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满钵溢，西门庆大搞房地产

大家好，我是马瑞芳，欢迎听马瑞芳品读金瓶梅，我们今天讲西门庆搞房地产。

西门庆原来仅是清河县小有名气的商人，论房产和经营规模，不如孟玉楼前夫杨宗锡；论浮财，不如李瓶儿前夫花子虚。但西门庆猎财有方，经营有道，几年时间，成了清河县首富，他的房地产打着滚儿翻番，他的商店日进斗金。那个时代不时兴抄房，如果有，西门庆肯定第一个吃螃蟹。

但对于人情小说来说，重要的或许不是西门庆住多大、多华丽的房子？而是他扩充房产用来做什么？在扩大房产过程中他接触了什么人？对他未来命运产生什么影响？《金瓶梅》正是在似乎琐细地叙述西门庆发展房地产时，写出他人生的变迁，写出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西门府原住宅门面七间、到底五层，每层房屋后有小院。从外往里依次是：生药店门面；仆人住的前院厢房；西门庆待客厅房及书房；潘金莲所住小楼及花园；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所住小院；孙雪娥住房、厨房和后院厢房。

花子虚原住宅与西门庆相邻，大小规模相同。花子虚遭官司，开封府判决叫花子虚把房产卖掉把钱分给花大等人。西门庆用李瓶儿寄存的五百四十两银子“买”下花子虚的房子，将李瓶儿所存香料卖掉得款用来装修房屋。西门府与花宅通身打开，花家大片原房拆掉，前边盖山子卷棚，将来成为接待大批宾客的地方。在与潘金莲小楼相连处盖李瓶儿住的楼。花家原址跟吴月娘、孙雪娥住房相邻处，都扩建成花园，后院盖三间玩花楼。李瓶儿进府，西门庆出资两千两，把花子虚原住宅打开两间门面做典当铺。李瓶儿住的楼上，厢成架子，搁解当铺的衣服首饰古董书画；隔壁潘金莲楼上堆药材。

这样安排颇有点反讽意味：潘金莲毒杀前夫，她的楼上堆满散发浓郁气息的药材，似乎每天都提醒她你是用毒药鸩杀亲夫；西门庆空手套白狼，从李瓶儿身上诈取金银财宝，宛如解当铺暴利经营。

花子虚被迫卖掉大房子后，凑了二百五十两银子，到狮子街买套房子。门面四间，到底四层，临街是楼。仪门进去后，两边厢房，三间客座，一间稍间，穿过过道后是三间卧室，一间厨房。李瓶儿嫁蒋竹山后，曾打开临街门面开生药铺，后来西门庆派捣子打个稀烂，不得不关门。李瓶儿嫁入西门府，狮子街房子自然成了西门庆的房产。

他先派冯妈妈看守，不久，应伯爵建议西门庆用四百五十两银子买下潮州客人的丝线。西门庆说：狮子街房子空闲，打开两间门面，开个绒线铺子，来保已在郓王府认纳官钱，教他与伙计在那里，又看房子，又做买卖。应伯爵替西门庆挑的伙计就是韩道国。西门庆叫韩道国和来保一起领着本钱雇人染丝，发卖绒线，“一日也卖数十两银子”，按照百分之三十利润计算，不出一个月，花子虚买房子的钱他就赚回来了。

西门庆对门乔大户房子的规模略小于西门府。第三十三回陈经济告诉潘金莲：乔大户用一千二百两银子在东大街上买座大房子，门面七间、到底五层，“与咱家房子差不多儿”。西门庆用七百两银子把乔大户房子买下，先是打算给宋惠莲当外室时住，宋惠莲却上吊了。西门庆就用这个房子开丝绸店。

第十九回西门府新花园完工，西门庆等人连吃几天“庆房酒”后，吴月娘这帮娘儿们入园参观。很多研究者认为西门花园是大观园先声。什么样？当先一座门楼，四下几多台榭，假山真水，翠竹苍松，“春赏燕游堂”，“夏赏临溪馆”，“秋赏叠翠楼”，“冬赏藏春阁”。园中有卧云亭、藏春坞、平野桥、滴翠岩、月窗雪洞、水阁风亭，有紫丁香、玉马樱、金雀藤、香茉莉、瑞仙花······“

吴月娘领着众妇人，或携手游芳径之中，或斗草坐香茵之下。一个临栏对景，戏将红豆掷金鳞，一个伏栏观花，笑把罗纨惊粉蝶。月娘于是走在一个最高亭子上，名唤卧云亭，和孟玉楼、李娇儿下棋。潘金莲和西门大姐、孙雪娥，都在玩花楼望下观看，见楼前牡丹畔、芍药圃、海棠轩、蔷薇架、木香棚，又有那耐寒君子竹，欺雪大夫松。端的四时有不缷之花，八节有长春之景。”

《金瓶梅》很少有这段描写多少有一丝丝诗情画意，对红尘滚滚的“西门世界”洵属难得！西门府花园堪称大观园前身。古代小说写家庭园林，《金瓶梅》是头一份，而《红楼梦》是顶峰。不同的是：大观园是诗人的伊甸园，西门花园是俗人的游乐场。

