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伤害堪比金融危机，美国经济衰退提前到来？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美国经济是否正在走向衰退”这个问题被加速推至台前。

美国股市周一创下1987年来最大日跌幅，历史性地出现了六个交易日内熔断三次的现象。此前美联储紧急降息至零利率并宣布7000亿美元QE（量化宽松）措施、大规模购债，但这并未缓解市场的恐慌情绪，反而又造成了一个“黑色星期一”。

当地时间3月16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发布会上首次谈到疫情对美国经济的影响。当被问到上述问题时，特朗普的回答是：“有可能”。但他也表示，“现在考虑的不是经济衰退，重要的是抗击病毒”，新冠疫情的影响可能持续到7、8月或许更久。

彭博经济近日将美国经济在未来12个月内发生衰退的概率提升到53%，是2009年6月金融危机时期以来的最高值，而在一个月前这一数值还仅有24%。接受第一财经采访的道富环球市场全球宏观策略主管迈克尔·迈特凯尔夫更是表示，即便在新冠疫情引发潜在连锁影响之前，美国发生经济衰退的可能性就已经高达70%。

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定义中，全球经济增速低于2.5%就算是衰退。IMF总裁格奥尔吉耶娃3月初表示，疫情的迅速蔓延，使得2020年实现更强劲经济增长的希望落空，她明确表示，预计今年全球经济增长率将低于2019年的2.9%。

2008年危机重演？

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发布的统计数据显示，截至美国东部时间16日22时（北京时间17日10时），美国累计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达4661例，死亡85例。

当新冠疫情席卷全美的时候，美国的经济学家正在激辩一个问题：2008年的经济衰退又要重演了吗？美国经济在这场疫情中需要什么样的政策才能恢复元气？

奥巴马时期的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副主席福尔曼（JasonFurman）表示，他认为新冠肺炎对美国经济的伤害会比2008年的金融危机更严重，同时特朗普政府很难制定及时和足够的应对措施。“现在比2008年糟糕得多。”曾经历过2008年经济危机并制定当时政府经济应对政策的福尔曼表示，“雷曼兄弟倒台很糟糕，但那是在14个月里逐步发生的，现在是一下子全部发生了。”

然而，也有经济学家认为，当前的情况与2008年完全不同，不可以相提并论。

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前主任艾金（DougHoltz-Eakin）告诉第一财经，当前的新冠肺炎危机有可能会让美国经济在一定时期内陷入“负增长”，也会增加美国陷入经济衰退的风险，但却不能就此认为美国就将陷入经济衰退。“不能说新冠疫情是2020的‘黑天鹅’，因为我们已经提前知道它会到来，并且我们现在也对当前的经济形势有客观的评估。”艾金说。

美联储前经济学家、白宫前经济顾问施奈尔（LouiseSheiner）告诉第一财经，同2008年经济危机所持续的时间相比，本次新冠疫情对经济的影响将是短期的。

施奈尔表示，2008年的经济危机让美国的金融系统稳定性得到增强，因此银行处于很好的状态，美联储也学会如何在短期内迅速跟进，确保信贷市场的良好运转。“2008年的经济危机是由金融系统内部引发的，而这次的经济衰退是由外部因素（疫情）所引发的。”施奈尔说，因此她预计疫情将会让美国迎来第一季度和第二季度的“负增长”，随后会带来一段时期的强劲增长。

特朗普的白宫经济前顾问柯恩（GaryCohn）对2008年的经济危机和当前的危机做了详细的对比。“这不是2008年（经济危机）。那时是完全不同的状况。”柯恩表示，“现在的状况是，消费者在退出市场、不想消费、公司卖不出产品。当我们在三四个星期前走进这场公共卫生事件时，我们的银行处于非常好的状态，就像那些银行的CEO上周在白宫所说的，‘银行处于非常好的水平，银行仍在继续发放贷款’。”

柯恩认为，现在看到的是消费者在退出市场，因此经济活动将很快放缓，股市做了相关的反应，但是这却不是一场金融危机。他表示，尽管美国当前处于衰退之中，但市场有足够的活力复苏。

“要走出危机就要大手笔的刺激政策。”福尔曼表示。他认为，当前政府应该“大手笔”通过直接“写支票”的方式援助美国民众，比如，通过给每位美国公民或者纳税的居民直接发1000美元的支票，帮助他们渡过新冠疫情的经济难关。

福尔曼认为，特朗普政府的经济政策应该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用于对抗新冠疫情的直接支出，另外一个部分是提振经济信心所需要的后续支出，这部分可能会耗费数十亿美元。

