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讲丨 为何钱俶被宋朝礼遇有加？

本节概述 

        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体后，多数人以为这只是五代的延续，或许不久又会出现另一次表演，就像当年郭威通过同样手段建立北周一样。但历史没有重演，赵匡胤与其弟赵光义先后消灭了全部割据政权。南唐后主自知不保，却一再请求维护割据，赵匡胤明确“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出兵征伐。吴越王钱俶识天命，主动归服，宋朝礼遇有加。但等其他政权基本平定，就要求他入朝，交出政权。所有的割据者，无论是主动归降还是被俘，都得到状况善待，但大多活不了多久，宋朝却持续了三百年。

本节内容 

        公元978年，北宋太平兴国三年的三月，前南唐国主、三年前被封为“违命侯”后来改封为“陇西郡公”的李煜，在开封一座住宅里结束了他四十二岁的生命。“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煜留下了倾诉亡国哀怨的名篇，也留下了一个千古之谜——相传他是被宋太宗毒死的，尽管他死后被尊为“太师”，追封为“吴王”，皇帝还为他“废朝三日”以表示哀悼。

        十年后的端拱元年八月二十四日，刚被改封为“邓王”的前吴越国王钱俶欢度六十大寿，朝廷特意派使者赐给他贺礼和宴席。一向对朝廷极其恭敬的钱俶陪同使者一直喝到日暮，当夜突然死亡。他被追封为“秦国王”，皇帝专门发布哀悼的文告，为他 “废朝七日”，还派特使护送他的灵柩归葬洛阳，可谓备极哀荣。这个时候离五代十国中最后一个割据政权北汉灭亡已经近十年，投降宋朝的前国君中间只剩下一位“北汉主”刘继元，但已在两年前被封为“保康军节度使”，安置在最闭塞的房州，三年后身亡。

        在中国历史上，宋朝对待亡国之君大概是最优厚的。尽管有好几位都死得不明不白，但身后无不被追封厚葬，子孙安享荣华富贵。不过，因为对待统一的态度不同，这些前国王的际遇还是有很大差异的，其中最明显的是李煜和钱俶。

        还在中国历史北宋前的后周的时候，周世宗柴荣已经亲征南唐的淮南，完全占据了南塘江淮之间的土地，兵临长江。南唐主李璟求和，将江北的十四州六十县全部割让，划江为界，向后周称臣，国内去掉帝号，称国主，用后周的年号。赵匡胤代周建宋以后，李璟继续保持恭顺，每年上贡大量金银土产。

        到了建隆二年，李煜继位，对宋朝更加小心谨慎，宋朝军队中有不少是原来南唐的降人，宋朝要求将他们在南唐境内的亲属送去，李煜完全照办。每次得知宋朝出兵获胜或者喜庆之事，他必定要派特使祝贺，并献上金银珍宝、粮食土产。在宋朝灭了南汉以后，他又主动请求除去国号，改称“唐国主”为“江南国主”，又下诏书时请求直呼他的名字，国内的机构也全部降低规格。

图：南唐后主李煜

        李煜这样做的唯一愿望，就是宋朝能够维持南唐的属国地位，让他继续做小国的国君，但这无异与虎谋皮。

        南唐的服从没有能够推迟宋朝的统一步骤，所以在开宝七年就下诏，命令李煜到开封朝见。李煜当然知道“入朝”是有去无回的，所以称病不奉诏，于是宋朝找到借口出兵讨伐。南唐的军队是毫无作为的，李煜也根本不了解军事形势，所以在大军压境的时候，李煜还寄希望于宋朝的怜悯，派他堂弟献上二十万匹绢、二十万斤茶叶、金银器物、王室用品，结果他的堂弟被扣，宋军兵临城下，李煜又派徐铉去见赵匡胤。徐铉说：“李煜无罪，陛下出兵无名。他以小事大，就像儿子对待父亲，从来没有过失，怎么还派兵来攻打呢？”赵匡胤的回答直截了当：“既然是父子，父子怎么能分两家呢？”一个月后，南唐的都城江宁府已经危在旦夕，徐铉再次出使，最后一次请求赵匡胤保全南唐。他不断争辩，赵匡胤大怒，按着宝剑说：“不须多言！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邪！”我躺在床上，底下一个人在打鼾，这怎么行呢？这个道理其实已经讲的很明白。

        到了开宝八年冬，江宁城破，李煜只好出宫门投降。虽然赵匡胤没有太为难他，就免了他的罪，封他为光禄大夫、检校太傅、“违命侯”。前面的那些都是虚衔，违命侯虽为侯爵，却是一个不光彩的政治帽子，到第二年宋太宗继位才改封为“陇西郡公”。

        李煜降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他曾经申诉生活困难，宋太宗下令增加他的月俸，并一次性补助了他三百万钱。

        宋太宗新建崇文院(皇家图书馆)，收藏了八万卷书，其中相当一部分是从南唐缴获的。有一天宋太宗到崇文院看书，召来李煜和刘鋹（前南汉国主），让他们自由翻阅。太宗问李煜：“听说你在江南时喜欢读书，这里的不少书就是你原来的，你来朝廷后是否有经常看书呢？”李煜无言对答，只能叩头谢罪。

