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史与话语权02 | 苍狼与白鹿

苍狼与白鹿：浑然天成的二元制帝国

上期节目我们讲到，中原文明确立了一统天下的话语权，主宰了天下秩序，但紧跟着就带来了天下秩序中，所谓华夏与蛮夷互相对立的问题。本来，华夏是通过与所谓蛮夷的对立来认识自己的，华夏人一照蛮夷这面镜子，发现我们跟他们不一样，这才有了身为一个华夏人的精神自觉；但是，这种对立又带来另外一个问题，既然周礼是普世价值，那么为啥蛮夷就是不遵守周礼呢？这个问题，如果用哲学的话语来说，就是蛮夷的存在，把华夏文明的普遍性，还原成了特殊性。

那么这就反映出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华夏文明在形式上，是普遍性的，但在实际上，却是地域性的，它只适用于以中原为代表的的农耕区域。所谓周礼，最核心的意识形态就是敬天法祖，长幼有序。为啥敬天呢？古代农业生产基本全靠看天吃饭，看老天爷是不是风调雨顺；为啥要法祖呢？这是因为，古代农业技术都是经验的累积，谁最有经验呢？当然是老人，种地要看节气，节气都是老祖宗靠着经验的累积总结遗传下来的，当然要法祖。农业生产最基本的组织单位，是家庭，处理家庭关系，当然要讲父父子子长幼有序这一套伦理价值观；但是草原游牧民族和渔猎民族却并非如此，不管是放牧还是打猎，都得靠年轻人，而他们最基本的生产组织单位，是部落，那么，在主要依靠年轻劳动力的部落社会，当然不可能采用农耕定居社会的道理礼仪。

如果说华夏是靠着草原部落这面镜子，获得精神自觉，那么草原民族，又何尝不是靠着中原文明这面镜子，获得自己的精神自觉。中原人种地，我们放羊；中原人敬天法祖，我们逐水草而居；中原人讲究家庭伦理，但我只有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余；贵健壮，而贱老弱，这样才能活下来。中原人因为这个就歧视我们，骂我们是蛮夷，简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子还就蛮夷了怎么着吧。

但问题是，在古代天下秩序中，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之间，形成了最基本的社会分工体系，有分工就有互相依赖，但这种依赖却不是平等的，游牧民族对于这种互相依赖更加敏感也更加脆弱，农耕民族不吃游牧民族提供的牛羊肉也不会饿死，不穿皮草也不会冻死，但是游牧民族没有农耕民族提供的粮食和食盐，就要饿死。于是，跟中原做生意，就成了游牧民族的刚性需求，中原不跟它做生意怎么办呢？就只有抢，于是，中原与北方草原之间的交流与战争，就谱写了中国历史的主旋律。中原文明通过与草原民族的交流和战争，来扩张自己的普遍性；而草原民族通过参与中原文明发展的历史，在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获得自己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