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震旦博物馆 | 南朝神兽：地下王国的“守门人”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上海震旦博物馆的文物主讲人寻婧元。如果你来到震旦博物馆，不用走进大门就能远远的看见一位特殊的“门卫”，这是距今1500多年的南朝神兽，今天我就想和你相约一起认识一下这位特殊的“守门人”。

南朝神兽

这件南朝神兽以超现实的动物为基本主体，然后在身上附加了翅膀。点击音频中的文稿，你可以看到，这件有翼神兽昂首阔胸，颌下须髯垂胸，在它的前胸、下腹部又雕琢出横隔纹，用以凸显它强壮的肌体。除此之外，它整体姿态威武有力，特别是工匠对颈部及臀部的弧线处理，使它的身体线条形成富有张力的“S”形结构，给人以蓄势待发、气势磅礴之感，真可谓形神兼备，这也体现出了古代工匠“识材成器”的设计巧思，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

带翅膀的神兽是中国古代经常出现的一类形象，最早出现在春秋时期的青铜器上。1923年，河南新郑郑国大墓出土的莲鹤方壶上就已经出现了带翼螭龙形象。随后历经战国、秦汉直到六朝，有翼神兽是铜器、玉器、石雕中十分常见的装饰母题，一路演变发展，最终达到高峰。这其中又以东汉及南朝时期的石雕神兽最为典型。

我在博物馆里工作的时候，经常有来访的观众看到这件南朝神兽会提出对它命名上的疑问，“诶？这个是不是貔貅啊？”，“好像是应该叫辟邪吧？”，“它到底是哪种传说中的上古神兽啊？”。

其实有关南朝石雕神兽的命名，长久以来一直是学界争论的热点。根据这些神兽的造型特点，他们经常被命名为辟邪、天禄、麒麟、狮子等，这其中神兽头部“角”的数量是命名的关键要素，这样的命名依据主要是来自历史文献中的记录。但是如果仔细梳理历代文献，则不难看出这其中并没有完全统一的命名方式。

《汉书·西域传》中记载：“巫弋山离国有桃拔。”这个桃拔是什么动物呢？三国时期孟康对“桃拔”一词做出了进一步的解释，这个桃拔也被叫做符拔，一只角的叫做“天鹿”，两只角的叫做“辟邪”。但是《后汉书》中对这个动物的记载又是另外一种面貌，书中明确提到： “符拔形似麟而无角。”之后在清人假托宋人所撰写的《古玉图谱》中也提到了天禄及辟邪，不过它们又是另一种形象：“双角曰天禄，无角曰辟邪。” 近来，又有学者从语言学角度考证得出“辟邪”同古印度梵文的发音近似，推测可能这一名词为音译，实际就是指大狮子。

谈了这么多，看来天禄、辟邪、狮子等这些名词似乎都不能作为准确的定名。因此，震旦博物馆收藏的这件石雕还是选取“南朝神兽”这一名称。

大型石雕有翼神兽就现在的已知情况而言，可以上溯至东汉，在河南和四川地区均有发现。但是到了东汉末年及两晋则陷入了发展低潮，这和当时反对厚葬的政策相关。根据《宋书·礼志》的记载：“建安十四年，魏武以天下凋敝，下令不得厚葬，又禁立碑。”……又记咸宁四年晋武帝司马炎诏令：“此石兽碑表，既私褒美，兴长虚伪，伤财害人，莫大于此。一禁断之。” 一直到了南朝时期，这类神兽又重新复兴，这时期的神兽在地域分布上同东汉时期不同，集中在南京、丹阳、江宁等地。

南朝历经宋、齐、梁、陈四个朝代，先后历时169年。神兽几乎贯穿始终，其艺术风格在不同时期也有区别。一般看来早期的神兽在造型上有脖颈短肥，背脊平直，雕饰简朴的特点。而中晚期的神兽颈部斜长，脊线曲转流动，雕饰繁密。所以从风格入手，震旦博物馆藏此件神兽应为南朝中晚期作品。

