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林则徐、魏源的家国情怀：师夷长技以制夷

亲爱的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大家好。

在上堂课里，我们介绍了整个近代中国思想整体的状态，就是文化保守主义占着相当大的影响。某种程度上文化保守主义，笼罩在整个近代中国社会的氛围。但是中华民族的文化中间还有一种，我们读《大学》的时候叫日新又新。大家读《大学》时候，其中讲到，就是商代的汤王，他为了勉励自己不断的与时俱进，不断的革新，就在自己生活的器皿上刻下了叫日日新，又日新。大家读《易经》的话，有一句话叫日新之为盛德。也就是一个人最美好的品质之一，那就是随着整个时代的变革，自己也要永远地去追随，跟得上世界的潮流。此外我们中华民族文化的基因里面，还有一种深切的忧患意识，其中在《易传》里边作者曾经讲，他说为什么我们能够写得出《易经》，其作者一定有深切的忧患意识，为什么？一个人的状态非常优越的时候，而《易经》的作者恰恰要告诫我们，要居安思危，要看到潜伏的巨大危险。所以泰卦之后，下一卦就是否卦，（所以）在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中，有非常强的忧患精神，也有很强的创新意识。可是中国历史到了晚清时期，由于几千年以来长期的这种先进，就使得我们这个民族的忧患意识，创新精神等等，某种程度上遭到了削弱。但是随着中国近代的处境，以及西方文明带给我们极大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一些非常具有忧患精神的知识分子，就开始深切的关心起我们这个民族的命运。

其中一个人叫龚自珍，龚自珍在《己亥杂诗》里边曾经有一首诗。表达出他对1839年，那个时期对中国所处环境深切的忧虑、忧患。

龚自珍讲“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这首诗我们很多学生在小的时候都学过。“九州生气恃风雷”，一个偌大的中国，如此沉闷，某种程度上了无生机，如果想打破这个局面，非得有雷霆万钧的力量，来扫旧出新，这叫“九州生气恃风雷”。如果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万马齐喑，各行各业都呈现出凋零之势，这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悲哀。当讲完这个现状之后，龚自珍讲“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他说希望老天能够给中国降下一个，能够大开大合、纵横捭阖，能够手握乾坤，推动中国实现变革，荡涤社会的污垢，开拓出新局面的一个大人物。这就叫“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我举这首诗，其实是要告诉大家，就是在1839年鸦片战争的前夜，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龚自珍等人，已经看到了我们这个社会所存在的一些问题，也表达了他对这个社会的隐忧，甚至是急切希望社会变革的内心的愿望。

鸦片战争，林则徐在广州前线亲自指挥了这场战争。他在打仗期间，深切地感受到当时的中国，和西方社会巨大的差异。于是林则徐就成了整个近代中国社会上被称之为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战争结束以后，林则徐其实就下大力气，用《孙子兵法》的话叫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开始收集整个世界的资料，尤其是西方的资料，引导中国好好的了解，打败我们的这个对手是个什么样子，包括它的地理、政治、社会、经济、文化、宗教等等。于是林则徐就主持编译了一本书叫《四洲志》，就是对整个世界的地理、历史和现状的综合考察。这种考察某种程度上使我们这个国家正确认识世界，正确认识自己，并在这个基础上制定了自强革新道路的前提。后来林则徐在鸦片战争失败以后，到清政府的责难，被发配到新疆去。发配新疆的这个过程中，林则徐还专门给他的老婆，送了一首诗，这首诗其中有两句话就成了，每一个对国家有情怀、有责任的人都熟悉的名言，叫“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林则徐这个话就表明了，虽然年龄很大了，自己为了国家、为老百姓做事非常辛劳，而且到新疆这么远的地方，多多少少体力有些不支，但是他没有抱怨，他马上就转入了自己心智的一种表达，叫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言外之意就是，只要这个事儿对国家有利，对人民有利，无论我多么辛苦，甚至去死，我都觉得不足惜。为什么？因为像他这样的知识分子，是读儒家“杀身成仁，舍身取义”，读中国历代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那种精神熏陶下的一种精神世界，把自己的一生献给国家，献给老百姓，这是林则徐为代表的中国知识分子内心的一种愿望和追求。

在发配新疆的时候，他所编著的《四洲志》已经没有能力继续下去了。于是他就把这本书稿给了他的朋友叫魏源，希望魏源能把他的意志贯彻下去，真正写出一个著作，向中国人介绍西方，并在这个基础上真正推动中国社会方方面面的进步。魏源接到书稿以后真的是不负重托，在林则徐《四洲志》材料的基础上，经过自己的努力，又收集了更多的资料，写成了一本书，这本书叫《海国图志》。《海国图志》这本书，在中国社会上的影响其实没那么大。为什么这样？因为在晚清清流，和文化保守学派的时候，整个近代中国，笼罩在社会之上的浓重的保守主义的氛围，在那个情况下，中国人正确的认识西方、认识世界的条件，从整体来讲不是很具备。所以这样一本全面介绍世界、介绍西方的这本书《海国图志》，本应该发挥巨大作用，结果是当时中国社会不具备接受这本书的条件。可是，这本书后来传入到了日本，日本明治维新的那些牛人，包括吉田松阴，包括横井小楠等等，包括对日本明治维新政治起到绝大作用的伊藤博文等人，都成了这本书的铁杆粉丝。而且这本书传到日本以后，开始的时候是在日本上层传播，大家如饥似渴，通过这本书要了解整个世界。而且这本书极大地激发了日本人的忧患，和强烈的推进国家革新的愿望和努力。后来这本书走出贵族的小圈子，走向了整个日本的社会，成了整个日本启动明治维新的一个强大的动力源泉。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魏源、林则徐他们所编著的《海国图志》这本书，本想是救中国的，结果是事与愿违，对中国的社会影响并不那么大。可是阴差阳错，这本书传到日本去以后，却成了改变日本国运的一本书。

