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对博弈论的批判3：“囚徒困境”漏算了合作的交易费用

您好，欢迎收听“李俊慧的经济学课”。上次课详细介绍了囚徒困境的内容，这次课就要开始对它展开批判了。

1）囚徒困境过不了事实验证这一关

大家听了上次课对囚徒困境的内容的介绍，是不是觉得它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啊？您能靠自己的思考，运用到目前为止学过的经济学知识，发现它错在什么地方吗？科学的最重要特征是“可证伪性”，科学第二部曲的逻辑推理、第三部曲的事实验证都是要从逻辑和事实两方面设法推翻理论或解释，怎么都推翻不了，才能暂时接受那是对的。所以最重要的科学思维就是要设法找错。当然这找错不是简单的挑刺、找碴，而是要以逻辑与事实为基础与后盾。这才是大家经常听说的质疑精神的真谛，不是要怀疑一切，而是“可证伪性”是科学与非科学的分界。

尽管囚徒困境貌似好有道理，但它其实是错的，为什么呢？这门课程已经反复提醒了很多次，要做一下事实验证啊。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所有或至少是绝大部分团伙作案的囚徒都会招供吗？如果囚徒困境总是成立，这个世界理应没有悬案才对啊。事实显然并不支持。真实世界中的犯罪团伙，既有合作起来一致对外拒不招供的，也有被警察攻破防线争相招供举报同伙的。这不就又跟自私的人既有骗钱、但也有捐钱的情况是类似的吗？之前的课程不是才批判过传统经济学用欺骗来解释卡特尔只是在重复自私的假设，真实世界中遵守协议的情况其实更普遍存在，为什么偏偏卡特尔就只招来不遵守协议的骗子呢？

所以说博弈论这二战之后才出现的新理论犯的却是跟传统经济学不知道已经反复犯了多少次的老错误。第一季课程早就指出，科学的经济学不能只有自私假设，必须还要加上局限条件的变化。传统经济学反反复复地犯这个只是简单重复自私假设、缺乏局限条件、于是沦为套套逻辑的错，博弈论还不是照样又一次掉进这个坑里去了吗？不管局限条件只谈自私的人选择不合作，但其实也有人选择合作的呀。事实上，人类是群居动物，这说明人一定是选择合作的情况远远多于选择不合作的情况。博弈论其实也有合作博弈，但占了压倒性比例的是非合作博弈，这本身就与人类是群居动物的事实存在着严重的矛盾。普遍现象无力解释，光是抓着特殊现象来大做文章，这反映着博弈论还犯了特殊理论的错误。

但是，先不管是合作的比例高还是非合作的比例高，至少粗略来看，选择合作的也有，选择不合作的也有，截然相反的现象同时并存，这说明有关的解释并没有抓到关键的局限条件。重心应该在于寻找什么是决定非合作解成为均衡的关键局限，而不是一口咬定只有非合作解才是均衡。

2）囚徒困境的关键局限

那么关键局限是什么呢？大家都看过警匪片、破案片，影视作品只能宣传正能量，一般都不会拍合作解是均衡的情况，但是为了情节曲折的需要，也不会一上来就拍非合作解，肯定要有个过程，诱导罪犯从选择合作解改为选择非合作解。警匪片里的警察是怎么做的呢？骗啊！对守口如瓶的罪犯说：你的同伙已经招了，你还不招？光这么说，罪犯也没那么笨，立即就相信，所以要拿出一些罪犯以为只有自己人知道的信息，其实是警方用尽千方百计才掌握到手的，却要说成是罪犯的同伴招出来的。于是罪犯就发飙了：我这么辛苦的为他隐瞒，他却把我出卖了？我也要出卖他报复回去！于是他也招了。