然而，曾经在小布什时期担任经济顾问的艾金则告诉第一财经，新冠疫情对经济产生的影响是短期但明显的，“很有可能是V型效应，因此很难制定出一个能够匹配时间预测和严重程度的经济政策。”艾金表示，除此之外，美国所考虑的刺激法案版本将是以他们所期待的政策要务为重点，并不会以“刺激经济增长”为出发点。

宽松政策为何不管用

特朗普周一发话称疫情可能持续至8月，令美股当日尾盘直线下跌。虽然美联储两周内连续祭出的宽松政策，引发全球开启宽松潮，但这依然没有消散恐慌，市场波动剧烈。

牛津经济研究所美国高级经济学家莉迪亚·鲍苏尔此前称，美联储官员是因认为美国经济正走向衰退，才将把联邦基金利率一路降低至0~0.25％的有效下限。因此，美联储将利率大幅调低的举动反而印证了外界关于“美国经济将要衰退”的前提。

上海财经大学公共政策与治理研究院首席专家、副院长李超民给第一财经撰文表示，美国经济近期陷入衰退几率陡增。其中长短期利率频繁倒挂是美国经济衰退加速到来的重要指标。历史上美国10年期国债与3月期国债利率出现倒挂后，都不同程度发生股市下跌、非金融企业杠杆率下降和经济衰退，美联储从加息转为降息，且通常在两年内大概率发生经济衰退。

提及疫情对美国经济的冲击，中国政策科学研究会经济政策委员会副主任徐洪才告诉第一财经，首先是供应链的中断导致供给受到冲击，其次派生出需求严重萎缩。双重打击导致对未来信心受挫，美国金融市场频“惊厥”。此外，全球石油市场的跌宕连累美国页岩油气产业，也成为了美股大跌的推手。

徐洪才告诉第一财经，随着新冠疫情在全球的蔓延，美国的产业链与供应链首先会不可避免地受到冲击，“无法买到原料，也无法卖出产品，正常的分工秩序开始混乱。”

美国供应管理协会（ISM）表示，其全国工厂活动指数已经从1月份的50.9降至2月的50.1。该协会称，全球供应链混乱正冲击着绝大多数美国制造业部门。据美国《哈佛商业评论》报道，对于大多数美国公司而言，其拥有的库存只能匹配2~5周的生产。一旦部件的供应中断时间超出这一范围，则不得不停工。

严重依赖中间产品进口的计算机与电子产品因此成为受影响最重的行业之一。苹果公司就在上个月称，该公司不太可能达到2020年第一季度的收入目标，同时全球的iPhone供应量将受到限制。建筑业也未能幸免，美国富国银行证券高级经济学家马克·维特纳称，原本温和的天气和低利率有助于推动建筑业的增长，但是新冠病毒引起的供应链中断会导致从钢材、水泥、钢筋到家具的进口材料的价格出现增长，并阻碍活动。

但相比供应冲击，需求端的负面影响更容易外溢到其他经济部门。徐洪才认为，美国是消费驱动型的经济（消费约占经济增长的2/3），但这或将因疫情而萎靡不振。

特朗普政府在16日公布的防疫指南中称，建议关闭学校、酒吧和饭馆，并避免超过10个人的聚集活动。此前，美国还宣布对欧洲国家实施为期30天的旅行禁令。加州、俄亥俄、马萨诸塞、华盛顿和纽约等6个州政府已经关闭了餐馆等聚集性场所。

据美国经济分析局（BEA）数据，运输、娱乐和餐饮住宿是美国个人消费支出表的三大支柱，每年总计达2.1万亿美元，占总消费支出的14%。而IHSMarkit美国首席经济学家乔伊·普拉克肯在报告中指出，新冠病毒在美国的蔓延正在导致这些与旅行和公共聚会相关的活动支出急剧减少，且持续多久仍然未知。该机构因此预计美国经济将从第二季度将开始衰退，到2021年中期失业率甚至可能上升到6%。

徐洪才认为，美国应对此次危机的根本是要控制疫情。“比如说如果疫苗研发出来了，或者特效药生产出来了，股市一定会立竿见影地大涨。”徐洪才称，“当消费和投资需求都萎缩了，光靠印钞票是行不通的。”

鲍苏尔也认为，鉴于疫情风险的独特性，降息不是万能药。美国政府必须采取协调一致的卫生、货币和财政对策，才能减轻对人类生命和经济活动的潜在严重损失。

不过，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翟东升教授告诉第一财经记者，现在美联储的“子弹”并没有打光。“美联储近期在快速扩张资产负债表，这个量化宽松的规模可以是无穷大的。”翟东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