那么我们问这本书到底写了什么？写这本书的目的是什么？这个我要给大家说一下。魏源在写这本书的开始，他就明确地提出了，希望通过这本书达到什么目的？他说“为以夷攻夷而作，为以夷款夷而作，为师夷之长技以制夷而作”。这里的夷还是中国传统的话语体系，是指的中国之外的国家，其实就是特指的西方国家。也就是说魏源说我写这本书，就是为了把西方比我们强的那个东西学过来，壮大我们这个国家的实力，最终的结果一定是打败西方国家，不要再受西方国家的凌辱，这叫师夷长技以制夷。魏源这本书的具体内容对中国社会影响确实没那么大，但是师夷长技以制夷这一句话，包括林则徐睁眼看世界第一人的历史地位，就镌刻在了中国近代史的进程中间，成为近代中国走向现代转型之路的一个历史的节点。所以师夷长技以制夷，也成了整个中国近代史人人皆知的一句话。

魏源他的书对整个世界的地理做了介绍，在传统中国大家知道就是夷夏之辨，但是在《海国图志》这本书里，有八十多幅地图，来介绍世界上很多的国家，包括西方国家。这个视野就已经超出所谓的夷夏之辨了，一句话中国也不过是整个世界版图上的一个国家。在这个时候，它就会极大地冲击了中国人几千年所形成的认知。

除了介绍世界地理之外，他对整个世界的其他国家的政治，尤其西方国家的政治，做了比较多的介绍。其中介绍华盛顿，介绍西方国家的选举，包括政党制度，在1840年代能够对西方的政治制度进行介绍，在中国的整个学术文化界里面，应该是发时代之先声。而且《海国图志》里边就明确提出，西方的选举制度，包括政党制度，其实是改变了一人天下的现状。一句话由个人的天下，变成了公天下。这个判断从某种程度上并不是那么准确，因为西方的社会，资本主义社会，所谓的政党选举和大选，看起来热热闹闹，并不是简单的人民的天下。我相信我们喜马拉雅的朋友都能看得很清楚，它背后是大资本集团的操控。但是他当时能够对西方的这种政治制度，和大选制度做出一个论断和观察，在政治上也是开了风气之先的。另外他还集中地介绍了西方的文化、宗教、社会等方方面面的东西。此外在经济上，他也着重介绍了西方的一些经济、贸易，包括货币等等。可以这样说，《海国图志》这本书，它应该是在当时那个时代，比较全面、立体、系统的对西方进行介绍的一本书。朋友们，如果我们中国社会当时的氛围，不是那么浓重的文化保守主义，不是那么的僵化和固步自封，那么这本书应该打开中国人认知的天窗，让我们更好的去认识世界，观照自己，在这个基础上推动中国的社会进步。只可惜这本书它出现的太早了，在1840年代那样的一个环境里边，这本书它只是代表了睁眼看世界的林则徐，和愿意向西方学习的魏源等等，个别知识分子的想法，它并不代表中国社会主流的一种心理状态。因此这本书，某种程度上就成了，当时的中国认知世界的一个早产儿，可谓是生不逢时，使得这本书在中国近代史上并没有发挥那么大的作用。

那么我们要问，为什么这本书在日本发挥那么大的作用呢？这和整个日本的历史、人文传统，和它的这种岛国所带来的社会心理状态有密切的关系。我们看日本几千年以来，它也是历史悠久的一个国家，但是它的这种岛国和生存环境的这种狭促，就使得这个民族有很强的忧患意识。由此也在他的血脉里边，注入了日本文化的一个基因，就是很强的学习和变革能力。所以当近代日本落后挨打的时候，他的社会能够非常迅速地形成共识，就是如何认识世界，如何改变自己。所以1870年前后能够启动明治维新，进而改变日本近代的国运，而我们中国作为五千年历史底蕴的大国，非常广袤的土地，庞大的人口，和经济底蕴的支撑，这某种程度上是优势也是劣势。某种程度上使得我们这个民族几千年沉淀出来的那种民族自信，走到了反面，变成了狂妄自大，变成了天朝大国的那种自我制造的迷蒙。当近代中国落后挨打的时候，没能够及时的清醒过来。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中国这样的一个大国，一旦从迷梦中沉睡过来的时候，由于他巨大的体量，厚重的历史文化的传统，他的文化的生命基因一旦被激活，中华民族所展现出的勃勃生机，也不是一个岛国日本可以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