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讲丨唐朝长安是世界的中心吗？

本节概述 

        当时的世界并没有连成一体，即使就交通运输而言，也不存在地理中心，更不可能是长安。唐朝的疆域虽广，但西扩至咸海只有三年，阴山以北、西部绝大多数地方未设置正式行政机构，更未主动对外发挥影响，安史乱后，西界退至陇山，长安不可能是政治中心。唐朝从未主动出口商品，几乎没有商人出国贸易，长安也非经济中心。但唐朝对渤海、朝鲜、日本在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等各方具有重大影响，长安是东亚的中心。

本节内容 

        最近一段时间，对唐朝和唐朝的首都长安的评价越来越高，一些人甚至提出唐朝和唐朝的首都长安曾经是当时世界的中心，其实这个结论是不符合史实的。

图：隋唐时期长安城复原图

        首先，世界还没有连成一片，还没有形成世界，怎么可能有世界的中心呢？其次，无论从政治还是军事，唐朝能够发挥中心作用的范围还是有限的，并不包括当时世界的其他部分。

        唐朝的疆域在历代王朝中间的确是比较大的，但是唐朝并不始终拥有那么大的疆域，而且曾经有的也不是真正已经去行使了主权行政管辖的。比如说唐朝最西的确曾经到过咸海之滨，控制了阿姆河流域、锡尔河流域，但这个主要是军事上打败西突厥的结果，并没有真正在那里去把它作为自己的领土去管理、去经营，除了有军事驻防以外，并没有实施有效的移民，或者去传播自己的制度、文化，大多只是利用了当地现存的那些部族的首领、酋长，给他们一个节度使，给他们一个唐朝的官，而且时间也比较短。

 图：唐时期地图 唐总章二年（669年）

        比如说唐朝能够到达咸海之滨的时间，也就三年，这是因为这片土地原来的主人，他是波斯的一个王子，波斯发生内乱，王子带着这片土地投降唐朝，唐朝也就让他继续管理。三年以后，波斯内乱平息，以后阿拉伯人又过来了，唐朝就失去了这片土地。

        又比如说到了公元751年，也就安史之乱前的四年，唐朝的军队突然之间跟阿拉伯“阿拔斯王朝”军队意外的相遇，唐军毫无准备，结果高仙芝带领着几万唐军大败，全军覆没。除了高仙芝带了少数人逃回，其他几万将士不是被杀，就是被俘。以后唐朝再也没恢复这些地方，就退到了葱岭（帕米尔高原）。

        到了安史之乱以后，连今天的新疆的大部分、河西走廊、青海、甘肃、四川西部、云南西北这些地方，都给吐蕃人占据了，有一次甚至被吐蕃的军队攻占长安。那你说唐朝或者唐朝的时候长安，还是这一片土地的中心吗？

        像河西走廊，虽然后来一度张义潮率领这一带的部队民众摆脱了吐蕃的统治，回归唐朝。但是到了唐朝后期，这个态势也维持不下去了，这些地方成了孤悬于唐朝以外的地方政权。那你说唐朝还是这些地方的中心吗？长安对他们还有什么中心的作用吗？

 图：唐时期地图 开元二十九年（741年）

        又比如说在朝鲜半岛，唐朝一度征服了朝鲜，并且把它的国王和几万民众内迁，唐朝在那里设立安东都护府，应该讲这个时候可以说长安是朝鲜半岛的中心。但三年以后，安东都护府不得不从平壤迁到了鸭绿江以北，以后甚至从辽河以东不得不退到了辽河以西。那么你说在这个情况下面，长安还是朝鲜半岛跟辽东的中心吗？

        所以我们要实事求是地看，应该讲在唐朝疆域极盛的时候，的确长安是这一片唐朝疆域的中心。但是这个是变化的，到了安史之乱以后，整个中唐以后，唐朝再也没有恢复到原来的疆域。所以谈不上在原来的极盛疆域的范围里面起到中心，更不要说在它以外。

 图：唐时期地图 元和十五年（820年）

        比如阿拉伯兴起了以后不断的东扩，我们根据现有的史料，唐朝跟阿拉伯并没有发生多少交往，更谈不上可以影响阿拉伯，唯一的一次战争，唐朝大败，以后阿拉伯继续东扩，你说唐朝跟阿拉伯谁是中心呢？

