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从一个偶然之人的口中宣讲出来:是上帝赐予他言辞。来自上天。
“这是上主的旨意”:这句话从天而来,带着声音与恩赐!也必将抵达上天。每位创造者都有欲求和责任赞美主,称颂主。
哦,要握紧这言辞,践行它,高举它,宣扬它,让它伸张并响彻整个世界。让一切存在的欢呼都围绕它,让它像上帝一般伟大。哦,这致命又倏忽的话语将通过优美的音乐和无尽的热情回归永恒!
看!此处注明,那不断重复而又永不消失的声音和唱词乃是:“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是啊!大地上所有的声音都将汇于一处:明亮的声音,深沉的声音,男人坚定的声音,女人温顺的声音,这些声音都将在“哈利路亚”中丰盈,攀升,婉转。
它们将融合在一起,之后再消散在合唱的旋律中。它们将往返于声音的天梯间,与甜美的小提琴弓弦结伴,激越于锋利的号角中,在震耳欲聋的管风琴中呼号:“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从这一词中,从感恩中,当创造出一种从大地升至全能上主的赞美的轰鸣!
泪水模糊了亨德尔的双眼,巨大的激情充满他的身心。虽然清唱剧的第三部分尚有几页仍未读完,但“哈利路亚,哈利路亚”之后,他已无法继续阅读下去。
音节充满他,在他内心欢呼着,沸腾着,像熊熊烈焰般灼痛他,几乎要喷涌而出。啊!音乐在怎样冲撞他的心,跃跃欲试着要一飞归天。
亨德尔迅速抓起笔,神奇而疾速地一行行记下音符。就像一艘船,狂风灌满了风帆,他无法停笔,不断向前。寂静的夜笼罩着四周,缄默的城市潮湿黯淡。
但他的内心却充满光明,无声的音乐齐声轰鸣,响彻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第二天早上,当仆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时,亨德尔仍坐在写字台前书写。助手克里斯托夫·施米特小心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忙誊抄时,他也只是不耐烦地嘟囔着,并不回答。
于是大家都不敢再靠近他,而他则三周都没有离开过房间。有人送吃的进去,他就仓促地用左手掰几口面包,右手继续书写。他如痴如醉地写着,根本停不下来。
时而他站起身来,在房中踱步,大声哼唱,打着拍子,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如果有人同他讲话,他就会像受惊似的语无伦次。这些天里,仆人的日子实在难过。
债主们来追债,歌手们来请求参加节日的康塔塔[26]演唱,信使捎信来邀请亨德尔进宫。仆人不得不一一回绝,因为哪怕只是试着和埋头工作的主人说上一句话,也会遭到他愤怒的责骂。
在这些日子里,乔治·弗里德里希·亨德尔不分昼夜,忘记时间,完全生活在由旋律和节奏组成的世界中,被心灵深处的风暴席卷。这神圣的湍流愈急迫,作品也就愈接近尾声。
他成了自己的囚徒,只能踏着节奏的步伐丈量室内自设的地牢。他唱着,弹着羽管键琴,接着又坐下来,不停地写着,直至手指火辣辣地疼痛。
有生之年,他还从未被这样的创作欲侵袭,也从未在音乐中经历过这般重负。
终于,将近三周之后——至今不可思议,也永远不可思议——9月14日,作品竣工。唱词变成了音乐。单调的文本释放出永不凋零的声响。
意志的奇迹再次从燃烧的灵魂中被创造出来,就像当初从他瘫痪的肉体中创造了复活的奇迹。所有的旋律都已写好,都已创作完成,都已展翅飞翔——只是作品最后的一个词“阿门”仍未配上旋律。
亨德尔要抓住这两个紧凑的音节,用它们建造升天的音梯。他要先抛出一个声部,接着让其他声部在合唱中变换。
他要将这两个音节延长,再不断将它们分开,好让它们不断崭新而发光地结合在一起。神的气息注满他的激情,他在最后的音节中完成了伟大的祈祷。
他要让音乐如世界般宽广而充实。这最后一个词没有放过他,他也没有放过这最后一个词。他以辉煌的赋格为“阿门”谱曲,将洪亮的“阿”作为起始的根音。
像一座大教堂,发出轰隆声,丰满,直至升达天庭;不断升高,再下降,再升高,最终融入管风琴的轰鸣,而这统一的声音的威力将一次比一次高,充满天体的各个领域,一若天使合唱着这感恩的赞美诗,头顶的屋宇在这永恒的“阿门!阿门!阿门!”声中震裂欲碎!
