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人生追求：没有金钱，选择守护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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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作家林遥，有人曾替潘金莲“翻案”，认为她杀死武大，一半是为了追求个人幸福，一半是受人唆使，情有可原。如果指的是《水浒传》里的潘金莲，这话也许有些道理。《金瓶梅》中的潘金莲则是另一回事。在《金瓶梅》中，至少有四条人命跟潘金莲有关：武大不用说，宋惠莲、官哥儿、李瓶儿之死，潘金莲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金瓶梅》作者的笔下，潘金莲是个极端自私，又欲望极强的女人，她身上更多地显露着人性背后的动物本能。她极力“把拦汉子”，却对丈夫并不忠诚。西门庆流连妓院，她曾与琴童私通。她还与陈经济关系暧昧，西门庆死后两人私通，按理，那是她的女婿，可是在潘金莲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伦理”这类的字眼儿。

她有着美丽的外表，但人性之美——仁爱、同情、悲悯、宽容……她一样皆无。有的只是嫉妒阴狠、造谣生事、挑拨离间、栽赃诬陷、嫁祸于人、恃强凌弱、放纵情欲……

我们今天就从潘金莲嫁入豪门后的窘迫生活、扭曲的人格以及没有金钱她如何守护自尊四个方面进行讲述。

第一、潘金莲嫁入豪门后的窘迫生活

人们总是想当然地认为，潘金莲是西门庆最宠爱的小妾，占尽风头，生活一定是穿金戴银、要一得十、奢华无比。其实不是。

西门集团家财万贯、富冠一省，同时也有着财主们常有的吝啬。西门庆对娶回家中的妻妾，几乎是一毛不拔。

为了娶潘金莲，他在婚前花了些钱，比如感谢王婆撮合，用去十两银子。发送武大，是西门庆出的钱。收买何九叔，是“一锭雪花银子”。陷害武松，给知县送了“一副金银酒器，五十两雪花银”，衙门上下也“使了许多钱”。在潘金莲身上，在庙会上买几件“首饰珠翠衣服”，结婚时添置了一张床，几件家具，买了个丫鬟，总共花了二三十两银子。婚后的花销，只在庙会上买几两珠子，给潘金莲穿个珠子箍；后来潘金莲强烈要求，才又一张价值六十两银子的螺钿栏杆床。但这床可是西门集团的公共财产，后来被吴月娘送人作了陪嫁。

作为一个女人，潘金莲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书里写潘金莲有不止一个金戒指，同吴月娘等人到狮子街看灯，一下子戴了“六个金马镫戒指儿”，还有意在人前“显摆”。不过那个年头，女人有几个金戒指算不了什么。潘金莲两支内廷式样的寿字金簪，却是李瓶儿送她的。

说到潘金莲的经济窘迫，有个“皮袄事件”，几乎贯穿了半部书。这件事，前面我曾多次谈到。

所有人都有皮袄，唯独潘金莲没有，潘金莲愿望的最后实现，是在李瓶儿死后，潘金莲央求西门庆，求了多次，最后才要到手的。

这件皮袄引起的波澜，久久未能平息。潘金莲与吴月娘吵架，吴月娘总是抓住这件事情不放。后来，月娘做梦，梦见从李瓶儿箱子里寻出一件袍子，被潘金莲劈手夺去，气得月娘在梦里直嚷。

潘金莲的这件皮袄，真的得来不易！

这难道不是十分奇怪的事吗？西门庆拥有那么多的钱财，接济朋友，出手大方，贿赂官员，一掷千金。然而，家中一个受宠爱的妾，居然没有一件像样的皮袄！

这件事情透露出一个残酷的现实：西门集团实行“二级经济核算制”。

妻妾们各自为核算单位，谁的私房钱多，谁就多花；谁的私房钱少，就少用或不用。要想从西门庆索要一文钱，难上加难。连备受宠爱的潘金莲尚且如此，又何况他人。

西门庆本质上是商人，一把算盘打得震天响，他花的每一文钱，都要有回报才行。结交朋友、奉承上官，是一种投资。而妻妾娶到家，连人带陪嫁，成了自己的私产，在她们身上多花一文钱，也是浪费！

