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潘金莲：为何一心想占风头？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随富随贫看通透开口能笑是安康

大家好，我是作家林遥，潘金莲是《金瓶梅》中出场最早的女性人物。小说《金瓶梅》之名，便是从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三人名字里各取一字凑成的。一个“金”字首当其冲，潘金莲在小说中的核心地位，不言而喻。

不过潘金莲的名字又总是同“淫妇”、“妒妇”连在一起。众所周知，《金瓶梅》是截取《水浒传》中武松杀嫂故事扩展而成的。所以《水浒传》已为潘金莲的“淫妇”形象打下了底色。只是《金瓶梅》中的这个潘金莲，品行愈发不堪，人物也更为鲜活生动。这当然与《金瓶梅》的作者兰陵笑笑生的妙笔描摹、倾力塑造分不开。

可是，如果我们把镜头拉近，抛开固有的人物标签，真实的潘金莲是什么样子的？她的心路历程经历怎样曲折的过程呢？

从本节课开始，我们将用4节课，从几个方面和大家聊一聊潘金莲这个人物的命运怎样一步步走到最终的结局。

今天我们先说一说潘金莲强悍的做事风格，为什么一心想要占据上风头。

一、生性好强，凡事拔尖争胜，每每无事生非。

首先，我们先来看看潘金莲的出身。

据《金瓶梅》里说，潘金莲是清河县南门外潘裁缝的女儿，在家排行六姐，“自幼生得有些颜色，缠得一双好小脚儿，因此小名金莲”。她从小死了父亲，九岁时被卖到王招宣的府中，学习弹唱，因她“本性机变伶俐”，不到十五岁，已是“描鸾刺绣，品竹弹丝，又会一手琵琶”。看看，多么聪明的一个女孩啊。

在潘金莲15岁时，王招宣死了，潘妈妈又把她争出来，三十两银子转卖给财主张大户。

几年过后，潘金莲长到十八岁，出落得“脸衬桃花，眉弯新月”。张大户暗中与她勾搭，被主家婆知道，终日吵闹不休。张大户赌气陪了房，还陪嫁妆，把金莲嫁给“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的武大，但张大户暗中仍与她来往不绝。

在这一点上，《金瓶梅》和《水浒传》写的就不一样了。《水浒传》里张大户把潘金莲嫁了之后，就没有后文，而《金瓶梅》当中，张大户把潘金莲嫁给武大之后，仍和她暗中来往，甚至武大做生意的一些本钱都是张大户给的。

张大户死后，风流成性的潘金莲不满“一味老实、为人猥衰”的丈夫，常在门首招蜂引蝶，行为轻狂。打虎英雄武松的到来，曾使她眼睛一亮。然而武松拒绝了她的挑逗．这让她大失所望。之后在王婆的教唆、撮合下，金莲暗中与西门庆勾搭通奸，合伙害死武大，最终嫁入西门庆家。

时任清河县都头的武松外出归来，闻知哥哥被害，欲寻西门庆报仇，不想在狮子楼错杀了皂隶李外传，发配孟州。这便给潘金莲、西门庆留下一段空间，于是在《水浒传》的原有情节之外，又演绎出将近百回的家庭故事来。

潘金莲进入西门家后，做了第五房，人称“五娘”。西门庆把潘金莲的卧室安排在花园中的花楼下，三间房子，一个独院，摆放着花草，十分幽静。又“用十六两银子买了一张黑漆欢门描金床，大红罗圈金帐幔，宝象花拣妆，桌椅锦杌，摆设齐整”。还把伺候吴月娘的丫鬟庞春梅拨来服侍她，又拿六两银子买了个上灶的丫头秋菊，供她使唤（第九回）。

潘金莲生性好强，文中说她“凡事喜欢拔尖争胜，每每无事生非”，把住西门庆不放，不让他去其他女人房中。自从她入门，西门庆的内宅便再未安宁过。书中说她“恃宠生骄，颠寒作热，镇日夜不得个宁静。性极多疑，专一听篱察壁，寻些头脑厮闹”（第十一回）。

那么潘金莲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原因其实来自于两点，一是她自己不甘心屈居人下，二是她与几房妻妾相比，她要寻找自己的优势。

潘金莲入门前，西门庆家有四房妻室，前面已经介绍过。潘金莲自己和前面4个女人一比，劣势就出现了。

吴月娘是西门庆的正房，不用多说。二房李娇儿在西门集团中，会计还兼着出纳，小说中说，这家虽是月娘居大，但吴月娘因为常有疾病，不大管事，所有的人情来往，出入银钱，都在李娇儿的手里。三房孟玉楼虽然是新来的，但是她带来了大量的银钱，使得西门集团增加了现金流动的金额。四房孙雪娥管食堂，烧得一手好菜。潘金莲一比，她一来没什么本钱，所以比不上孟玉楼；第二，她没有什么专业技能，也比不上孙雪娥；第三，她又没什么管理水平，所以也比不上李娇儿。

