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听曲文宝玉悟禅机 制灯谜贾政悲谶语

第二十二回 听曲文宝玉悟禅机 制灯谜贾政悲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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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宝钗在贾府过第一个生日,贾母因“喜他稳重和平”,自己拿出二十两银子命凤姐为其置办酒戏,可见贾母对宝钗的看重与喜爱。在“点戏”情节上,作者处理得很到位。凤姐“知贾母喜热闹,更喜科诨”,便点了出热闹戏;其他人对点戏则无所用心;宝钗以贾母之喜好为标准点了一出热闹戏,可见她善于揣摩人意,通达世故。与之相反,湘云的口无遮拦和黛玉的敏感多心则体现了她们的胸无城府。作者擅长以乐景写哀,总在贾府其乐融融之际出其不意带来一抹悲凉。宝玉因听曲文“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而领悟禅机,为其日后弃绝红尘埋下了伏笔。贾政从众人的谜语如爆竹、风筝中生出悲戚之感,这些谜语暗示了她们各自的悲剧命运,也预示了贾府的最终衰落。


话说贾琏听凤姐儿说有话商量,因止步问是何话。凤姐道:“二十一是薛妹妹的生日,你到底怎么样呢?”贾琏道:“我知道怎么样?你连多少大生日都料理过了,这会子倒没了主意了?”凤姐道:“大生日是有一定的则例。如今他这生日,大又不是,小又不是,所以和你商量。”贾琏听了,低头想了半日道:“你竟糊涂了。现有比例!那林妹妹就是例。往年怎么给林妹妹做的,如今也照样给薛妹妹过就是了。”凤姐听了,冷笑道:“我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我原也这么想来着。但昨儿听见老太太说,问起大家的年纪生日来,听见薛大妹妹今年十五岁,虽不是整生日,也算得将笄(jī)的年分儿了。老太太说要替他做生日,自然和往年给林妹妹做的不同了。”贾琏道:“这么着,就比林妹妹的多增些。”凤姐道:“我也这么想着,所以讨你的口气儿。我私自添了,你又怪我不告诉明白你了。”贾琏笑道:“罢,罢,这空头情我不领。你不盘察我就够了,我还怪你!”说着,一径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史湘云住了两日,便要回去。贾母因说:“等过了你宝姐姐的生日,看了戏再回去。”史湘云听了,只得住下。又一面遣人回去,将自己旧日作的两色针线活计取来,为宝钗生辰之仪。

谁想贾母自见宝钗来了,喜他稳重和平,正值他才过第一个生辰,便自己捐资二十两,唤了凤姐来,交与他置酒戏。凤姐凑趣笑道:“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做生日,不拘怎样,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戏呢?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自己花费几两老库里的体(tī)己。这早晚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做东道,意思还叫我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勒掯(lēikèn)我们。举眼看看,谁不是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了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东西只留给他,我们如今虽不配使,也别太苦了我们。这个够酒的?够戏的呢?”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贾母亦笑道:“你们听听这嘴!我也算会说的,怎么说不过这猴儿。你婆婆也不敢强(jiàng)嘴,你和我�(bānɡ)啊�(bānɡ)的。”凤姐笑道:“我婆婆也是一样的疼宝玉,我也没处去诉冤,倒说我强嘴。”说着,又引着贾母笑了一回,贾母十分喜悦。

到晚间,众人都在贾母前,定省之余,大家娘儿们说笑时,贾母因问宝钗爱听何戏,爱吃何物。宝钗深知贾母年老之人,喜热闹戏文,爱吃甜烂之食,便总依贾母往日素喜者说了一遍。贾母更加喜欢。次日便先送过衣服玩物去,王夫人、凤姐、黛玉等诸人皆有随分不一,不须细说。

至二十一日,贾母内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的小戏,昆弋(yì)两腔俱有。就在贾母上房摆了几席家宴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是客,余者皆是自己人。这日早起,宝玉因不见林黛玉,便到他房中来寻,只见林黛玉歪在炕上。宝玉笑道:“起来吃饭去,就开戏了。你爱看那一出?我好点。”林黛玉冷笑道:“你既这么说,你就特叫一班戏来,拣我爱的唱给我听。这会子犯不上借着光儿问我。”宝玉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明儿就叫一班子,也叫他们借咱们的光儿。”一面说,一面拉起他来,携手出去。

