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本回写了晴雯与宝玉、袭人拌嘴的事情。在他们的言语冲突中充分展现了晴雯的性格。她心直口快,一句话就揭穿了袭人向上爬的心思,“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她鄙视袭人的献媚取宠,“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些事儿,也瞒不过我去”。当宝玉要她撕扇取乐时,她毫不拒绝,任性而率真。晴雯敢于冒犯主子,蔑视权贵,没有丝毫的奴颜媚骨,和袭人形成鲜明对比。另一个率真女性就是史湘云。通过众人之口再次展现了湘云豪爽利落的性格,如她女扮男装,与丫鬟扑雪人玩,嘴里说笑不断。而湘云给袭人、鸳鸯、金钏、平儿送戒指一事也表现出她的心中没有尊卑等级之分,平易近人也是她的可敬品质。
话说袭人见了自己吐的鲜血在地,也就冷了半截,想着往日常听人说,“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了。”想起此言,不觉将素日想着后来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眼中不觉的流下泪来。宝玉见他哭了,也不觉心酸起来,因问道:“你心里觉的怎么样?”袭人勉强笑道:“好好的,觉怎么样呢?”宝玉的意思即刻便要叫人烫黄酒,要山羊血黎洞丸来。袭人拉了他的手,笑道:“你这一闹不大紧,闹起多少人来,倒抱怨我轻狂。分明人不知道,倒闹的人知道了,你也不好,我也不好。正经明儿你打发小子问问王太医去,弄点药吃吃就好了。人不知鬼不觉的可不好?”宝玉听了有理,也只得罢了,向案上斟了茶来,给袭人漱了口。袭人知宝玉心内是不安稳的,待要不叫他伏侍,他又必不依;二则定要惊动别人,不如由他去罢:因此只在榻上由宝玉去伏侍。那天刚亮,宝玉也顾不得梳洗,忙穿衣出来,将王济仁叫来,亲自确问。王济仁问其原故,不过是伤损,便说了个丸药的名字,怎么吃,怎么敷。宝玉记了,回园依方调治,不在话下。
这日正是端阳佳节,蒲艾簪(zān)门,虎符系臂。午间,王夫人治了酒席,请薛家母女等过节。宝玉见宝钗淡淡的,也不和他说话,自知是昨儿的原故。王夫人见宝玉没精打彩,也只当是昨晚金钏儿之事,他不好意思的,越发不理他。黛玉见宝玉懒懒的,只当是他为得罪了宝钗的原故,心中不自在,形容也就懒懒的。凤姐昨日晚上王夫人就告诉了他宝玉金钏儿的事,知道王夫人不喜欢,自己如何敢说笑?也就随着王夫人的气色行事,更觉淡淡的。迎春姊妹见众人没意思,也都没意思了。因此,大家坐了一坐就散了。
那黛玉天性喜散不喜聚。他想的也有个道理,他说:“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到散时岂不清冷?既清冷则生伤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开的时候儿叫人爱,到谢的时候儿便增了许多惆怅,所以倒是不开的好。”故此人以为欢喜之时,他反以为悲恸(tòng)。那宝玉的情性只愿常聚不散,花常开不谢,及到筵散花谢,虽有万种悲伤,也就没奈何了。因此,今日之筵,大家无兴散了,林黛玉还不觉怎么着,倒是宝玉心中闷闷不乐,回至房中,长吁(xū)短叹。
偏偏晴雯上来换衣裳,不防又把扇子失了手跌在地下,将骨子跌折。宝玉因叹道:“蠢才,蠢才!将来怎么样?明儿你自己当家立业,难道也是这么顾前不顾后的?”晴雯冷笑道:“二爷近来气大的很,行动就给脸子瞧。前儿连袭人都打了,今儿又来寻我的不是,要踢要打凭爷去。就是跌了扇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先时连那么样的玻璃缸、玛瑙碗不知弄坏了多少,也没见个大气儿,这会子一把扇子就这么着了,何苦来呢!要嫌我们就打发了我们,再挑好的使。好离好散的,倒不好?”宝玉听了这些话,气的浑身乱战,因说道:“你不用忙,将来横竖有散的日子!”