这就是潘金莲面临的窘境。

在这个充满铜臭气的家庭里，女人的人格尊严，是靠金钱来维持的！

吴月娘是嫡妻，经济上享有特权，原则上，全家的财产都应由她来掌握。她可以凭着名分和财产，即使丈夫冷淡，在这个家里也可以活得很好。孟玉楼、李瓶儿都是有钱的寡妇，她们出手大方、广结人缘，靠着金钱，维持着体面。李娇儿是妓女出身，攒了不少“私房钱”，在这个家里照样吃穿不愁。

潘金莲不同，同样是寡妇再嫁，她没能带来一个铜钱。她的一切吃穿用度，都仰仗于西门庆。由此推想，如果潘金莲失去西门庆的爱，她在这个家庭中将毫无地位，活得很惨。

所以说，经济独立是女性独立的基础和底线。小孩子和父母顶嘴，父母会说：“不听话不给你零花钱”；结婚了夫妻吵架，掌握财权的一方会威胁：再吵，不给你买你想要的化妆品或游戏机。

唯有经济独立才能时时拥有心理上的安全感和物质上的安全感。经济独立然后思想独立，从而更有自信更有尊严的生活，有底气去追求个人理想和实现自身价值追求。

第二、潘金莲扭曲的人格

潘金莲的强势性格，不会容忍这样的局面。她不同于孙雪娥，不能接受这种卑微。她两手空空，毫无资本，但却偏要拔尖争胜，要跟吴月娘、李瓶儿并驾齐驱。这个困难有多大，挑战有多严峻，是可想而知的。

她能利用自己的唯一优势和武器——色相，把丈夫紧紧拉在身边，绝不能容许别的女人染指！

为此，她近乎疯狂地攻击他人，几乎跟家中所的女人都打遍了，包括妻妾、仆妇、奶娘、妓女……总之，一切可能同她分享宠爱的人。

读者基于伦理道德的立场，斥责潘金莲的“淫”和“妒”。其实，潘金莲的“淫”是对西门庆的曲意逢迎，以便拉住丈夫；“妒”则是排拒其他女人，以保住自己与丈夫的紧密关系。

这是潘金莲在西门集团立足的底线。

在这种奋斗与挣扎中，她的言行举止不近人情、人格扭曲变态，也就不难理解了。

第十三回，母亲潘姥姥来串门，借宿李瓶儿屋内，得了李瓶儿赠送的许多礼物，拿来给女儿看。

潘金莲见到，反而说她娘眼皮子小。潘姥姥觉得奇怪。潘金莲则说，我比不得她有钱，你平白吃了人家，我还得还她。说着话，潘金莲就让丫鬟春梅拿了八碟菜、四盒点心、一瓶酒，送到了李瓶儿的房里。

李瓶儿厚赠潘姥姥，可能有一点巴结示好潘金莲的意思，却反而引来潘金莲的反感与抵触，这是李瓶儿预料不到的。

潘金莲拿钱“还人情”时，可以想象出她心中的恼怒与嫉恨。

吴大妗子家娶儿媳，李瓶儿主动拿出一套“织金云绢衣服”，算做她和潘金莲两个人的份子。

事后，潘金莲不但毫无感恩，反而对着孟玉楼发牢骚，先抱怨西门庆变了心，被李瓶儿迷住了，又转而骂李瓶儿，说李瓶儿觉得心虚理亏，拿衣服送给自己，求了自己半天，自己才答应。

善意的馈赠，并不总能赢得对方的感激，许多时候，反而会让对方感到自卑和屈辱。升米恩、斗米仇的案例不胜枚举，我们在帮助别人的时候，不能单纯的一味付出，不仅要考虑自身承受能力，更要考虑被帮助对象的素质品行以及能够承受的道德压力。

潘金莲的情况正是如此。

她需要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她把李瓶儿的示好行解释为“理亏”时，内心得到了平衡。底层社会的生活经历告诉她，弱肉强食、欺软怕硬，才是人生哲学。

