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术史上,当宫廷画家、为皇室画画是一件荣耀和苦恼并存的事情。为最有权势的国王家庭画肖像,虽然可能带来财富和名声,但是也没什么自己创作的自由,完全要听从国王、王后的意见画画。这就像考试中的命题作文,有人会抱怨说,限制人的创造力。
但西班牙大画家委拉斯凯兹,一生为西班牙皇室服务,靠着画这些命题作文一样的画,依然成为了留名美术史的大画家。他是怎么做到的呢?让我们来听听他的故事。
美国人有一种说法,叫“美国梦”,形容穷苦出身的美国人通过自己奋斗,白手起家,获得财富、荣誉和地位,实现人生的梦想。如果在古代的西班牙也有“西班牙梦”这种说法的话,委拉斯凯兹可以成为一个代言人。
委拉斯凯兹出身不高,家境也不富裕。但是少年时代,他就显现出了过人的绘画天赋。青年时代,他来到西班牙首都马德里,非常顺利地得到了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一家、特别是国王腓力四世本人的喜爱。
腓力四世有多欣赏委拉斯凯兹呢?有两个小故事能够反映出来。身为欧洲强国西班牙的国王,腓力四世本来可以请很多很多名画家为他画像,但是在认识委拉斯凯兹之后,他说,只有委拉斯凯兹能够为他画像,他只信任和欣赏委拉斯凯兹。
另一个故事呢,据说国王来到委拉斯凯兹的画室看他画画,委拉斯凯兹的画笔掉在了地上。腓力四世国王弯下腰,替画家捡起了画笔。在四五百年以前,国王是一个国家里地位最高的人,所有的人都要听从他的命令,而宫廷画师,是为皇室服务的小小画家,地位并不高。尊贵的国王亲自为委拉斯凯兹捡画笔,足以反映对他的喜爱和重视。
因此,委拉斯凯兹和西班牙王室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他一生都为西班牙王室工作,为国王、王后、王子和公主画了大量的肖像,一年又一年,描绘他们不同时期的模样——从青年到中年的国王,从小小孩童到少女模样的可爱公主。
小朋友上了小学之后,会有一种作业,叫写命题作文。就是老师给一个题目,小朋友们要根据这个题目写作品。有人抱怨说,在一个固定的题目里写作文,像是“戴着脚镣跳舞”,受到束缚,做不好。
宫廷画家的工作也像写命题作文一样。宫廷画家描绘的对象是一个国家里最尊贵的家庭,画作让他们满意是最重要的,所以一般都会画得四平八稳、没有特点。而且题材也很单调,都是肖像画。因此艺术上,很多杰出画家都曾经为国王画画,但很少有职业宫廷画家成为在艺术史上留名的画家。
委拉斯凯兹却是一个例外。他是怎么做到的呢?首先当然是卓越的绘画技巧。同时代的前辈大画家鲁本斯(戳链接听故事)欣赏委拉斯凯兹,他曾经造访西班牙,指导过委拉斯凯兹。此外,委拉斯凯兹曾经去意大利学习,从提香、卡拉瓦乔等前辈大师身上也学到了很多。
他的作品兼具真实性和丰富性。他为皇室和贵族画过很多肖像,既像被绘画者本人,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形似”,同时更能反映被绘画者的精神内在,反映人的气质神韵,也就是我们说的“神似”。
当时的西班牙皇室来自哈布斯堡家族。这个显赫的家族也是一个著名的大下巴家族。这种下巴突出的特点,有“地包天”“鞋拔子脸”等等称呼。哈布斯堡家族的很多国王,都遗传了这种外貌特征。这个凸出来的大下巴,不太符合通常的审美标准。当然,小童要提醒小朋友们,我们这是就事论事,任何情况下,拿其他人外貌上的遗憾去开玩笑,都是不礼貌、缺乏修养的行为。
在给腓力四世画像的时候,委拉斯凯兹并不回避哈布斯堡家族的这一外貌特征,他笔下的国王有一个大下巴,但是在深色的背景,华贵的服饰衬托下,国王的表情严肃沉静,眼神深沉有力,显得威严庄重,正如一位国王应该有的样子。
委拉斯凯兹刻画人物内心的能力出神入化。他为罗马教皇英诺森十世画像,这位教皇专横、跋扈、喜爱权力。委拉斯凯兹的画像里,教皇紧绷着脸,眼神狡诈,他坐在深红色的华丽座椅上,身穿红色和白色布料的法衣,光泽鲜亮,再现了他对权力的渴求和强烈的控制欲。
英诺森十世自己看到这幅画的时候,都不由得脱口而出:“太像了!”也许,他并不愿意让画家这样暴露他的真实面孔。
让委拉斯凯兹的画作璀璨迷人、令人难以忘怀的,更来自他的超越时代。
西方艺术上,画家们很长时间都在追求更精细、更真实再现现实的技法,画出更逼真、更写实的人物、景色、物品。在一个没有照相机的时代,画家在某种程度上担负着摄影师的工作。他们给达官贵人们画肖像画,就如同我们今天用照相机、手机拍照留念一样。
委拉斯凯兹令人着迷的地方,在于超越时代地提出了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这个问题。他最著名的画作《宫娥》,也是一副“命题作文”,画的是画家给西班牙皇室画像的一个瞬间。
站在画前的观者,看到是画家、公主、围绕着公主的侍女、宫廷里的侏儒、小狗,墙面上的镜子里,有一对夫妇的影像,这是腓力四世国王夫妇。看起来,仿佛是在委拉斯凯兹的画室里,画家正在给国王夫妇画像,公主带着侍从们闯了进来。
四五百年前,这是只有皇室家庭成员才能欣赏的画作。国王、王后和公主看到这幅画,可能会觉得有意思,想到他们家庭生活里这个温馨的场面。
国王、王后站在画作面前时,他们是真实的、活生生的人,面对着一张没有生命的画。他们不在画作中,但是又被映射在画作里的镜子上,让他们成为了这幅画的一部分。他们存在,而又不存在。
而公主和她的随从,本来是闯入画室、看到画家在为国王夫妇画像的观看者,但他们却成为被画的对象。画家本人呢,既是绘画者,却也成为了被画的人,画中的一部分。
现在,曾经的西班牙皇宫成为举世闻名的普拉多美术馆。这幅画是美术馆的镇馆之宝,作为皇家私藏的名画成为大众参观品,每一个站在这幅画前欣赏的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
到底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幻的?谁是观看者,谁是被描绘者?这种看与被看、真实与虚幻之间的矛盾和转换,让《宫娥》成为了艺术上最知名的作品之一。学者们为它写了几十本书。
20世纪最著名的艺术家毕加索也是西班牙人,他是委拉斯凯兹的超级粉丝。他甚至还模仿委拉斯凯兹的作品,进行了很多创新性的再创作。
所以,小朋友们,即使是毕加索这样的20世纪前卫艺术家,他们的创新仍然扎根在过去艺术家留下的肥沃土壤中,从中得到灵感的滋养,才能长成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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