袭人在那边早已听见,忙赶过来向宝玉道:“好好的,又怎么了?可是我说的‘一时我不到,就有事故儿’。”晴雯听了冷笑道:“姐姐既会说,就该早来,也省了我们惹的爷生气。自古以来,就是你一个人会伏侍,我们原没伏侍过。因为你伏侍的好,昨日才挨窝心脚;我们不会伏侍的,到明儿还不知犯什么罪呢!”袭人听了这话,又是恼,又是愧,待要说几句话,又见宝玉已经气的黄了脸,少不得自己忍了性子道:“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儿,原是我们的不是。”晴雯听他说“我们”两字,自然是他和宝玉了,不觉又添了醋意,冷笑几声,道:“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些事儿,也瞒不过我去。不是我说:正经明公正道的,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那里就称上‘我们’来了!”袭人羞的脸紫胀起来,想一想原来是自己把话说错了。
宝玉一面说道:“你们气不忿,我明儿偏抬举他。”袭人忙拉了宝玉的手道:“他一个糊涂人,你和他分证什么?况且你素日又是有担待的,比这大的过去了多少,今儿是怎么了?”晴雯冷笑道:“我原是糊涂人,那里配和我说话?我不过奴才罢咧。”袭人听说道:“姑娘到底是和我拌嘴,是和二爷拌嘴呢?要是心里恼我,你只和我说,不犯着当着二爷吵;要是恼二爷,不该这么吵的万人知道。我才也不过为了事,进来劝开了,大家保重。姑娘倒寻上我的晦气。又不像是恼我,又不像是恼二爷,夹枪带棒,终久是个什么主意?我就不说,让你说去。”说着便往外走。
宝玉向晴雯道:“你也不用生气,我也猜着你的心事了。我回太太去,你也大了,打发你出去可好不好?”晴雯听了这话,不觉越伤起心来,含泪说道:“我为什么出去?要嫌我,变着法儿打发我出去,也不能够的!”宝玉道:“我何曾经过这样吵闹?一定是你要出去了。不如回太太,打发你去罢。”说着,站起来就要走。袭人忙回身拦住,笑道:“往那里去?”宝玉道:“回太太去。”袭人笑道:“好没意思!认真的去回,你也不怕臊了他?便是他认真的要去,也等把这气下去了,等无事中说话儿回了太太也不迟。这会子急急的当一件正经事去回,岂不叫太太犯疑?”宝玉道:“太太必不犯疑,我只明说是他闹着要去的。”晴雯哭道:“我多早晚闹着要去了?饶生了气,还拿话压派我。只管去回,我一头碰死了也不出这门儿。”宝玉道:“这也奇了。你又不去,你又闹些什么?我经不起这吵,不如去了倒干净。”说着一定要去回。袭人见拦不住,只得跪下了。碧痕、秋纹、麝月等众丫鬟见吵闹,都鸦雀无闻的在外头听消息,这会子听见袭人跪下央求,便一齐进来都跪下了。
宝玉忙把袭人拉起来,叹了一声,在床上坐下,叫众人起去,向袭人道:“叫我怎么样才好?这个心使碎了也没人知道。”说着不觉滴下泪来。袭人见宝玉流泪,自己也就哭了。
晴雯在旁哭着,方欲说话,只见黛玉进来,便出去了。黛玉笑道:“大节下怎么好好的哭起来?难道是为争粽子吃争恼了不成?”宝玉和袭人都扑嗤的一笑。黛玉道:“二哥哥不告诉我,我问你就知道了。”一面说,一面拍着袭人的肩膀,笑道:“好嫂子,你告诉我,必定是你两口儿拌了嘴了?告诉妹妹,替你们和息和息。”袭人推他道:“林姑娘你闹什么?我们一个丫头,姑娘只是混说。”黛玉笑道:“你说你是个丫头,我只拿你当嫂子待。”宝玉道:“你何苦来替他招骂名儿。饶这么着,还有人说闲话,还搁的住你来说这些个?”袭人笑道:“林姑娘,你不知道我的心事,除非一口气不来,死了倒也罢了。”黛玉笑道:“你死了,别人不知怎么样,我先就哭死了。”宝玉笑道:“你死了,我作和尚去。”袭人笑道:“你老实些罢,何苦还混说。”黛玉把两个指头一伸,抿着嘴儿笑道:“作了两个和尚了。我从今以后都记着你作和尚的遭数儿。”宝玉听得,知道是他点前儿的话,自己一笑也就罢了。
