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962期:灵魂相似的人,总会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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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书君说


提起嵇康,很多人对他的印象,是放荡不羁。


喝酒、嗑药、精通玄学一切有违当时士大夫“精神”的事情,仿佛都与他有关。


对仕途、朝局动向、功名利禄都持无所谓的态度。


但其实,这些只是我们对他的刻板印象。


隐藏在这些表征背后的,是他缜密的逻辑、细腻的心思与矢志不渝的信念。


今天,就让我们一起来看嵇康的故事。




从出生说起


嵇康,字叔夜。


古人取“字”和“名”的时候,都存在着一定的规律,“字”往往与“名”有呼应的关系。


叔代表着他在家中的排行,伯仲叔季,排行老三。


而“康”和“夜”似乎找不到什么联系,其实它们出自《诗经》中的典故:


“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


这句话原本是形容周成王日夜工作不敢懈怠享乐。


然而,嵇康似乎辜负了他的名字。他生来就不怎么喜欢工作,更向往那种洒脱的人生。


这或许,跟他的家庭有关,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


在魏晋时代,如果男人早逝,对于后代的前途来说,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魏文帝继位的时候,为了加强中央权力,颁布了“九品中正制”。


家世、道德、才能三方面综合能力优秀的人才能担任上品的官员。


然而到了曹魏末年,选拔官员依靠才德标准逐渐被忽视。


说白了,就是在那个时期,想要进入仕途、有所成就,就要靠关系。


或许早年丧父的生活,让他早就知道自己在仕途上很难有指望。


虽然在哥哥和母亲的照顾下,他得以博览群书,学习各种技艺。


但是他不像传统士大夫的子弟一样,专研经世致用、有利于仕途的儒家经典,而是尊崇当时在名士间颇为流行玄学以及老庄的养生之道。


他甚至还专门为此写了一篇文章,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养生论》,里面论述了一个在现在看来比较荒唐的观点:


只要人注重养生,是有可能活过一千岁的。


他生得俊俏,《世说新语》中记载:

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嵇康站着高大的像一颗松树一样挺直。当喝醉了之后,魁伟的像玉山将要倾倒一般。”


所以我们所熟知的“玉山将倾”成语,就是从他的仪容衍生出来的。






入仕与避世


在任何时代,青年才俊都是一支潜力股,很容易被选为乘龙快婿。


果不其然,经过熟人的推波助澜,在嵇康成年后迎娶了曹操的曾孙女长乐亭主为妻。


正是这次联姻,为他开启了政治上的大门,先后被拜为郎中和中散大夫。


虽然这在当时只是一个五品官员,但是由于可以直接参与政事,因此也等于进入了权力的核心。


然而,官场上的规矩,却无法束缚这位超脱的贤者。


他和好友阮籍一起提出了“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哲学命题。


指出,超越儒家的各种伦理纲常束缚,任人之自然本性自由伸展。希望自己能依照本性而活。


同时他也看清了那些高举儒家忠君大旗,却为了自己的利益帮助司马家行事僭越之事大臣的嘴脸。因此对他们嗤之以鼻。


那时候民间和传统的士大夫阶层,对于司马氏夺权之事极不认同。


然而,这些人却敢怒不敢言,而当时以“竹林七贤”所代表玄学派的名士,聚众在竹林喝酒,纵歌,以此作为对司马氏篡权的抗议。


当时的司马昭久闻嵇康大名,想要招募他为幕府属官。听到消息的他,逃亡河东郡躲避征辟。


为测试“竹林七贤”对司马氏的真实的态度,司马昭派钟会去试探阮籍和嵇康。


钟会先是拜访了阮籍。


他知道阮籍好酒,就陪阮籍一边喝酒,一边套他的话,测试他对司马家族真实的态度。


阮籍就用装醉的方式来逃避钟会的追问。


钟会无可奈何,只好去拜访嵇康。


嵇康听说钟会来找他,就跑到树下打铁。


每当钟会想要询问嵇康的意见时,嵇康抡起锤子打起铁来,让钟会吃了个闭门羹。


最后钟会只好离去。


然而,嵇康是出了名的嘴欠,加上他对“助纣为虐”的钟会鄙夷已久,望着钟会尚未远去的背影,他嘲讽地问道:

“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这句话看似没有头脑,其实充满了嘲讽。


首先,你是领你主子命而来的,但是什么都没问着就离去了,汇报只能表示我在打铁,看你怎么交差;


其次,就算你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也不怕,尽管向你的主子禀报吧!


“虽千万人吾往矣!”


