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课｜知识树（上）：深化了解两种思维方式

上一节课，我讲到人类认知世界，最终形成价值观的两个基本思维模型：严父思维和慈母思维。

在课程的后面，我给大家留了一道思考题：达尔文和拉马克的理论究竟哪个是严父思维，哪个是慈母思维？相信大家经过思考，有了自己的答案。

现在，我来公布一下正确答案。

壹/思考题分析

达尔文这一派是严父思维，拉马克这一派是慈母思维。

我猜，答案很可能和你得出的结论刚好相反。

因为，乍一看，拉马克这一派好像更强调个人奋斗：长颈鹿努力地伸长脖子，以便吃到高处的树叶，所以脖子越来越长。而且，按照拉马克的学说，物种想要生存进化，就要通过激烈的竞争，靠后天努力。这不正符合严父思维吗？为什么这不是严父思维，而是慈母思维呢？

想要理解这个问题，我们先回到严父思维和慈母思维的原点去看。

严父思维的原点是：强调个人奋斗的价值高于一切； 
而慈母思维的原点是：强调集体的和谐高于一切。

在人文与社会科学里面，有一些学科叫元学科，就是研究元问题的学科，比如形而上学、政治哲学，他们的研究对象就是解释这个原点为什么是原点。

元学科的理论依据五花八门，有的是来自于逻辑推理，有的是来自于科学界的一些结论，有的来自于科技，有的来自于宗教。

它们的使命其实就是回答严父思维和慈母思维里面的逻辑原点：到底个人重要还是集体重要。

比如说，想要论证个人奋斗和集体和谐哪个更重要——

首先得先弄清楚：我们要奔向什么目标。

如果社会是进步的，经济是不断繁荣的，那么当然个人奋斗更重要。就好比改革开放之后，很多人都纷纷放下了铁饭碗，纷纷下海经商，开启了自我奋斗之旅。当社会欣欣向荣，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人们就会倾向于追求个人发展，而不会在意稳定。

可是，如果社会是保持平稳的状态，处于一潭死水状态，甚至像朱熹、孔子认为的那样，过去比现在好，一代不如一代，处于一种衰退的状态，那么当下的集体和谐，就比个人奋斗更重要。毕竟，在经济形势不好的时候，人们一般会倾向于追求稳定，社会风气也不会鼓励个人奋斗，敢于创业和折腾的人也少了。

其次，得论证人性问题。

人性问题包含很多方面，比如说人性是善的还是恶的。

如果人性是恶的，是自私的，那么只有鼓励个人的欲望才能激发人的奋斗动力；如果人的本性是善良的，友爱的，利他的，那么当然追求集体和谐才能顺应人性的发展。

其实所有这些哲学争论，其实都能回答严父思维和慈母思维的逻辑原点。几乎所有的人文与社会科学，哪怕得出的是最小的结论，里面都有这些哲学假设在。

贰/两种思维的底层逻辑

(一)扩展论还是建构论？

这些林林总总的哲学争论，现在我们一般用扩展论和建构论来概括。这两种观点，也界定了人们对知识的两大认知方式。 

 扩展论

扩展论认为，人类知识是累积，知识是分散在社会每个角落的，每个人都可以是决策者。所以，不要相信别人能够带着我们改造世界，即使他是英明的天才。

由此，我们可以推导出下面的结论来：宇宙是无限的，而人类认知世界的范围是有限的，人类的知识也是分散的，因为知识是分散的，所以只有个体可以对自身所处的小世界作出合理而明智的判断，集体是无法掌握分散知识的。

 建构论

而建构论认为，知识是集中在一小部分人身上的，有人可以为所有人做决策，那个人是天纵圣明的先知先觉者。人们只需要选择相信和遵从他们就行。

其实，建构论的逻辑我们在大学课堂应该也了解过：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规律是可以认知的，那些有能力认知世界规律的人，那些先知先觉的人，就可以改变世界。

大家看，集体和个体是不是出来了？在知识层面上，扩展论强调的是个体，是严父思维；建构论强调的是集体，是慈母思维。

其实所有的严父思维，背后都有一套扩展论的思考方式，他们不相信存在全知全能的人，也不相信圣人和伟人，他们认为世界是一点一点由每一个人慢慢改变的。用经济学的主要创立者亚当·斯密的话来说，这叫看不见的手。

但是所有的慈母思维，虽然他们主张的是让弱者得到保护，促进社会和谐，但是实现这一步，需要的却是一个天纵圣明领导的集体来改变他们，因为这些天纵圣明他们掌握了宇宙的真理，远见卓识，先知先觉。用古代儒家的话说，这叫仲尼不出，万古如长夜。用诗人亚历山大·蒲柏的话说，这叫“道法自然，久藏玄冥。天降牛顿，万物生明。”

因此，严父思维的人，他们不相信集体，也不相信权威，他们只相信自己。因此，在思维深处，它们主张让每一个人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哪怕是个贩夫走卒。而慈母思维的人，他们愿意把权力交给集体，由集体来决定自己的命运，这个集体由一些先知先觉的伟人领导。

这是理解严父思维和慈母思维的一个底层逻辑。

(二)操之在我还是相信集体？

所以，总结一下，我们就可以得出结论。

严父思维认为，人性是自私的、残缺的，世界是由每一个掌握分散知识和信息的人堆积起来的，因此决定权在每一个个体身上，不能相信集体和圣人带领我们，只能相信每个人自己的决定。正是这些分散的个体，推动着世界的进步和未来。