        所以一般认为在古代曾经建起那些大的帝国，那么当然在帝国范围里面，它的首都、它的行政中心，那就是它们的中心。但是这些帝国虽然曾经跨欧亚大陆或者跨欧亚非，但是实际上还只是这三个洲里连成一片的这一部分（的中心）。比如说波斯帝国，它东边只到了帕米尔高原，没有影响到当时的中原。比如亚历山大帝国，那么它往东也就还没有超过开伯尔山口，也没有影响到东亚。

 图：元时期地图 至元十七年（1280年）

        一般认为要到成吉思汗蒙古军队西征，而且以后蒙古人又建了元朝和四大汗国，把它的控制一直扩展到东欧，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打通了欧亚大陆。在这种情况下，也许有一个地方可以说是欧亚大陆的中心了，唐朝当时还没有出现这样的形势。所以还是这句话，你要说它是世界的中心必须在世界形成以后，没有世界，当然也就不可能有世界的中心。

        有人说唐朝在经济上总可以说是当时世界中心吧，那么这个实际上我们只看了一方面，一方面的确唐朝当时经济繁荣、商业发达，而且在长安、扬州、泉州、广州这些地方，的确有来自外国的很多商人、很多商品，唐朝的经济也通过这些贸易、商业活动和那些国际间的商人影响到周边。

        但是，就根据这一点，也不能说唐朝已经成为这些地区的经济中心。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唐朝是缺少一种外向的经济的，也就是唐朝无论是进口、出口，进口都不是主动的，连出口也不是主动的，从事国际贸易经商的几乎全是外国人。比如在长安城里面，做买卖的最多的是粟特人，也就今天中亚费尔干纳盆地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这一带的商人，又比如说唐朝后期在广州、泉州做买卖的，主要是阿拉伯人以及被认为是阿拉伯人的波斯人。

 图：昆仑奴画像

        据记载，广州城里估计外国商人和他们的家属随员超过十万，但是有没有唐朝的商人也到了阿拉伯、到了波斯，那么到现在没有发现证据。像习主席在讲话中间提到的那艘“黑石号沉船”，是阿拉伯人的船，他们到唐朝来做买卖，然后在回去路上沉在印度尼西亚的。

        这样一种单方面的由外国的商人、外国的商品输入唐朝，然后根据他们的需求，他们再把唐朝的商品贩运出去，这个主动权不是在唐朝，影响多大，是决定人家需要你多大，而不是出于唐朝主动。所以即使对那些有贸易关系的地区，也谈不上唐朝是他们的经济中心，或者长安是他们的经济中心。

        在文化上面，唐朝也从来没有主动的去传播、去影响。像日本，它在唐朝前期就一批一批派出遣唐使，就派遣到唐朝去的使者，坐着船一批批到唐朝来，有官员、留学生、工匠，各色人等都有，他们就全面地学习唐朝的文化，回去马上运用、进行改革，但这都是他们主动的。

        唐朝从来没有派出一个文化使者或者派出一种官员去传播自己的制度、文化、记忆，这个都没有。鉴真和尚那也是人家一次次来请求，而且也不是作为政府派的，是他自己，主要目的是弘扬佛法，传播文化是顺便的。

 图：鉴真像

        在这种情况下，你能说长安是日本的文化中心吗？甚至在自己的统治范围里面，对那些少数民族他们聚居地方，唐朝也没有主动去传播、推广自己的文化。所以你要说唐朝当时已经是世界的文化中心，也不存在这样的事实。

        所以呢，我们应该实事求是地讲，唐朝的确是中国历史上国力比较强、疆域比较广，也相对讲比较开放的一个阶段。唐朝文化的发达，主要的是不断地吸收了外来的文化，加上弘扬自己的传统，这样结合起来的结果。但是唐朝无论在经济、文化、政治，积极的影响外界，作用是微乎其微。所以正因为这样的，我们不能一厢情愿自己夸大唐朝长安对当时世界的作用。

        如果以前我们不开放，那关起门来这样一种自娱自乐的说法，也许对国人还有一点积极的作用，提高一点自豪感、自信心，但到了今天我们已经全面的开放，包括在历史研究上面，也是已经跟世界各国进行交流。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轻易的在不做比较的情况下面，自娱自乐的方式提出这么一个结论，那就丝毫起不了什么积极的作用。一旦我们的民众发现事实不是如此，或者我们到外面去根本看不到唐朝这么一个中心的影响，从学术上我们如果研究，特别是如果我们跟世界各国的历史学家合作进行研究，根本得不出来结论。那么这种自娱自乐的方式，只有消极的作用，起不到任何让我们了解历史或者提高我们对自己的文化、自己的民族自豪感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