吃了饭点戏时,贾母一定先叫宝钗点。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出《西游记》。贾母自是欢喜,又让薛姨妈,薛姨妈见宝钗点了,不肯再点。贾母便特命凤姐点。凤姐虽有邢王二夫人在前,但因贾母之命不敢违拗(niù),且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xuè)笑科诨(hùn),便点了一出,便是《刘二当衣》。贾母果真更喜欢,然后便命黛玉点。黛玉又让王夫人等先点,贾母道:“今日原是我特带着你们取笑,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他们。我巴巴的唱戏摆酒,为他们不成?他们在这里白听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他们点呢!”说着,大家都笑了。黛玉方点了一出。然后宝玉、史湘云、迎、探、惜、李纨等俱各点了。按出扮演。

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山门》。宝玉道:“你只好点这些戏。”宝钗道:“你白听了这几年戏,那里知道这出戏排场词藻都好呢。”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戏。”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更算不知戏了。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kēng qiāng)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了;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极妙,你何曾知道。”宝玉见说的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好姐姐,念与我听听。”宝钗便念给他听道:“漫揾(wèn)英雄泪,相离处(chǔ)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bō)随缘化!”

宝玉听了,喜的拍膝摇头,称赏不已,又赞宝钗无书不知。林黛玉道:“安静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说的湘云也笑了。于是大家看戏,到晚方散。

贾母深爱那做小旦的和那做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发可怜见的。因问他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了一回。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给他两个,又另赏钱。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史湘云接口道:“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众人听了,留神细看,都笑起来了,说果然像他。一时散了。

晚间,湘云更衣时,便命翠缕把衣包收拾了。翠缕道:“忙什么,等去的时候包也不迟。”湘云道:“明早就走。还在这里做什么?——看人家的脸子!”

宝玉听了这话,忙赶近前说道:“好妹妹,你错怪了我。林妹妹是个多心的人。别人分明知道,不肯说出来,也皆因怕他恼。谁知你不防头就说了出来,他岂不恼呢?我是怕你得罪了人,所以才使眼色。你这会子恼我,岂不辜负了我?要是别人,那怕他得罪了人,与我何干呢?”湘云摔手道:“你那花言巧语,别望着我说。我原不及你林妹妹,别人拿他笑儿都使得,我说了就有不是。我本也不配和他说话。他是小姐主子姑娘,我是奴才丫头么!”宝玉急的说道:“我倒是为你,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坏心,立刻就化成灰,叫万人拿脚踹!”湘云道:“大正月里,少信着嘴胡说这些没要紧的歪话!你要说,你说给那些小性儿、行动爱恼人、会辖治你的人听去!别叫我啐(cuì)你。”说着,进贾母里间屋里,气忿忿的躺着去了。

宝玉没趣,只得又来找黛玉。谁知才进门,便被黛玉推出来了,将门关上。宝玉又不解何故,在窗外只是低声叫“好妹妹”、“好妹妹”。黛玉总不理他。宝玉闷闷的垂头不语。

紫鹃却知端的,当此时料不能劝。那宝玉只呆呆的站着。黛玉只当他回去了,却开了门,只见宝玉还站在那里。黛玉不好再闭门,宝玉因跟进来,问道:“凡事都有个原故,说出来,人也不委曲。好好的就恼,到底为什么呢?”林黛玉冷笑道:“问我呢,我也不知为什么。我原是给你们取笑儿的。拿着我比戏子。”宝玉道:“我并没有比你,也并没有笑你,为什么恼我呢?”黛玉道:“你还要比?你还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人家比了笑了的还利害呢!”宝玉听说,无可分辩。

黛玉又道:“这还可恕。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他和我顽,他就自轻自贱了?他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民间的丫头,他和我顽,设若我回了口,那不是他自惹轻贱?你是这主意不是?你却也是好心,只是那一个不领你的情,一般也恼了。你又拿我作情,倒说我小性儿,行动肯恼人。你又怕他得罪了我。我恼他,与你何干?他得罪了我,又与你何干呢?”