从这几方面分析，潘金莲的实际地位其实是低的。

在这种环境中，潘金莲非常担心别人欺压他，更担心西门庆会变心。潘金莲的危机感非常强。怎么办？潘金莲一来是在男女之事上讨好西门庆，另外，潘金莲看出西门庆的心思，知道他对家中一个叫庞春梅的丫头垂涎已久，她权衡之后，竟然主动帮西门庆得逞。

做好这些笼络西门庆的事情之后，潘金莲就开始反击了。

不等你们欺负我，我先欺负你们，看看谁敢惹我！

入门没几天，潘金莲借着丫头春梅跟四房孙雪娥拌嘴一事，寻衅和孙雪娥吵闹。后来又伙同春梅挑唆西门庆，先后两次踢打孙雪娥。第十一回的回目就叫“潘金莲激打孙雪娥”。孙雪娥向吴月娘诉委屈，说庞春梅，同一个丫头，在吴月娘屋里便老实忍让，如今拨到了潘金莲手下，便飞扬跋扈起来。这是潘金莲的熏陶指使，激发了庞春梅内心的好斗本性吧？

在众妾中，孙雪娥是丫鬟出身，地位最低。潘金莲在斗赢了孙雪娥之后，逐个挑衅吴月娘、李瓶儿、李娇儿、宋惠莲、奶子如意等人，几乎打遍全家，以另一种方式确定了自己的权威。

比如，在西门庆与贲四媳妇发生关系之后，贲四媳妇担心府里说闲话不好听，西门庆贴身小厮玳安说的分明：“别人都不会出头管闲事，就怕大娘心中不快，五娘潘金莲会骂街，你给大娘和她送点礼，哄住她，只要不说话就行了。”

吴月娘是府中的大房，地位是天然的，但五娘潘金莲，已成为府中重要的人物。

那么现实生活中，如果遇到这样的人，你要怎么办呢？

千万记得在自己理亏或者没有十足把握时，不要与她发生正面冲突。因为像潘金莲这种人只要有一分胜算，就会毫无顾忌、毫无底线地进行争斗，而对于我们来说，最好的相处方法，就是忍一时风平浪静，让一步海阔天空。

他们时刻保持斗争的姿态，并不是因为他们如何聪明，只是发脾气和无理取闹是他们保持强势的法宝。而我们不必这样。

二、占有欲极强，以自我为中心

潘金莲是一个极端利己主义者，占有欲极强，因为她的劣势，非常明显，她所有的优势几乎都依附在西门庆身上，所以容不得西门庆接近其他女人。

入门不久，西门庆因迷恋妓女李桂姐，在李家半月不归。潘金莲捎了“帖儿”给西门庆，内书《落梅风》小曲一首：“黄昏想，白日思，盼杀人多情不至……孤眠心硬浑似铁，这凄凉怎捱今夜？”

玳安偷偷把这个帖儿给西门庆的时候，李桂姐正与西门庆喝酒作乐，恰好看到。李桂姐吃醋生了气，不理西门庆。为了哄李桂姐开心，西门庆把帖子扯的稀烂，当众把玳安踢了两脚。

潘金莲与李桂姐斗争失败，一时灰心，出轨琴童，险些被发现，又请来刘瞎子做法术拴牢丈夫。碰巧西门庆又有了新欢李瓶儿，与李桂姐走往不那么密了，给了潘金莲一个错误的信号：刘瞎子法术生效了，继续无所不用其极的把持西门庆。

一段时间，西门庆又与来旺儿媳妇宋惠莲打得火热。为了迎合西门庆，潘金莲表现出少有的“大度”，甚至为他俩提供幽会的方法。暗中，潘金莲又抓住机会，撺掇西门庆整治来旺儿。来旺儿被诬陷判了徒刑，宋惠莲失去了家庭的依托。潘金莲又不失时机，挑唆孙雪娥殴辱宋惠莲。终于导致宋惠莲含恨自缢。潘金莲在这场争斗中运筹帷幄、收放自如，西门庆和孙雪娥，都成了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傀儡。

同时，潘金莲还容不得西门庆在其他妻妾房中过夜。

第七十五回，西门庆拜会蔡九知府回家，在吴月娘屋里吃酒说话。潘金莲见西门庆坐着不动，走来掀开门帘叫他说：“你还不去前边我房里，我可不等你了，我先走了！”潘金莲的举动惹恼了吴月娘，对西门庆说：“我偏不要你去，我还要和你说话呢。简直是强汗世界，还敢到我屋里硬叫男人过去。真没廉耻，只有她是你老婆，我们都不是你老婆吗？”

吴月娘所说的“强汗世界”，是说潘金莲行事霸道、目中无人，为人强悍。

吴月娘又对西门庆说：你从东京回来，谁的屋子都不去，教人怎么不恼你？冷灶着一把儿，热灶着一把儿才好。我便罢了，不和你一般见识，别人他肯让的过？再好的人，心里也要有几分恼怒。”

吴月娘的话，代表了众妻妾的看法。此时李瓶儿已死，西门庆几乎夜夜在潘金莲房中歇息。然而西门庆偶然在月娘屋多坐一会儿，她竟“巴巴走来”，硬来招呼西门庆，跟月娘连个招呼都不打。

