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303【前13年】谷永为荒淫凶暴的白马王子刘立辩护

柏杨版资治通鉴 

公元前一三年.戊申

1春季，正月，西汉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十二任成帝）刘骜（本年四十岁）前往甘泉（陕西省淳化县西北），祭祀天神，大赦天下。三月，刘骜再往河东郡（山西省夏县），祭祀后土神。

2 夏季，大旱。

3四月十一日，长乐宫临华殿跟未央宫东司马门，都发生火灾。（司马门，皇宫的外门。正式宫门外，又有一门，由禁卫军守卫，守卫司令称“司马”，因称司马门。）

六月二十三日，霸陵（五任文帝刘恒坟墓·陕西省西安市东北）墓园大门火灾。

4秋季，七月三十日，日食。冬季，十一月二十一日，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王商（王家班），因病免职。

5梁王（首府睢阳【河南省商丘市】）刘立（孝王刘武八世孙），骄傲奢侈，横行霸道，没有节制。甚至一天之内，犯法十一次之多。封国宰相（丞相）禹（姓不详）奏报说：“刘立对皇亲王姓家族抱怨，有凶恶的言论。”主管单位查办，发现刘立跟姑妈刘园子通奸丑闻，弹劾刘立有禽兽行为，要求处死。中级国务官（太中大夫）谷永上疏说：

“我曾经听说，天子总是在大门之前，建立屏风，为的是不要看见外面世界。虽然以帝王之尊，也不过问别人闺房内的私情、不听别人卧房里的闲话。《春秋》大义，要求掩饰亲人的过失。而今刘立年少无知，难免疯疯癫癫。一开始时，指控他对王姓家族的皇亲，有凶恶的攻击，经过调查，证明并没有事实。却另辟途径，揭发闺房的隐私，已超越原指控的范围。刘立并不承认，竟勉强弹劾，附会罗织这种难以查明的事，只采信片面之词，就行定罪。国家的治理，没有益处。而且诬蔑皇族，把乱伦的丑恶形状，向天下公布。这绝对不是掩饰皇家过失，增加政府荣耀，宣扬圣王品德的办法。

“我愚昧地认为，刘立年幼，而姑妈又是他的长辈，辈分年龄，都不相当。以梁国的富裕，足可以用重金选聘各种美女，购买所有妖艳。而身为姑妈的，也会有羞耻之心。审问官本来是向她调查她侄儿诟骂皇亲的事，她怎么忽然自己承认乱伦？从这三方面推断，绝不是人之常情。我怀疑可能逼供凶恶，一时惊恐失言，审问官抓住一句话不放，无法转回。在事情刚开端之时，请求陛下特别开恩，不要受理，才是上策。既然进入法律程序，又提出劾奏，我建议正好根据刘立拒绝承认的事实，下令司法部（廷尉）另选通情达理的审问官，再作审问。显示事实真相并不如此，肯定当初审问的错误。然后把刘立清白情形，交给主管单位，推广施恩皇族的心意，洗刷皇族被诬蔑的耻辱，维护密切亲情。”

刘骜遂把讼案搁置。

刘立靠着谷永强有力的辩护，虽然逃过一关，但这位“白马王子”的荒淫凶暴，史书上有明白记载。他姑妈刘园子，嫁给刘立的舅父任宝，而任宝的侄女任昭，则嫁给刘立当王后。因为亲上加亲的缘故，刘立常到任宝家欢宴，而终于有一天，他对姑丈兼舅父任宝说：“我爱上了翁主（刘园子·亲王女儿称翁主）。”任宝吃惊说：“她是你的姑妈，又是你的舅母，这种乱伦行为，可是重罪。”刘立说：“法律怎管得到我？”于是发生奸情。谷永的辩解，依常情来说，理直气壮，但亲王比皇帝仅差一截，他们有他们的游戏规则，跟普通人大不相同。谷永虽然救了刘立一条人命，却害了更多人命。两年后（前一一年），刘立派他的家奴格杀封国宰相府秘书（掾）跟睢阳（梁国首府·河南省商丘市）县政府主任秘书（丞）。为了消灭证据，再格杀家奴，共杀三人，伤五人，还殴打其他低级官员二十余人。七年后（前五年），再度格杀无辜，包括王宫禁卫官（郎）在内。

这么多人丧生在刘立之手，而他受到的惩罚，却十分轻微，不过削去几县采邑而已。最后，却是因为政治因素——到了公元四年，他跟皇亲卫姓家族结交，被当时的当权分子王莽，贬作平民，刘立才自杀。

刘立的行为，不是孤立的，不公平的社会制度不消失，法律就一直保护特权，而不保护小民。一刘立死，另一刘立生。

6本年（前一三年），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蜀郡（四川省成都市）人何武，当首都长安特别市长（京兆尹）。何武任职，奉公守法，引进正直人士，排斥邪佞之辈。任官时没有突破性的表现，离官后却常被思念。

资治通鉴原文 

【汉纪二十四】起著雍涒滩，尽昭阳赤奋若，凡六年。

孝成皇帝中永始四年（戊申，公元前一三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大赦天下，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

夏，大旱。

四月，癸未，长乐临华殿、未央宫东司马门皆灾。六月，甲午，霸陵园门阙灾。

秋，七月，辛未晦，日有食之。

冬，十一月，庚申，卫将军王商病免。

梁王立骄恣无度，至一日十一犯法。相禹奏“立对外家怨望，有恶言。”有司案验，因发其与姑园子奸事，奏“立禽兽行，请诛。”太中大夫谷永上书曰：“臣闻礼，天子外屏，不欲见外也。是故帝王之意，不窥人闺门之私，听闻中冓之言。《春秋》为亲者讳。今梁王年少，颇有狂病，始以恶言按验，既无事实，而发闺门之私，非本章所指。王辞又不服，猥强劾立，傅致难明之事，独以偏辞成罪断狱，无益于治道。污蔑宗室以内乱之恶，披布宣扬于天下，非所以为公族隐讳，增朝廷之荣华，昭圣德之风化也。臣愚以为王少而父同产长，年齿不伦；梁国之富足以厚聘美女，招致妖丽；父同产亦有耻辱之心。案事者乃验问恶言，何故猥自发舒！以三者揆之，殆非人情，疑有所迫切，过误失言，文吏蹑寻，不得转移。萌牙之时，加恩勿治，上也。既已案验举宪，宜及王辞不服，诏廷尉选上德通理之吏更审考清问，著不然之效，定失误之法，而反命于下吏，以广公族附疏之德，为宗室刷污乱之耻，甚得治亲之谊。”天子由是寝而不治。

是岁，司隶校尉蜀郡何武为京兆尹。武为吏，守法尽公，进善退恶，其所居无赫赫名，去后常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