第三、潘金莲生命唯一的亮色：没有金钱，选择守护自尊

潘金莲也有动真感情的时候。

第七十八回潘金莲过生日，潘姥姥来祝寿，下轿付不起轿钱，来向女儿讨要。金莲说：“你没轿子钱，谁让你来了？何必来这里出丑，让人家瞧不起。”“你指望向我要钱，我哪儿有钱给你？多少人等着看我付不起轿子钱笑话？以后你要是没轿子钱，就不要来这个家里，他们家也不会惦记着你这么个穷亲戚，你来这儿现眼，我又听不得别人背后闲话挤兑……你看着我驴粪球儿面上光，却不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

这些话，说得潘姥姥痛哭起来。

但是，设身处地去想，潘金莲说这些话时，心中一定在流泪。

潘金莲的生日是正月初九，第二天，吴月娘跟西门庆商量，十二日要请客看灯，把“门外他孟大姨和俺大姐”也请来坐坐。

潘金莲听说，忙回屋打发潘姥姥起身回家。事后潘金莲私下跟李娇儿说，吴月娘请他有钱的大姨儿来看灯吃酒，一个穷老婆子丢人现眼的，不让她赶紧离开，还留下来干什么？说是客人，没好衣服穿；说是烧火的妈妈子，又不像，干让我生气罢了！

这话与前面“他们家也不会惦记着你这么个穷亲戚”相呼应，又点出潘金莲内心的深深隐痛。

也正是这隐痛，啃咬着潘金莲的心，孕育着嫉恨与报复。

但是，潘金莲这个恶女人，有她的人格自尊。

潘姥姥向庞春梅抱怨女儿不孝，庞春梅说了两句公道话：“你老人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是个好强不服弱的脾气，她比不了李瓶儿有钱，手里就是没钱。你说她不给你。别人不知道，我知道。西门庆把银子放在屋里，她正眼也不看。想要花钱，光明正大要，从来不干藏着掖着偷偷摸摸的事，让别人小瞧。如果她自己在钱上不干净，怎么去骂奴才们？您要是怪她，就冤枉她了。不是我护着她，我就是说个公道话。”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欲望之壑永远难以填满，当自己手中资源不够的时候，往往会看见别人，或者公家盘子里丰富的资源。

尤其在特别是重要岗位，拥有一定的财权物权的时候，难免会想：这要是我的多好啊！

眼红可以理解，但一定要明确边界，时刻提醒自己，更要给自己划红线、守底线，才能守住自尊，不让人瞧不起。

在法制社会的今天，“莫伸手，伸手必被抓”，守住金钱底线，更是守住了自身的安全和自由，为自己赢得更广阔的发展机遇。

《金瓶梅》的第77回，潘金莲已经参与当家管理银钱，还新定了一把称银子的小秤，家里买菜进来，都要拿到她的面前，让她瞧过才数钱报销。从这里可以看出来，李瓶儿死后，潘金莲已经开始在西门集团管理银钱了。

潘姥姥付不起轿子钱，吴月娘曾对潘金莲说：“你给姥姥一钱银子，记在公用账目上就是了。”

金莲说：“西门庆的银子都有数儿，他只让我买东西，没教我打发轿子钱。”

因此，从这里可以看出潘金莲有她做人的原则，她争强好胜，也包括在金钱面前保持自尊：“我没钱，但绝不偷鸡摸狗，藏藏掖掖，因私废公，哪怕让我掌管日用账目！”

《金瓶梅》中数以百计的人物，几乎无人不信奉“拜金哲学”。连权倾当朝的蔡太师、“天子门生”蔡状元，全都见钱眼开，捞钱的吃相相当难看。

唯独潘金莲，却在金钱面前保持着她的一点自尊，从这一点来看，这个女人有她过人的地方。

我们今天讲了人格扭曲的潘金莲，生活窘迫依然坚持守护自尊。那么一个原本聪明美丽的女孩儿，到底经历了人生怎样转折，才会变得如此冷酷恶毒呢？下节课我为您细细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