宝玉听了,方知才和湘云私谈,他也听见了。细想自己原为怕他二人恼了,故在中间调停,不料自己反落了两处的数落,正合着前日所看《南华经》内:“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蔬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又曰“山木自寇,源泉自盗”等句,因此越想越无趣。再细想来,如今不过这几个人,尚不能应酬妥协,将来犹欲为何?想到其间,也不分辩,自己转身回房来。林黛玉见他去了,便知回思无趣,赌气去的,一言也不发,不禁自己越发添了气,便说:“这一去,一辈子也别来了,也别说话!”

宝玉不理,竟回来躺在床上,只是闷闷的。袭人虽深知原委,不敢就说,只得以别事来解释,因笑道:“今儿看了戏,又勾出几天戏来。宝姑娘一定要还席的。”宝玉冷笑道:“他还不还,管我什么相干?”袭人见这话不是往日,因又笑道:“这是怎么说呢?好好儿的大正月里,娘儿们姐儿们都喜喜欢欢的,你又怎么这个样儿了?”宝玉冷笑道:“他们娘儿们姐儿们欢喜不欢喜,也与我无干。”袭人笑道:“大家随和儿,你也随点和儿,不好?”宝玉道:“什么‘大家彼此’!他们有‘大家彼此’,我只是‘赤条条无牵挂’的。”说到这句,不觉泪下。袭人见此光景,不肯再说。宝玉细想这句意味,不禁大哭起来,翻身起来至案边,提笔立占一偈(jì)云:“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写毕,自己虽解悟,又恐人看了不解,因又填一支《寄生草》,写在偈后,又念了一遍,自觉心中无有挂碍,便上床睡了。

谁知黛玉见宝玉此番果断而去,假以寻袭人为由,来看动静。袭人回道:“已经睡了。”黛玉听说,就欲回去。袭人笑道:“姑娘请站着,有一个字帖儿,瞧瞧写的是什么话。”便将宝玉方才所写的拿给黛玉看。黛玉看了,知是宝玉为一时感忿而作,不觉又可笑又可叹,便向袭人道:“作的是个顽意儿,无甚关系。”说毕,便拿了回房去,次日和宝钗、湘云同看。宝钗念其词曰:“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

看毕,又看那偈(jì)语,因笑道:“这是我的不是了,我昨儿一支曲子把他这个话惹出来的。这些道书机锋最能移性的。明儿认真说起这些疯话,存了这个念头,岂不是从我这支曲子起的呢?我成了个罪魁了。”说着,便撕了个粉碎,递与丫头们,叫快烧了!黛玉笑道:“不该撕了,等我问他。你们跟我来,包管叫他收了这个念头。”

三人说着过来,见了宝玉,黛玉先笑道:“宝玉,我问你:至贵者‘宝’,至坚者‘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宝玉竟不能答。二人拍手笑道:“这样钝愚,还参禅呢。”湘云也拍手笑道:“宝哥哥可输了。”黛玉又道:“你道‘无可云证,是立足境’,固然好了,只是据我看来,还未尽善。我还续两句云:‘无立足境,方是干净。’”宝钗道:“实在这方悟彻。当日南宗六祖惠能,初寻师至韶州,闻五祖弘忍在黄梅,他便充作火头僧。五祖欲求法嗣(sì),令诸僧各出一偈。上座神秀说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惠能在厨房舂(chōnɡ)米,听了道:‘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因自念一偈曰:‘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五祖便将衣钵传给了他。今儿这偈语,亦同此意了。只是方才这句机锋,尚未完全了结,这便丢开手不成?”黛玉笑道:“彼时不能答,就算输了,这会子答上了,也不为出奇。只是以后再不许谈禅了。连我们两个所知所能的,你还不知不能,还去参什么禅呢?”宝玉自己以为觉悟,不想忽被黛玉一问,便不能答;宝钗又比出“语录”来,此皆素不见他们能的。自己想了一想:“原来他们比我的知觉在先,尚未解悟,我如今何必自寻苦恼?”想毕,便笑道:“谁又参禅,不过是一时的顽意话儿罢了。”说着,四人仍复如旧。