        “割不断故国情怀，受不尽亡国之痛”的李煜只能以泪洗面，写下哀婉的词句，苟延残生。

比起李煜，钱俶更加识时务，知天命。但也是形势所迫，不得不然。吴越的辖境很小，只有今天的浙江省、上海市和江苏的苏州，军事上他知道是毫无能力对抗对方的。所以钱俶始终服从中原王朝，无论是后汉、后周以及到了北宋，甚至在北周进攻南唐的时候，要他派军队配合，他也不顾唇亡齿寒，还是完全服从，所以赢得了朝廷对他格外的恩宠。

图：钱俶画像

        北宋代周以后，钱俶每年上贡的数额又有增加，并且还派儿子去进贡，但这个都不会影响到赵匡胤的统一时间表。赵匡胤在开封熏风门外造了一所大的住宅，占地好几个街坊，建筑宏丽，家具用品一应齐全。他召见吴越的进奉的使者，告诉他：“我几年前就起草了诏书，最近又建了离宫，赐名‘礼贤宅’，就等着李煜和你们的主人，看谁先来朝见，我就赐给他。”

        开宝七年冬，宋军出师南唐，他又要求钱俶派兵配合。李煜曾经送了一封信给钱俶说：“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宋朝今天把我灭了，明天还有你吗？钱俶非但不予答复，还将这封信上交朝廷，以示忠诚。还不顾大臣们的劝阻，亲自率五万大军攻下南唐的常州，又派大将沈承礼随着宋军攻下了润州（今江苏镇江），进兵金陵。

        赵匡胤对这位立了大功的元帅约定：“你现在应该到开封来和我见面了。”而且保证他及时返回，表示自己已经向上帝发了誓，决不食言，肯定会放他回去的。所以开宝九年二月，钱俶只能带着妻子孙氏、儿子一起入朝。赵匡胤以最隆重的规格接待，派皇子到睢阳（今河南商丘）迎接。他来了以后，亲自到礼贤宅里面检查接待的准备工作。钱俶一到开封，就成为礼贤宅的主人。其实李煜在这以前已经到开封，不过他是亡国之君，所以就丧失了入住礼贤宅的资格。

        钱俶带着巨额的财宝物资不断地贡献，他很害怕不放他回去，所以不断地贡献他带来的这些财宝。赵匡胤对他也是优待有佳，给了他最高的礼遇，可以佩剑上殿朝见，皇帝下诏书的时候只称他为吴越国王而不用名字，又封钱俶的妻子为吴越国王妃。宰相提醒他从来没有异姓诸侯的妻子可以封妃的制度，赵匡胤说“那就从我朝开始吧，以示对他特殊的恩宠。”而且在举行家宴的时候，让他两个弟弟，也是以后的宋太宗和另一个弟弟赵光美，让他们跟钱俶行兄弟之礼，吓得钱俶跪在地上磕头，哭着推辞。到了四月份，赵匡胤说：“天气热了，你可以回去了。”钱俶表示今后愿意每三年来朝见一次，赵匡胤说：“路途遥远，还是等我下诏再来吧！”只留下他的儿子。

        据说，临别时赵匡胤赐给他一个密封的包袱，让他在路上打开看，钱俶一看，都是宋朝的群臣要求将他留下来而上奏的章疏，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因此对赵匡胤更佳感激。

其实取消吴越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赵匡胤之所以不急于留下钱俶，最主要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守信用，而是因为在吴越国以南还有一个割据政权，那就是在福建漳州、泉州的陈洪进，如果能用和平的手段解决这两个割据政权自然再好不过。只是赵匡胤自己来不及看到，他在毫无先兆的情况下突然去世。

图：赵匡胤画像

        两年以后，也就是宋太宗太平兴国三年三月，钱俶再次被要求入朝，这次他带去了更多的金银财宝和土产礼品，宋太宗对他也格外隆重地接待。到了下个月，同时被要求入朝（的）陈洪进向朝廷献出了泉州、漳州，钱俶知道时间已经到了，就赶快请求撤销封他的吴越国王、天下兵马大元帅，将军队交给朝廷，并允许他回国，遭到拒绝。钱俶不得不作出最后的抉择，上表献出手下的十三个州、一个军、八十六个县。宋太宗立即恩准，并且封钱俶为淮海国王。不久，出动了一千零四十四艘大船，将钱氏直系亲属和境内官吏全部送往开封。至此，五代以来南方的割据政权全部消灭。

        钱俶的识时务的抉择使他入宋以后的处境与李煜截然不同，他是所有的亡国之君中间唯一被封为王爵，并且一直保持到死。钱氏子孙也世代显贵，成为少有的大族。虽然有人也怀疑他的突然死亡是皇帝下的毒手，但是他入宋以后享了十年的荣华富贵，又活到六十岁（在当时已经属于高龄），应该心满意足了。还应看到，由于吴越国的地方一直没有受到战乱的破坏，从唐朝后期开始经济开发一直在继续，苏南、浙北成为全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到了宋朝就有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以及“苏、常（州）熟，天下足”的民谚。以后，这些地方一直在经济上领先于全国，也成为文化最发达的地区。总结这些历史，我们不能不肯定宋朝和钱俶双方所做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