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婕 著 《立木与宝猪》 朗读者 彭欢
家亲九记——弯路与风景
小学毕业,我考上了重点中学。初一下学期,我喜欢班上一个吹长笛的男孩,有点走火入魔的意思了。没人知道我的秘密。我决定挽救自己,就对父亲说,我想回到他身边的普通中学读书。
父亲没有问任何理由,就像给他一杯开水,我说有点烫,冷一下喝,他就说,好,冷一下喝。他给我安排了转学。到新学校,我一直是第一名。读到初三,同桌雪梅,因病要留级到初二。我不愿与她分开。我又去找父亲。几个小时后,我又与雪梅在一起上课了。
初中阶段这两件事,几乎是同一件事,如今想来真是逻辑不通。
幸好,我留级去的那个班的班主任是我的义父刘兆型,在我家乡是颇有见识与风格的人。他给我的人生价值观和做事方法,似乎能够抵消我走的弯路。他把“山外青山楼外楼,更有能人在前头”这句话,写在每次考试排名的大字榜上,就在我这个第一名的头顶上。
他让我超越庸中佼佼的人生处境,把人活的是“心劲”这个发动机根植在了我此后的人生里。
父亲对我的宠爱至于纵容,让我像氢气球一样,感觉不到头上的任何压力。
高中,我考进了当地最好的省重点中学,高考预选成绩也不错。但我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预选落榜了,碰巧在高考那天,她来学校找我。父亲开始说要陪我考试,我说我害怕被打扰,父亲就没有陪我。好友来了,我却无心拒绝。
上午考完语文,我中午就陪她去饭店吃饭,我还特意点了她爱吃的红烧肉。到下午进考场,我昏昏欲睡,红烧肉让我恶心。我心想,太难受了,不如陪着好友复读一年,明年再考,反正父亲也不会怪我。我就对老师说,我不考了。老师说,不到半小时不能出考场。我趴在桌上睡觉。等我醒来,
过去半小时了,我脑子很好用了,就赶快答卷。
那一年,我考上了末等大学。距离高考九年后,我才再次走进考场,纠正这次失败的高考,圆了北大梦。
父亲的宠爱,让我没有压力和恐惧感,让我自在随意,似乎对点滴的幸福都十分敏感。我为人处世,有时拘谨有时自在,像昼夜一样黑白交替。
当我拘谨时,便是落进了谨慎严肃苛求完美的母亲给我的模子里出不来;当我大方时,则是走在父亲的宠爱给我的精神红地毯上。这时,我举手投足就很自然,拥有内在的自信以及对他人的信任,让自己和他人都觉得舒适,我也因此遇到幸运的人和事。
我发现,在处理异性关系心思简单、遭遇幸运的女性那里,都有一位由衷深爱她们的父亲。我也是如此,仿佛这个世界,与我有关联的异性,都担当了父兄们的角色,不会伤害我。
尼采说:“小心你的童年,人生不过是重复。”
我愿意记住的童年,是父亲给我的童年,安全、自由、和蔼、温暖、轻松。父亲给我童年印象就像春天的正午有微风,行云流水都温柔,母亲有时给我的印象像冬夜熄灭了火盆,必须激发自身的热量才能熬过去。
我长大后的人生,似乎也是这两种感受的交替。母亲让我在现实面前付出沉重诚实的努力,让我知道谋事在人,即使辛劳,但有最踏实的东西在自己手中,人生可以自我掌控;父亲让我感知成事在天,幸运和奇迹也是生命际遇的一部分,他让我相信有些童话是真的。
父亲的宠爱让我遭遇高考那样的挫折,但那样的挫折却不伤害我的内心。父亲的宠爱,让我即使走在弯路上,也懂得欣赏风景。
对于我的儿子,我是异性父母一方,我宁愿相信宠爱他是我责无旁贷的主要方式,自信和温暖的生命质地是一个人的人生命脉,这样的东西多半得自童年的父母之爱。
我只需提醒自己:宠爱是最甜的教育,要小心甜蜜的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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