忽然人报:“娘娘差人送出一个灯谜来,命你们大家去猜,猜后每人也作一个送进去。”四人听说忙出来,至贾母上房。只见一个小太监,拿了一盏四角平头白纱灯,专为灯谜而制,上面已有了一个,众人都争看乱猜。小太监又下谕道:“众小姐猜着,不要说出来,每人只暗暗的写了,一齐封进宫去,娘娘自验是否。”宝钗听了,近前一看,是一首七言绝句,并无新奇,口中少不得称赞,只说难猜,故意寻思,其实一见早猜着了。宝玉、黛玉、湘云、探春四个人也都解了,各自暗暗写了。一并将贾环、贾兰等传来,一齐各揣机心猜了,写在纸上。然后各人拈(niān)一物作成一谜,恭楷(gōng kǎi)写了,挂在灯上。

太监去了,至晚出来,传谕道:“前日娘娘所制,俱已猜着,惟二小姐与三爷猜的不是。小姐们作的也都猜了,不知是否。”说着,也将写的拿出来。也有猜着的,也有猜不着的,都胡乱说猜着了。太监又将颁赐之物送与猜着之人,每人一个宫制诗筒,一柄茶筅(xiǎn),独迎春、贾环二人未得。迎春自为顽笑小事,并不介意,贾环便觉得没趣。且又听太监说:“三爷作这个不通,娘娘也没猜,叫我带回问三爷是个什么。”众人听了,都来看他作的是什么,写道:“大哥有角只八个,二哥有角只两根。大哥只在床上坐,二哥爱在房上蹲。”

众人看了,大发一笑。贾环只得告诉太监说:“是一个枕头,一个兽头。”太监记了,领茶而去。

贾母见元春这般有兴,自己一发喜欢,便命速作一架小巧精致围屏灯来,设于当屋,命他姊妹各自暗暗的作了,写出来粘在屏上,然后预备下香茶细果以及各色玩物,为猜着之贺。贾政朝罢,见贾母高兴,况在节间,晚上也来承欢取乐。上面贾母、贾政、宝玉一席,下面王夫人、宝钗、黛玉、湘云又一席,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又一席,俱在下面。地下婆娘丫鬟站满。李宫裁、王熙凤二人在里间又一席。贾政因不见贾兰,便问:“怎么不见兰哥儿?”地下婆娘忙进里间问李氏,李氏起身笑着回道:“他说方才老爷并没叫他去,他不肯来。”婆娘回复了贾政。众人都笑说:“天生的牛心拐孤。”贾政忙遣贾环与两个婆娘将贾兰唤来。贾母命他在身旁坐了,抓果品给他吃。大家说笑取乐。

往常间只有宝玉长谈阔论,今日贾政在这里,便唯唯而已。余者湘云虽系闺阁弱质,却素喜谈论,今日贾政在席,也自拑(qián)口禁语。黛玉本性娇懒,不肯多话。宝钗原不妄言轻动,便此时亦是坦然自若。故此一席虽是家常取乐,反见拘束。贾母亦知因贾政一人在此所致,酒过三巡,便撵贾政去歇息。贾政亦知贾母之意,撵了他去,好让他们姊妹兄弟们取乐。因陪笑道:“今日原听见老太太这里大设春灯雅谜,故也备了彩礼酒席,特来入会,何疼孙子孙女之心,便不略赐与儿子半点?”贾母笑道:“你在这里,他们都不敢说笑,没的倒叫我闷的慌。你要猜谜儿,我便说一个你猜,猜不着是要罚的。”贾政忙笑道:“自然要罚。若猜着了,也是要领赏的呢。”贾母道:“这个自然。”说着便念道:“猴子身轻站树梢。——打一果名。”