显然，如果罪犯可以互相沟通，警察还哪能这样骗他们？想到这一点，关键的局限条件开始浮出水面！这个故事里的两名囚徒如果可以沟通，就会说好了一起不招供，证据不足就只能轻判一个月，这对大家都是最好的结果。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他们不沟通？众所周知，囚徒是分开监禁的，物理上互相隔绝。那为什么不设法找人（比如找狱警）帮忙传递信息呢？但警察怎么会帮助囚徒啊？可以给钱收买的嘛！警察怎么会被囚徒收买呢？为什么不能？只要出足够多的钱，比如只是帮忙传一句口信就给一个亿，会有人肯的啊。有了一个亿，还用在乎以后能不能继续做警察吗？原则上这个世界没有不可收买的人，只有收买的价格是否足够高的问题。

所以问题其实是：为什么囚徒不做这种收买警察帮忙传递信息的事呢？假设一个亿就能成功收买警察，但花了一个亿换回来的是什么呢？只不过是换回来不用坐两年或三年的牢，改为只坐一个月。这划算吗？这换来的两三年自由之身，能挣回一个亿吗？通常不行吧。所以不划算啊！

这其实又是类似于第二季课程指出传统经济学关于固定成本的错误所在。不是生产者在所谓的短期之内不能改变投入、于是有关投入的成本是固定成本；而是某些投入要迅速地改变会引起很高的交易费用，不划算啊！非不能也，乃不为也。而在经济学的视角来看，之所以不为，是因为成本相对于收益太高，不划算！

这么一通分析下来，关键的局限条件终于完全地浮出水面：不选择合作，是因为合作有交易费用，如果相对于合作的收益太高，就不划算了，囚徒们宁愿坐牢！您看，博弈论是不是又犯了跟传统经济学如出一辙的错？虽然严格遵守了自私假设，却完全不谈局限条件，而且又是忽略了交易费用这个不可或缺的局限条件。

不合作就不需要沟通，就没有交易费用；但合作就需要良好的沟通，沟通有交易费用，良好的沟通更可能需要相当高昂的交易费用。这就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有选择合作的，也有选择不合作的。因为在不同的局限条件下，有时合作的收益足够高或合作的交易费用足够低，合作就变得划算，于是自私的人选择合作；也有时合作的收益太低或合作的交易费用太高，合作反而是不划算的，于是自私的人放弃合作。

这时囚徒困境的致命错误就变得很清楚了：左上方的格子（也就是合作解）里的数字是错的！因为它只算了合作的收益，没有算合作的成本。这两个囚徒合作成功的话，只坐一个月的牢，每个人的收益是-1、总收益是-2，但为了达成合作所必须付出的交易费用呢？在哪里啊？连影子都没有！右下方的格子（也就是非合作解）里的数字只算收益是可以的，因为不合作就不需要沟通，没有交易费用，可是左上方的合作解可不能不算合作成本的啊！

如果沟通以达成合作的交易费用非常高，比如前面设想的要花一个亿去收买警察，为了便于计算，把这货币成本折算成相当于要坐多少个月的牢，假设这相当于要坐一辈子的牢，算作是100年吧，那么合作的成本是-1200，就算是两人平分成本，每人也要-600，加上收益-1，正确的数字应该是-601，这是个人的收益。总收益是两人加起来，是-1202，这明显远远不如右下方的格子（非合作解）的总收益是-48。所以，哪里有什么集体非理性啊？集体非常理性才对好不好！

之前说博弈论是垃圾，可真的没污蔑它！囚徒困境不仅大错特错，而且还错得很浅啊！我没戳破这些学术泡沫之前，可能很多人都会觉得它们好有道理啊好有道理；当我随手一戳它们就破了，又该觉得怎么会这么蠢，错得那么简单都看不出来！不要迷信权威，坚持科学方法论，就是防忽悠的神兵利器！

个人理性绝对推不出什么集体非理性。第一季课程早就提醒了，如果出现貌似非理性的现象，一定要反思自己的思考出了什么问题，漏掉局限条件，尤其就是漏掉交易费用往往是十之八九、甚至是百发百中的原因。

其实啊，以后的课程讲到信息费用时，会给大家介绍一个可称为“反囚徒困境”的现象，也就是现实中反而会出现所谓的个人非理性推出集体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