亨德尔艰难地站起身来,羽毛笔从他手中滑落。他不知自己在哪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他感到精疲力竭,不得不扶墙踉跄着行走。
他已全无力气,身体倾空,意识模糊。他像个盲人般摸着墙壁向前走着,随后栽倒在床上,死人般沉沉睡去。
整个上午,仆人悄悄地打开三次门,见大师一直在睡觉。他像具苍白的石雕,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情。中午,仆人第四次进来想把他唤醒。
他大声清嗓子,大声叩门,可任何声音都传不进亨德尔的耳朵,他睡得很沉。下午,克里斯托夫·施米特来帮忙时,亨德尔仍在昏睡。
施米特俯下身端详:他就像个打了胜仗却牺牲在战场上的英雄,经过可怕的战斗,疲惫而亡。只是克里斯托夫·施米特和仆人并不了解他所经历的战斗和胜利。
他们感到害怕——他躺了许久,纹丝不动。他们担心他又被中风击倒。
到了晚上,无论他们怎样摇晃,亨德尔还是不愿醒来——他已经整整躺了十七个小时——克里斯托夫·施米特只好再去找医生,但詹金斯不在。
在这个宜人的夜晚,医生正在泰晤士河边钓鱼。施米特赶到河边,医生对这位不速之客的打扰表示不悦。
直到听说亨德尔病了,他才收起鱼线和渔具并回去取了外科手术的工具——很可能又要放血——这花了不少时间。终于,一驾小马车载着两人一路小跑,驶向布鲁克大街。
仆人正等在门口,向他们挥舞着手臂:“他起来了!”他隔街喊道,“正在吃饭,吃得比六个搬运工还多。半只约克夏猪肘子他吃得又猛又急,我给他斟了四品脱啤酒他还嫌不够!”
不错,亨德尔此刻正像个君王般坐在满满一桌子食物前。这一天一夜的昏睡补足了他三周的睡眠,他正以他魁梧身躯中的全部力量和食欲吃着、喝着,仿佛要将他在三周内耗尽的力气全部吃回来。
他几乎没和詹金斯大夫打招呼就开始大笑起来,笑声愈来愈响亮,愈来愈夸张。施米特记起他已整整三周没见过亨德尔的一丝笑容,唯见他焦虑恼怒。
现在,他天性中积聚的快乐,响亮地迸发出来,就像潮水拍打岩石,像愤怒的波涛掀起浪花——亨德尔从未笑得如此自然,在见到医生的一刻,在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在他被生的喜乐激荡之时。他高举起酒杯,挥舞着,向迎面的黑衣医生问候。
“是谁叫我来的?”詹金斯惊讶地问,“他怎么了?喝了什么仙丹?突然这么生龙活虎!你们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亨德尔望着他,笑着,眼睛闪闪发光。之后他渐渐严肃起来。他缓慢地站起身,走向羽管键琴,坐下来,双手在键盘上腾空摆了摆,又转过身微妙地笑了笑,随即开始轻轻地半说半唱起宣叙调:“听着,我说出一个秘密”——这是《弥赛亚》开始时诙谐的唱词。
他抬起手指,在温和的空气中开始演奏。他忘记了他人和自己,被卷入这部杰作的激流。
顷刻间又重新回到作品之中,唱着、弹着最后几首似乎只能在梦中存在,而如今在清醒时首次被人听到的合唱:“是,你的痛苦已死!”
他感到自己被活着的热情激荡,歌声愈来愈强,愈来愈高亢,一个人的声音变成了合唱,赞美着,欢呼着,不停地演奏着,唱着,直到“阿门,阿门,阿门!”
他将全部力量强烈而深沉地倾注于音乐中,震荡了整个房间。詹金斯大夫陶醉了。当亨德尔终于起身时,他才不知所措地惊叹:“天哪,这样的音乐我从未听过。你一定是神灵附体了。”
但这时亨德尔的脸色却变得深沉,即便是他自己也被这部作品和一种恩赐震惊,就像上帝在梦中灵示一般。他羞愧地转过身,轻声说,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更相信是上帝的恩典。”
这段播讲的真好
哈利路亚居然出自这里
非常棒的专辑!越听越上瘾。制作精良,主播的声音非常适合,让人欲罢不能,配乐也恰到好处!精彩!美妙! 更值得一提的是译林出版社的翻译版本,够专业!真的甩其它版本好几条街。 黄志忠的领读更是画龙点睛,恰当总结,适当拓展,还会点出每个片段与中国之关系与影响,醍醐灌顶,引人思考
一个迷信老头走火入魔的形象出现在眼前
丫头她哥 回复 @帅的天昏地暗: 这就是为什么人家有信仰而你无道德
很多时候,艺术家的创作灵感就如同神谕。本书中的弥赛亚和马赛曲就是这样。真是闪耀时,作家燃烧生命创作时是他个人的闪耀时,留下的传世之作是整个人类文明的闪耀时
偉大的作品都是天賜!
杉林40 回复 @Luxm_NG: ll)lllllyooiiooiklilooooooooooyooooooio9p
讲的真好,听哭了!音乐🎶给力!
读信的部分读得太精彩了!
我更相信,是上帝的恩典
弥赛亚对人心灵的震撼太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