贾政已知是荔枝,便故意乱猜别的,罚了许多东西;然后方猜着了,也得了贾母的东西。然后也念一个与贾母猜,念道:“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打一用物。”

说毕,便悄悄的说与宝玉。宝玉会意,又悄悄的告诉了贾母。贾母想了想,果然不差,便说:“是砚台。”贾政笑道:“到底是老太太,一猜就是。”回头说:“快把贺彩送上来。”地下妇女答应一声,大盘小盘一齐捧上。贾母逐件看去,都是灯节下所用所顽新巧之物,甚喜,遂命:“给你老爷斟酒。”宝玉执壶,迎春送酒。贾母因说:“你瞧瞧那屏上,都是他姊妹们做的,再猜一猜我听。”

贾政答应,起身走至屏前,只见第一个是元妃的,写着道:“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打一顽物。”贾政道:“这是爆竹吗?”宝玉答道:“是。”贾政又看迎春的道:“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通。——打一用物。”

贾政道:“是算盘。”迎春笑道:“是。”又往下看是探春的道:“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打一顽物。”

贾政道:“好像是风筝。”探春笑道:“是。”贾政再往下看是黛玉的,道:“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两无缘。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光阴荏苒(rěn rǎn)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打一用物。”

贾政道:“这个莫非是更香?”宝玉代言道:“是。”贾政又看道:“南面而坐,北面而朝。象忧亦忧,象喜亦喜。——打一用物。”

贾政道:“好!好!如猜镜子,妙极。”宝玉笑回道:“是。”贾政道:“这个却无名字,是谁做的?”贾母道:“这个大约是宝玉做的。”贾政就不言语,往下再看宝钗的,道是:“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打一用物。”

贾政看完,心内自忖道:“此物还倒有限。只是小小年纪作此等言语,更觉不祥,皆非永远福寿之辈。”想到此处,愈觉烦闷,大有悲戚之状,只是垂头沉思。

贾母见贾政如此光景,想到他身体劳乏,又恐拘束了他众姊妹不得高兴顽耍,便对贾政道:“你竟不必猜了,安歇着去罢。让我们再坐一会子,也就散了。”贾政一闻此言,连忙答应几个“是”字,又勉强劝了贾母一回酒,方才退出去了。回至房中只是思索,翻来复去,甚觉凄惋。

这里贾母见贾政去了,便道:“你们乐一乐罢。”一言未了,只见宝玉跑至围屏灯前,指手画脚,信口批评,这个这一句不好,那一个破的不恰当,如同开了锁的猴儿一般。黛玉便道:“还像方才大家坐着,说说笑笑,岂不斯文些儿。”凤姐自里间屋里忙出来插口说道:“你这个人,就该老爷每日合你寸步不离才好。刚才我忘了,为什么不当着老爷,撺掇(cuān duō)着叫你也作诗谜儿。这会子不怕你不出汗呢。”说的宝玉急了,扯着凤姐儿厮缠了一会。

贾母又和李宫裁并众姊妹等说笑了一会,也觉有些困倦。听了听已交四鼓了,因命将食物撤去,赏给众人,随起身道:“我们安歇罢。明日还是节呢,该当早些起来。明日晚上再玩罢。”于是众人方慢慢的散去。未知次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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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或跃在渊666

    湘云应该是说像林姐姐的模样。版本有误

  • 高风不识字月黑漫卷书

    宝钗一个小骚货,竟然做夫妻词

  • 强壮的老妈妈

    贾宝玉的声音像个铁憨憨

  • 醉爱听书的蛀书虫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 1312819dphm

    自作聪明,把原文改的太多,弄巧成拙。一字之差,就失了原味,曹雪芹从地下活来一定要骂人的!。

  • 疯里疯气的山楂糕

    每个人的谜语和谜底都是自己,悲凉

  • 爱做梦的小鱼儿

    湘云比黛玉小,应该叫林姐姐不是林妹妹

  • 荷塘月色_er

    老师讲的真好,各类人物语言特点分明

  • 安心便是吾乡

    大家都爱宝玉啊

  • 星火的云

    宝钗做的谜底是什么?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