一时黛玉去后,就有人说“薛大爷请”,宝玉只得去了。原来是吃酒,不能推辞,只得尽席而散。晚间回来,已带了几分酒,踉跄来至自己院内,只见院中早把乘凉枕榻设下,榻上有个人睡着。宝玉只当是袭人,一面在榻沿上坐下,一面推他,问道:“疼的好些了?”只见那人翻身起来说:“何苦来,又招我!”宝玉一看,原来不是袭人,却是晴雯。宝玉将他一拉,拉在身旁坐下,笑道:“你的性子越发惯娇了。早起就是跌了扇子,我不过说了那两句,你就说上那些话。说我也罢了,袭人好意来劝,你又刮拉他,你自己想想,该不该?”晴雯道:“怪热的,拉拉扯扯做什么?叫人来看见像什么?我这身子也不配坐在这里。”宝玉笑道:“你既知道不配,为什么睡着呢?”晴雯没的说,嗤的又笑了,说:“你不来便使得,你来了就不配了。起来,让我洗澡去。袭人麝月都洗了澡,我叫了他们来。”
宝玉笑道:“我才又吃了好些酒,还得洗一洗。你既没有洗,拿了水来咱们两个洗。”晴雯摇手笑道:“罢,罢,我不敢惹爷。还记得碧痕打发你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做什么呢。我们也不好进去的。后来洗完了,进去瞧瞧,地下的水淹着床腿子,连席子上都汪着水,也不知是怎么洗的,笑了几天。我也没那工夫收拾水,你也不用和我一块儿洗。今儿也凉快,我也不洗了。我倒舀一盆水来,你洗洗脸,篦(bì)篦头。才鸳鸯送了好些果子来,都湃(bá)在那水晶缸里呢,叫他们打发你吃不好吗?”宝玉笑道:“既这么着,你也不许洗去,只洗洗手来,给我拿果子来吃罢。”晴雯笑道:“可是说的,我一个蠢才连扇子还跌折了,那里还配打发吃果子呢?倘或再砸了盘子,更了不得了。”
宝玉笑道:“你爱砸就砸,这些东西原不过是待人所用,你爱这样,我爱那样,各有性情。比如那扇子原是搧的,你要撕着顽儿也可以使得,只是别生气时拿他出气。就如杯盘,原是盛东西的,你喜听那一声响,就故意砸了也是使得的,只别在气头上拿他出气。这就是爱物了。”晴雯听了,笑道:“既这么说,你就拿了扇子来我撕。我最喜欢撕的声儿。”宝玉听了,便笑着递与他。晴雯果然接过来,嗤的一声,撕了两半,接着又听嗤嗤几声。宝玉在旁笑着说:“响的好,再撕响些!”正说着,只见麝月走过来,瞪了一眼,啐道:“少作些孽罢!”宝玉赶上来,一把将他手里的扇子也夺了递与晴雯。晴雯接了,也撕作几半了,二人都大笑起来。麝月道:“这是怎么说?拿我的东西开心儿?”宝玉笑道:“你打开扇子匣子拣去,什么好东西!”麝月道:“既这么说,就把扇匣子搬出来,让他尽力的撕,不好吗?”宝玉笑道:“你就搬去。”麝月道:“我可不造这样孽。他没折了手,叫他自己搬去。”晴雯笑着,便倚在床上说道:“我也乏了,明儿再撕罢。”宝玉笑道:“古人云,‘千金难买一笑’,几把扇子能值几何?”一面说着,一面叫袭人。袭人才换了衣服走出来,小丫头佳蕙过来拾去破扇,大家乘凉,不消细说。
至次日午间,王夫人、宝钗、黛玉众姊妹正在贾母房中坐着,有人回道:“史大姑娘来了。”一时果见史湘云带领众多丫鬟媳妇走进院来。宝钗黛玉等忙迎至阶下相见。青年姊妹经月不见,一旦相逢,自然是亲密的。一时进入房中,请安问好,都见过了。贾母因说:“天热,把外头的衣服脱了罢。”史湘云忙起身宽衣。王夫人因笑道:“也没见穿上这些做什么?”史湘云笑道:“都是二婶婶叫穿的,谁愿意穿这些?”
宝钗一旁笑道:“姨妈不知道,他穿衣裳,还更爱穿别人的。可记得旧年三四月里,他在这里住着,把宝兄弟的袍子穿上,靴子也穿上,额子也勒上,猛一瞧,活像是宝兄弟,就是多两个坠子。他站在那椅子背后,哄的老太太只是叫:‘宝玉,你过来,仔细那上头挂的灯穗子摇下灰来迷了眼。’他只是笑,也不过去。后来大家掌不住笑了,老太太才笑了,还说:‘扮作小子样儿,更好看了。’”
林黛玉道:“这算什么。惟有前年正月里接了他来,住两日下起雪来,老太太和舅母那日想是才拜了影回来,老太太的一件新大红猩猩毡的斗篷放在那里,谁知眼不见他就披上了,又大又长,他就拿了条汗巾子拦腰系上,和丫头们在后院子扑雪人儿顽,一跤栽倒了,弄了一身泥。”说着,大家想来,都笑了。宝钗笑向那周奶妈道:“周妈,你们姑娘还是那么淘气不淘气了?”周奶娘也笑了。迎春笑道:“淘气也罢了,我就嫌他爱说话。也没见睡在那里还是咭咭(jī)呱(guā)呱,笑一阵,说一阵,也不知是那里来的那些谎话!”王夫人道:“只怕如今好了。前日有人家来相看,眼前有婆婆家了,还是那么着?”