不过吴月娘并不知道，潘金莲的“失态”是有原因的。

在封建家庭中，哪个妻妾不希望自己给丈夫生个男性继承人？潘金莲花钱向薛姑子讨了“坐胎”的“符药”，算定这天是“壬子日”，服药后与丈夫同房，便可怀胎生子。只是吴月娘的一席话，打破她的好梦。西门庆听从月娘的劝说，到孟玉楼屋里去歇息。“人算不如天算”，潘金莲错过了怀胎生子的好时机。

吴月娘不知底细，只觉得潘金莲步步紧逼，已经欺负到自己头上来。第二天，她跟潘金莲大闹了一场，事后，又向西门庆抱怨说：“到半夜寻一条绳子，等我吊死了，随你和他过去。往后没的又像李瓶儿，让他害死了罢。我晓的你三年不死老婆，也是大悔气！”

在此之前，潘金莲间接杀害了李瓶儿母子。吴月娘口发怨言，正是有感于李瓶儿母子的悲惨结局。

三、别人的天堂，却是自己的地狱

抢占的风头终究不能久长，手里没有一把好牌，怎么打都不赢。

在潘金莲所有的“情敌”中，李瓶儿位居第一。

李瓶儿未入门时，西门庆也曾向潘金莲征求意见：“他要和你一处住，与你做了姊妹，恐怕你不肯。”潘金莲则说：“我也不多着个影儿在这里，巴不的来总好。我这里也空落落的，……你还问声大姐姐去。”（第十六回）潘金莲的话通情达理，不过话里有话，“你还问声大姐姐去”。暗示吴月娘心存忌妒，是西门庆娶李瓶儿的真正障碍。

吴月娘用三个理由拒绝了西门庆：一，西门庆原来和花子虚是结拜兄弟，不好娶这个弟媳，怕人说闲话；二，李瓶儿孝期未完；三，里应外合转移了李瓶儿的大量家财。

吴月娘的回答。果然印证了潘金莲的话，李瓶儿的婚期也因耽搁下来，西门庆对此十分恼火，潘金莲又乘机调拨，西门庆由此与吴月娘反目。

潘金莲同意接纳李瓶儿，一是深知西门庆喜欢李瓶儿，自己拦不住；二来李瓶儿此前不断向潘金莲释放善意，又是做鞋，又是赠钗，潘金莲并未把她看作敌手；三来，潘金莲内心还有与李瓶儿结党，抗衡吴月娘之意。

但是内心深处，潘金莲始终心怀忌妒。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第二十七回。

李瓶儿在翡翠轩告诉西门庆，自己已身怀有孕。这话恰恰被潘金莲偷听到了。其后孟玉楼来，西门庆与李、潘、孟在卷棚下吃酒纳凉，潘金莲放着椅子不坐，偏要坐“豆青磁凉墩儿”。孟玉楼叫她：“五姐，你过这椅儿上坐，那凉墩儿只怕冷。”潘金莲故意说：“不妨事。我老人家不怕冰了胎，怕甚么！”

席上，潘金莲只是不住地喝冰水，孟玉楼劝止她，她笑道：“我老人家肚内没闲事，怕甚么冷糕么！”羞得李瓶儿“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这时候，潘金莲的嫉妒还以冷嘲热讽的方式来表达，到李瓶儿生子时，她的妒恨已难以掩饰，直接撕破脸诅咒谩骂。

李瓶儿分娩那日，潘金莲先是拉着孟玉楼，在房檐下说风凉话：“紧着热刺刺的挤了一屋子里人！”

接生婆蔡老娘到了，孟玉楼要进去看，金莲说：“你要看你去，我是不看他……见他不是这个月的孩子。只怕是八月里的。”意思是李瓶儿应当八月分娩才对，暗示孩子是野种。

后来见吴月娘的丫鬟小玉抱着草纸、小褥子送进去，孟玉楼解释说：这是吴月娘给自己预备的。今天借来应急。潘金莲冷嘲热说，一个是大老婆。一个是小老婆，明日两个对养。俺们是买了个母鸡不下蛋，难道还要杀了我不成！

孙雪娥走来，黑暗中险些跌了一跤，潘金莲又说：“你看，献殷勤的小妇奴才！你慢慢走，慌着挣命呢？养下孩子来，明日赏你个纱帽戴。

恶毒的诅咒，肆意的谩骂，潘金莲内心熊熊燃烧着可怕的妒火。

等到婴儿啼哭，蔡老娘报喜：分娩了一位“哥儿”。

“这潘金莲听见生下孩子来了，合家欢喜，乱成一块，越发怒气生，走去了房里，自闭门户，向床上哭去了”。

封建家庭最重子嗣，本来就“有时运”的李瓶儿，如今又为西门庆生下个继承人，母以子贵，今后还有她潘金莲的地位吗？

别人的天堂，就是她潘金莲的地狱啊。

潘金莲超级好斗、极端自私、善妒狠毒，简直是恶的化身，我们不禁要问：她这种极端的性格是如何形成的呢？她的人性中一点点亮色也没有吗？下节课，我们将详细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