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与爱情

清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曾与玉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

这是唐代著名诗人刘禹锡仿民歌所写的七言绝句一首，清丽纤绵而明白如话，更不劳人笺注，真是妙品、天籁也。这首诗点明了：桥，常为文学作品中恋人相会之所。

先秦古老传说中，早有尾生守信的故事。他与女子相期会于桥下，女子不至而洪水骤至，他守信不去，抱桥柱而死。这故事悲剧色彩太浓，桥下也像是间谍接头之处而非正当恋爱之所，因此后来只当作守信用的典故流传，爱情成分冲得极淡。

在中国文学作品中，典型的与桥和恋爱相关的情节是“二十年前旧板桥”，以中年男子犹吊遗踪的剪影为特写镜头式的描绘。如晚唐韩偓《寒食日重游李氏园亭有怀》中有“往年同在鸾桥上，见倚朱阑咏柳绵。今日独来香径里，更无人迹有苔钱”几句。宋代大词人周邦彦更借刘阮入天台神话，写成态浓意远的《玉楼春》：“桃溪不作从容住，秋藕绝来无续处。当时相候赤栏桥，今日独寻黄叶路。”

更典型的是“白蛇传”神话中的断桥。借名胜中名桥为故事中人物初会之地，巧借外景已是不凡；更妙在一借再借，旧情重续亦在此桥：“虽然是叫断桥桥何曾断，望湖边避雨处风景依然。”

古老的牛郎织女神话中，搭鹊桥供夫妻被迫无奈分居两地者过探亲假。化无桥为有桥，此桥竟搭在天河上，搭桥用具又是人们绝对想象不到的活动物鸟类，而且一年一度，照搭不误。先民的这一点大胆新奇想象，不能不使后人叹为观止。

外国人好表演恋爱，可是，在利用桥这一道具方面却是平平，没见什么高招。常见的情节是：经历许多磨难的恋人，多年后不期而会于某一长桥，各从一方走到一起，叙旧后，知道覆水难收，分手各奔前程。这一场景以配上美国电影《魂断蓝桥》中的那一首乐曲为常——这种手法老调频弹，与惊涛拍岸显示心潮澎湃、放声大笑表现绝不赞成等同归滥调矣。

伤心的是，电视剧、电影中有时还在学别人这种一般化的东西。其实，咱们的祖先，在桥上讲起恋爱来，可真有些出神入化之处，值得后人推陈出新，加以继承和发展呢。

（白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