贾母因问:“今儿还是住着,还是家去呢?”周奶娘笑道:“老太太没有看见衣服都带了来,可不住两天?”湘云问道:“宝玉哥哥不在家么?”宝钗笑道:“他再不想着别人,只想宝兄弟,两个人好顽笑。这可见还没改了淘气。”贾母道:“如今你们大了,别提小名儿了。”
刚说着,只见宝玉来了,笑道:“云妹妹来了。前儿打发人接你去,怎么不来?”王夫人道:“这里老太太才说这一个,他又来提名道姓的了。”黛玉道:“你哥哥有好东西,等着给你呢。”湘云道:“什么好东西?”宝玉笑道:“你信他。几日不见,越发高了。”湘云笑道:“袭人姐姐好?”宝玉道:“多谢你想着。”湘云道:“我给他带了好东西来了。”说着,拿出绢子来,挽着一个疙瘩。宝玉道:“又是什么好物儿?你倒不如把前儿送来的那绛纹石戒指儿带两个给他。”湘云笑道:“这是什么?”说着便打开。众人看时,果然就是上次送来的那绛纹石戒指,一包四个。黛玉笑道:“你们瞧瞧他这个人。前儿一般的打发人给我们送了来,你就把他的也带来,岂不省事?今儿巴巴的自己带了来,我打谅又是什么新奇东西,原来还是他。真真你是个糊涂人。”
湘云笑道:“你才糊涂呢!我把这理说出来,大家评一评谁糊涂?给你们送东西,就是使来的人不用说话,拿进来一看,自然就知道是送姑娘们的了;要带他们的来,须得我先告诉来人,这是那一个女孩儿的,那是那一个女孩儿的,那使来的人明白还好,再糊涂些,他们的名字多了,记不清楚,混闹胡说的,反连你们的都搅混了。要是打发个女人素日知道的还罢了,偏生前儿又打发小子来,可怎么说女孩儿们的名字呢?还是我来给他们带了来,岂不清白?”说着,把四个戒指放下,说道:“袭人姐姐一个,鸳鸯姐姐一个,金钏儿姐姐一个,平儿姐姐一个:这倒是四个人的,难道小子们也记得这么清楚?”众人听了都笑道:“果然明白。”
宝玉笑道:“还是这么会说话,不让人。”黛玉听了,冷笑道:“他不会说话,就配带金麒麟了。”一面说着,便起身走了。幸而诸人都不曾听见,只有宝钗抿着嘴儿一笑。宝玉听见了,倒自己后悔又说错了话,忽见宝钗一笑,由不得也笑了。宝钗见宝玉笑了,忙起身走开,找了黛玉说笑去了。
贾母向湘云道:“吃了茶歇歇儿,瞧瞧你嫂子们去罢。园里也凉快,同你姐姐们去逛逛。”湘云答应了,因将三个戒指儿包上,歇了一歇,便起身要瞧凤姐等人去。众奶娘丫头跟着,到了凤姐那里,说笑了一回,出来便往大观园来,见过了李宫裁,少坐片时,便往怡红院来找袭人。因回头说道:“你们不必跟着,只管瞧你们的朋友亲戚去,留下翠缕伏侍就是了。”众人应了,自去寻姑觅嫂,单剩下湘云翠缕两个人。
翠缕道:“这荷花怎么还不开?”史湘云道:“时候儿还没到。”翠缕道:“这也和咱们家池子里的一样,也是楼子花?”湘云道:“他们这个还不如咱们的。”翠缕道:“他们那边有棵石榴,接连四五枝,真是楼子上起楼子,这也难为他长。”史湘云道:“花草也是同人一样,气脉充足,长的就好。”翠缕把脸一扭,说道:“我不信这话。要说同人一样,我怎么没见过头上又长出一个头来的人呢?”湘云听了由不得一笑,说道:“我说你不用说话,你偏好说。这叫人怎么好答言呢?天地间都赋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都是阴阳顺逆。就是一生出来,人人罕见的,究竟理还是一样。”
翠缕(lǚ)道:“这么说起来,从古至今,开天辟地,都是些阴阳了?”湘云笑道:“糊涂东西,越说越放屁。什么‘都是些阴阳’!况且‘阴’‘阳’两个字,还只是一个字:阳尽了就成阴,阴尽了就成阳,不是阴尽了又有一个阳生出来,阳尽了又有个阴生出来。”翠缕道:“这糊涂死我了!什么是个阴阳,没影没形的。我只问姑娘,这阴阳是怎么个样儿?”湘云道:“阴阳可有什么样儿,不过是个气,器物赋了成形质。譬如天是阳,地就是阴;水是阴,火就是阳;日是阳,月就是阴。”翠缕听了,笑道:“是了,是了,我今儿可明白了。怪道人都管着日头叫‘太阳’呢,算命的管着月亮叫什么‘太阴星’,就是这理了。”湘云笑道:“阿弥陀佛!刚刚的明白了。”翠缕道:“这些大东西有阴阳也罢了,难道那些蚊子、虼蚤(ɡèzǎo)、蠓(měnɡ)虫儿、花儿、草儿、瓦片儿、砖头儿也有阴阳不成?”湘云道:“怎么没有呢?比如那一个树叶儿还分阴阳呢,那边向上朝阳的便是阳,这边背阴覆下的便是阴了。”