西门庆拿这个万紫千红的花园派什么用场？

他在冷气侵人、尘嚣满榻的藏春坞玩宋惠莲；

他跟“干女儿”李桂姐在藏春坞“一段春娇画不成”；

他在翡翠轩与李瓶儿白日宣淫；

他在葡萄架和潘金莲淫乐无度；

他把蔡御史安排到花园住，派妓女陪伴；

他请来工匠打造给蔡京上寿的金盏银人；

他把御史巡抚黄太尉请进园中大摆宴席；

潘金莲也将花园派作跟陈经济调情的最佳场合······

所以，西门府花园藏污纳垢，尔虞我诈，铜臭味和淫邪气并存，实在有负园林清景！

在扩大房地产过程中，西门庆不断地和新出现的角色打交道：

绒线铺伙计韩道国是西门庆第一帮闲应伯爵推荐，西门庆几乎把他的女儿韩爱姐作干女儿对待，陪送嫁妆送蔡京的管家做妾，他跟翟管家成“亲家”。这种干亲家比真正亲家还“亲”、还密切，当然是看在银子面子上，翟管家成了西门庆跟当朝太师挂钩的内线。韩道国之妻王六儿成了西门庆最低档次却最得宠的情人，西门庆在狮子街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买套住房送给王六儿。　　

西门府大兴土木时，用了个主管贲四，“这贲四名唤贲第传，年少，生的百浪嚣虚，百能百巧。”贲四管着砖瓦木石，管工计帐，大约没少拿回扣。房子盖好，贲四又到解当铺当伙计。他的媳妇原是贲四从大户人家拐出来的奶子，进了西门府，八面玲珑，步步为营向上爬，她和西门府春梅等“四大丫鬟”套近乎，跟玳安私通，后来干脆来了个主奴“双跨”，成了西门庆新宠。贲四夫妇是自得其乐地活在“西门”巢穴下、可以和韩道国夫妇媲美的一对精彩小爬虫。

西门庆不仅发展房产，还发展坆产。第三十回“西门庆生子庆加官”写到：西门庆跟潘金莲刚经过“兰汤午战”，张安来向他汇报。西门庆告诉潘金莲：“张安前日来说，咱家隔壁，赵寡妇家庄子儿，连地要卖，价钱三百两银子。我只还他二百五十两银子，教张安和他讲去。若成了，我教贲四和陈姐夫去兑银子。里面一眼井，四个井圈打水。我买了这庄子，展开合为一处，里面盖三间卷棚，三间厅房，叠山子花园，松墙，槐树棚，井亭，射箭厅，打球场，耍子去处。破使几两银子收拾也罢。”潘金莲劝西门庆赶快买了，上坆时好玩耍。

赵家坆场买到手后，因为坆场里有四个井圈，西门庆就有了号叫“四泉”，他派贲四修坆庄。贲四来向西门庆汇报盖房用料，西门庆吩咐：需要用灰，我从衙门吩咐灰户给送；需要用砖，砖厂刘公公送，封几两银子给他，算一半人情；需要用木料，用三百两银子收下败落的向皇亲价值五六百两的皇庄······西门庆精明极了，灰户，你只要吩咐就得白送，因为他们属西门庆管；刘公公打官司时，西门庆帮了忙，当时不肯收他的银子，现在用砖折了；败落的皇亲就不是皇亲了，可以敲竹杠。西门庆的精明真是无孔不入。

西门坆茔扩建后，“远远望见，青松郁郁，翠柏森森，新盖的坆门，两边坡峰上去，周围石墙，当中甬路。明堂神台，香炉烛台，都是白玉石凿的。坆门上新安的牌面，大书‘锦衣武略将军西门氏先茔’。坆内正面土山环抱，林树交枝。”中国人总是把修坆看成是大事。西门庆确实光宗耀祖了。西门达如果有灵，真得感谢这个手眼通天的儿子，他把西门家寻常市井小商楞是挤进官宦行列了。

清明上坆，本是西门府自家的事，却成了西门庆摆阔耍酷讲排场的炫耀机会。他请了张团练等二十多个外人及外人的娘子，请了小优儿、乐工、妓女来坆场唱堂会。西门庆妻妾和通房丫鬟，还有奶子如意儿抱着官哥儿，全部坐轿子，二十四五顶轿子，浩浩荡荡上坆。

吴月娘劝说：官哥儿不到一周岁，囟门还没长好，胆小，路远，只怕吓着他。西门庆却说“比来如何？他娘儿两个不到坆前与祖宗磕个头儿去？”一句“他娘儿两个”带出最心爱李瓶儿。吴月娘当然不高兴。结果，官哥儿被响器锣鼓吓得“只倒咽气，不敢动一动儿”。潘金莲和陈经济假装先后和官哥儿亲嘴，来了个间接亲嘴。两人在丫鬟面前打情骂俏，轻浮的潘金莲还把一枝桃花编成圈儿戴到陈经济帽子上，好像是提前给她的小情人敬献花圈。

西门庆在坆场卷棚后边收拾一明两暗三间床炕房，里外铺陈床帐、摆放桌椅、梳笼、抿镜、妆台，预备他的妻妾上坆时在此梳妆，或他休闲时接了妓女到此玩耍。“糊的犹如雪洞般干净，悬挂的书画，琴棋潇洒”，摆出长治久安架式。

但是，西门庆做梦也想不到，修好坟场后不到两年，他就要三次来坆场，第一次是半年后安葬唯一的儿子官哥儿；第二次是紧接官哥儿后安葬心爱小妾李瓶儿；第三次，只有三十三岁，还做着升官发财“李伯大梦”的西门庆本人来了。而山头祭桌只有可怜的几家，他的那些达官“挚友”、显贵“好友”、帮闲“弟兄”，一个一个跑得比兔子还快，早就另寻合作伙伴，那些曾跟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小妾们也都在琢磨琵琵另抱。兰陵笑笑生用一首诗调侃西门庆，最后四句：

生前不解寻活路，死后知他去那厢？一切万般带不去，赤条条的见阎王。

西门庆搞房地产，搞多种经营，但他最重要的经营在官场。我们下次讲西门庆的官员网络。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