无逸”，就是大家都不能够松懈，不能够耽于逸乐，而要认真照顾百姓。在古代历史里面，萃卦确实有各方面的资料可以参考。 

那么现代人有没有占到萃卦的案例呢？有的。有一个朋友计划跟别人合作，投资一项事业，他想预先知道合作的结果，于是用数字卦来占。结果他占出来由下往上三组三位数，结果是8、2、2，也就是泽地萃的六二。萃卦六二的爻辞说：“引吉，无咎，孚乃利用禴。”意思是：牵引到吉祥，没有灾难。有诚信，所以适宜举行禴祭。

首先，你看到萃卦就不用太担心，因为它不仅六爻皆“无咎”，还有六二的“吉”。“萃”是聚集的意思，他要跟朋友合作投资，当然是一种聚集；并且由“引吉”的“引”这个字，就知道这项投资应该是别人介绍的。但是要合作的话，不能没有诚信，所以里面有“孚”这个字。这位朋友听了之后，点点头说：“确实如此。” 

六二爻辞提到的“禴祭”是指古代的一种祭祀，那现代人该如何理解呢？首先，要知道禴祭是古人在春季的时候用应时的蔬菜作为贡品，简单应时，但是很有诚意。那么现代人就要知道，今天未必可能去举行像禴祭的具体活动，但是你要提醒自己，不能仗恃自己的力量，以为说不靠别人就可以成就各种事业。祭祀这种活动使人可以收敛心思，回溯本源，对于神明与祖先表示衷心的感谢，尤其不可忘记要祭拜祖先。这本来就是中国文化的特色之一，也合乎人性的根本要求。所以我对这位朋友说：“你就回家祭拜祖先，感谢祖先的庇佑。”

事实上，这种祭拜的活动让你更为认真敬业、全力以赴。更重要的是，谈到光宗耀祖这件事，《易经》的教导一向是以修德为主。譬如我们谈过的蛊卦（山风蛊），六五的《小象传》就说“承以德也”。你要改善过去的各种问题，继承祖业，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德行来继承祖先的恩惠。也就是说，在你事业有成的时候，要设法反馈社会。这样一来，你对于投资的成败也不至于斤斤计较。因为祖先期待我们的，除了成就之外，还有善良的行为。也只有善良的行为，才会带来真正的快乐。 

我们在有关人生启发方面，可以从萃卦的历史故事与现代人的占卦案例得到很多心得。就我个人来说，最大的心得是萃卦《彖传》所说的“顺天命也”这几个字。我以此资料作为根据，旁征博引，论证《论语》记载孔子他自述生平的“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的“耳”这个字是多余的，正确的说法是“六十而顺”。孔子说自己60岁的时候顺从天命，因为他从55岁到68岁在周游列国，四处奔波，其中有两次遇到生命有危险，他毫不迟疑就把“天”抬出来，这足以证明他是在顺天命。而其中有一个守城门的官员跟孔子对话之后，也出来对孔子的学生说：“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论语·八佾篇》）这也是孔子“顺天命”最好的验证。

我们从萃卦得到各种启发，其丰富的内容还可以再多多琢磨。下一集会介绍萃卦的覆卦，就是把泽地萃整个翻过去，变成地风升，升卦。这一集我们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