翠缕听了,点头笑道:“原来这样,我可明白了。只是咱们这手里的扇子,怎么是阳,怎么是阴呢?”湘云道:“这边正面就为阳,那边反面就为阴。”翠缕又点头笑了,还要拿几件东西问,因想不起个什么来,猛低头看见湘云宫绦上的金麒麟,便提起来笑道:“姑娘,这个难道也有阴阳?”湘云道:“走兽飞禽,雄为阳,雌为阴;牝(pìn)为阴,牡为阳。怎么没有呢?”翠缕道:“这是公的,还是母的呢?”湘云道:“这连我也不知道。”翠缕道:“这也罢了,怎么东西都有阴阳,咱们人倒没有阴阳呢?”湘云沉了脸说道:“下流东西,好生走罢!越问越说出好的来了!”翠缕笑道:“这有什么不告诉我的呢?我也知道了,不用难我。”湘云笑道:“你知道什么?”翠缕道:“姑娘是阳,我就是阴。”说着,湘云拿绢子掩着嘴,呵呵的笑起来。翠缕道:“说是了,就笑的这样子。”湘云道:“很是,很是。”翠缕道:“人家说主子为阳,奴才为阴。我连这个大道理也不懂得?”湘云笑道:“你很懂得。”
正说着,蔷薇架下金晃晃的一件东西,湘云指着问道:“你看那是什么?”翠缕听了,忙赶去拾起,看着笑道:“可分出阴阳来了。”说着,先拿史湘云的麒麟瞧。湘云要把他拣的瞧瞧,翠缕只管不放手,笑道:“是件宝贝,姑娘瞧不得。这是从那里来的?好奇怪!我只从来在这里没见有人有这个。”湘云道:“拿来我看。”翠缕将手一撒,笑道:“姑娘请看!”湘云举目一验,却是文彩辉煌的一个金麒麟,比自己佩的又大又有文彩。湘云伸手擎(qíng)在掌上,心里只是一动,似有所感。忽见宝玉从那边来了,笑问道:“你两个在这日头地下做什么呢?怎么不找袭人去?”湘云连忙将那麒麟藏起来道:“正要去呢。咱们一处走。”说着,大家进入怡红院来。
袭人正在阶下倚槛(jiàn)迎风,忽见湘云来了,连忙迎下来,携手笑说一向别情,一面进来让坐。宝玉因笑道:“你该早来,我得了一件好东西,专等你呢。”说着,一面在身上摸掏,掏了半天,呵呀了一声,便问袭人:“那个东西你收起来了么?”袭人道:“什么东西?”宝玉道:“前儿得的麒麟。”袭人道:“你天天带在身上的,怎么问我?”宝玉听了,将手一拍道:“这可丢了,往那里找去!”就要起身自己寻去。湘云听了,方知是他遗落的,便笑问道:“你几时又有个麒麟了?”宝玉道:“前儿好容易得的呢!不知多早晚丢了,我也糊涂了。”湘云笑道:“幸而是顽的东西,还是这么慌张。”说着,将手一撒,“你瞧瞧,是这个不是?”宝玉一见由不得欢喜非常。要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众丫鬟无论脾气秉性如何,都是苦命之人
原著啊!😀😀
lily张丽_ei 回复 @lily张丽_ei: 是呀😀
宝玉也终究是个孩子
播音声情并茂
演说的特别好
开心,不必儿化音
演播的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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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则聚 ,缘灭则散
喜欢,为了晏积瑄老师播的红楼梦开会员
听友388045818 回复 @听友239199900: 州、个女,俏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