而慈母思维则相信人性是友爱的、圆满的，世界是有规律可以认知的，所以我们应该把决定权交给集体，让那些掌握了世界规律的先知先觉的人来领导自己走向未来。

这个时候，我们再回过头来看拉马克和达尔文的观点，结果是不是清晰了一些呢？

达尔文这一派认为，进化的动力是悲观的，进化的方向是不可知的。他们进化的总方向是随机的，但是个体如果能够适应他们所处的环境，他们就能生存下来。那些高级动物，是适应了环境的胜者，得到了大自然的奖励。

而拉马克这一派认为，进化的动力是乐观的，进化的方向是有规律的。他们相信自由意志可以战胜进化剪刀，因此只要大家共同努力，就能迎来一个红彤彤的新世界。在他们看来，进化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如果集体中有先知先觉的人看到了未来的方向，个体就应该服从。

叁/练习：掌握思维模型的用法

拉马克的进化论要比达尔文成书早，但是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出来之后，这两派就开始了一个多世纪的争论，直到今天也没停止。有的人觉得他们两个人解决了哲学的元问题：个人奋斗和集体智慧哪个更重要。于是他们提出了社会达尔文主义，把两个科学假说变成了政治哲学。

有的人则继续从事科学研究，想要找到确凿的证据来说明进化到底有没有后天习得性。今天的绝大多数基因学家，他们皓首穷经地做着实验，但是都绕不开一个重要问题，他是拉马克信徒还是达尔文信徒。

比如说，在20世纪有大量的生物学者在研究寒武纪大爆炸，围绕着寒武纪大爆炸，曾经出现了大量的经典著作。为什么呢？因为寒武纪时代之前，地球上基本只有浮游生物，可是寒武纪短短的一段时间里，突然出现了今天绝大多数的鱼类和昆虫。

信奉宗教的科学家认为这是上帝创造万物的证据，可是达尔文的信徒却认为，这是环境突变导致的。因此，达尔文的信徒想要驳倒信奉宗教的科学家，只要证明寒武纪确实出现了环境突变就够了。其实本质上是在站队。

接下来，我们简单做一个练习。其实，理解严父思维和慈母思维的原理很简单，但是想要掌握用法，需要做大量的练习。

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曾经有一次老师带着我们读一本书，是诺贝尔奖得主李政道的公子、李中清先生写的一本书，叫作《人类的四分之一：马尔萨斯的神话与中国现实》。

这本书做了大量的分析和研究，做了很多数据模型，其实就得出来一个结论：中国人在清朝的时候有很多自发的溺婴弃婴现象。

大家花30秒的时候思考一下，这个结论是严父思维还是慈母思维？

有点难，大家不要着急，一起来想一下。

肆/练习分析：阅读速度提升十倍的技巧

好，答案来了。这个结论是严父思维。那么，为什么？

在此，今天举的所有例子，我没有任何个人立场，只是陈述一个学术结论，李中清先生的研究也未必就是对的。

其实，这个问题是针对计划生育的。

如果认为个体是愚蠢的，人只会不停地生孩子，所以需要集体来帮助个人完成一些节育措施。这是典型的慈母思维。

如果认为个体能够自发地完成节育，那么让他们自己完成就足够了，不需要谁来插手。这是典型的严父思维。

其实，要找到正确答案，还有一个线索。这本书里提到过一个人的名字：马尔萨斯。

马尔萨斯是18世纪的人，他当年提出过一个问题：人口的增长是几何式的，但是粮食的产量是线性的，因此人类在农业社会总是逃不出人口增长最终会超过粮食产量的这个怪圈。人口太多，粮食不够吃怎么办？在生产力无法提升的前提下，那就只好用各种方式来自我调节。因此，世界总会周期性地爆发饥荒、战争，产生粮食争夺问题，以此削减过剩的人口。

李中清的著作说马尔萨斯是神话，意思是根本就不符合现实，现实是：不用等外界力量来调节，人们会自发地溺婴、弃婴，调解人口了。其实是在批判马尔萨斯。

人类的智慧是分散的，他们有能力逃出集体的命运，而集体的命运也不是板上钉钉，一成不变的。

如果你掌握了这个读书方法，你会发现，原本看起来让你一头雾水的标题，多如牛毛研究成果和结论，虽然看起来无比复杂和深奥，但是你很快就能掌握作者的写作动机，进而迅速找到书中的核心证据。这样一来，你的阅读速度就能比别人快十倍百倍。

如果李中清想要论证自己的结论正确，他基本上就要做一件事就可以了：找到大量清代老百姓自发溺婴弃婴的案例。你在读他的著作的时候，其实也只需要看这些例子就足够了，书中其他的学术争论完全可以一带而过。

其实，一本书的核心内容只有核心观点和核心证据，了解这些内容，就相当于掌握了这本书的精髓。用这种方法读书，读书速度怎能不快？

伍/熟读这本书，就可以彻底掌握两种思维

通过三天的课程学习，如果大家对于严父思维和慈母思维还是没有完全掌握，这也不要紧，今后我们读书的时候，可以慢慢地消化。

前几天带领大家阅读的《自下而上：万物进化简史》。这本书里把各大人文、社科领域的主要话题都用着两个思维模型重新整理了一遍。

今后我们这些专业书籍的时候，就可以按照《自下而上》这本书的思维框架，大体上有个了解。我希望大家在今天的课程之后，花上一些时间，把《自下而上》这本书详细地读上一遍，甚至做很多笔记。这份笔记将会让你的思维水平提升不止一个台阶。

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我做了一份表格，把《自下而上》这本书提到的领域简单列了一下，帮助大家归类，这些领域基本上涵盖了人文社科的绝大多数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