正因为这句话,让自尊心极强的钟会怀恨在心。


不过因为阮籍和嵇康对司马家的反抗,为他们在群众中,再次赢得了名声。


当然“竹林七贤”并非每个人都把反对司马家作为自己终身目标。这个阵营中第一个“倒戈”的是山涛。


山涛起先“隐身自晦”直到四十岁。然而一出仕,便投靠了司马师。后来成为了司马家族的核心力量。


在景元三年(公元262年),山涛再次升官,他原本的职位出现了空缺。


思来想去,他推荐自己的好友嵇康,来接替自己的位置。


听闻此事的嵇康勃然大怒,写了一封公开信大骂山涛,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文章《与山巨源绝交书》。


他在信中列出自己的“七不堪”、“二不可”,借此来暗讽司马氏得位不正、言行不一,坚决拒绝出仕。


如果我们只看嵇康的生平,很容易得出那些我们曾经对嵇康的刻板印象——放荡不羁、性格起伏不定、洒脱、性情中人。


然而,嵇康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表里不一的“贤者”


在表面的浮华下,他几乎所有的选择都经过深思熟虑。而他的内心也是一个极其沉稳、缜密的人。


首先,是他的性格方面。他的情绪,很少有波动。


很多看似愤怒的场合其实,都是他刻意而为之。


他的好友,王戎曾说过,认识嵇康二十年来,从来没有见过他情绪波动过。


这也和他信奉老庄的理论有关系。


他所谓的不动情绪不是压制情绪,而是像庄子那样,把一切事都看淡。


虽然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但是无论成败得失、生离死别、国仇家恨,在内心深处都无所谓。


其次,在政治和人情上,嵇康也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顽固和冲动,他在这方面有着自己的深思熟虑。


《与山巨源绝交书》这封公开信,就是最好的见证。


山涛不仅仅是一位名士,而且是一位政治手腕极强的大拿。他推荐嵇康接替自己,绝对不仅仅是想给朋友谋份差事。


而是他知道嵇康的处境——嵇康已经把司马家得罪透了,如果再不和司马合作,就会被迫害。


然而,嵇康对于政治也十分有远见,对这件事情也看得很透。


从自己的原则上,自己不愿意为司马家出力;从身份上,自己的妻子是曹魏的皇室,自己也算是皇室宗亲。


他自己即便此刻屈服,待到司马家根基稳固、自己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自己或者妻子依然很可能再次被司马家迫害。


与其这样,倒不如一早拒绝,保留自己的清白之名。


但是如果只是简单的拒绝,朋友山涛势必无法交差,甚至有可能受到牵连。


想到这里,他就打算使出一个极端的方法,对山涛“破口大骂”,并与之决裂,与此同时狠狠地打司马家的脸。


于是,就有了那封《与山巨源绝交书》。


其实嵇康和山涛都知道,这不是一封绝交信,而是嵇康的“绝命书”。


然而,为了让爱护自己的朋友能够全身而退,嵇康义无反顾。


相信看到这封公开信的山涛一定老泪纵横:

“得友如斯,何其幸哉!”


终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


据《资治通鉴》记载,当年嵇康的朋友吕安被人诬告,嵇康愤怒地为朋友强行出头。


钟会此时跳出来弹劾二人:

“安、康言论放荡,害时乱教,宜因此除之。”


司马昭立马下令将二人斩首。


而山涛因为这件事被钉在了耻辱柱上,站在了嵇康高风亮节的对立面。


然而,嵇康和山涛的真实友谊丝毫不减,他临死前对自己的儿子嵇绍说:

“山公尚在,汝不孤矣。”


“放心吧,有山涛在,你不会孤苦无依的。”


对朋友最大的信任,莫过于托孤。


在嵇康死后,山涛对待嵇绍就像对待亲儿子一般。


山涛没有辜负嵇康的重托,一直把嵇康的儿子养大成才,并保举了他做官。




广陵绝响


就在嵇康将要被行刑的当日,对嵇康才能十分敬仰的太学生召集了三千同窗,集体来到朝廷,请求赦免嵇康,然而愤怒的司马昭没有同意。


临死前,他泰然自若,向兄长要来平日里爱用的琴,抚上了一首《广陵散》。


曲毕,原本神情自若的嵇康,突然有些伤感,说道:

“曾经袁准要来跟我学习《广陵散》,我没有传授给他。
如今《广陵散》要失传了。真是可惜!”

言毕,嵇康从容就戮。


纵观嵇康一生,除了在仕途上接近无为,在其他各个领域,几乎都大放异彩。


更重要的是,在他不羁的外表下,隐藏的那颗赤忱的心。


在嵇康死后,剩余的“竹林六贤”,命运也各有不同,向秀在嵇康被害后被迫出仕;


阮咸不被重用郁郁而终;阮籍、刘伶佯狂避世;王戎、山涛则投身司马家族。


当初志同道合的“七贤”,只有嵇康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引颈受戮。


或许,这样的遭遇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


700年后的南宋,有一位女词人做了一首五言诗,寥寥二十个字,道尽了嵇康的气节:


《咏史》

李清照

两汉本继绍,新室如赘疣。

所以嵇中散,至死薄殷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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