除了传统的风格分析之外，神兽的尺寸也是解读其年代的一个辅助线索。纵观南朝神兽，独立完整的神兽基本在2-3米左右，少数能达到4米。而震旦博物馆藏神兽高度仅120公分左右，实属特别。其实在南朝神兽中有三类小型神兽可以供我们进行比较。首先是“子兽”，这类神兽不单独出现，多依托于“母兽”腹部下方，其雕琢相对粗糙。由于被“母兽”身体遮挡，“子兽”的背部刻画的相对简要。

其次是“柱头兽”，这类神兽亦不单独出现，多站立于石柱上方，其刻画也相对简略，同震旦博物馆这件神兽精美的雕琢不甚雷同。第三类小型神兽是独立存在的，目前已知的数量不多，较集中于丹阳地区，其中以烂石弄、巨竹村发现的最具代表性，观其风格、造型均与震旦博物馆馆藏神兽颇有相似之处，应是同一时期作品。丹阳是齐、梁两国的帝王的祖籍，古称南兰陵，因此齐梁的皇室去世之后陵墓也多修建于此。所以震旦博物馆藏神兽的年代可以进一步定位至南朝齐梁年间。

南朝的大型石雕有翼神兽本来是放置于通往帝后、王侯等高等级墓葬前神道两侧的。后世唐人《封氏见闻录》中也有相关的记载：“秦汉以来，帝王陵前有石麒麟、石辟邪、石象、石马之属。” 一般而言，同神兽组合出现的还伴随有其他的石质文物。就目前的发现情况而言，帝王级别以梁文帝的建陵保存最为完整，其中包括：神兽一对、石柱一对、石碑一对、石础一对；王侯级别则以萧秀墓为代表，包括神兽一对、石柱一对、石碑两对。

同样是神兽，帝后同王侯间有着明显的区别，具体而言王侯神道两侧神兽均无角，而帝后级别则有角。且在分布上，单角神兽位于神道右侧，双角位于左侧。震旦博物馆藏神兽头上装饰两角。因此可以认为其原出于丹阳地区，位于某齐梁帝（后）陵墓神道的左侧。

那么这件原属于南朝帝王的神兽是怎么漂泊到上海震旦博物馆中来的呢？这可要从十多年前纽约的一场拍卖会说起。2007年3月20日纽约的苏富比拍卖行举办了一场以中国艺术为主题的专场拍卖，这其中来自水牛城一家美术馆的拍品引起了大家高度关注，它将上世纪40年代著名收藏家Arthur Michael的捐赠送上了拍卖场。

Arthur Michael & Fenollosa

Arthur Michael是一位化学家，本人喜好收藏，特别是对于亚洲艺术偏爱有加。其收藏涵盖中国、印度、东南亚的多个地区的青铜、陶瓷、石雕等。Arthur Michael的收藏“顾问”是著名的艺术史家费洛诺莎（Fenollosa），两人曾于1880年游历亚洲，其间费洛诺莎带领Michael接触了诸多的亚洲艺术品，震旦博物馆藏神兽很有可能是在费洛诺莎先生的建议下购得的。

1942年收藏家Michael离世，他将其部分收藏捐赠给家乡水牛城的Albright-Knox Art Gallery，这其中就包含了本件神兽，但是由于Albright-Knox Art Gallery的展示和研究多以近现代欧美艺术品为核心，因此这件神兽基本上没有公开展出的机会。2007年Albright-Knox Art Gallery为了自身的发展筹措资金，决定将Michael先生捐赠的部分藏品委托苏富比进行公开拍卖。这在当时的美国博物馆界也引起了一番争议，当年的华尔街日报就此刊登了连续的文章进行讨论，终究此件神兽还是没能继续留守水牛城，而是漂洋过海又回到了它的原生地中国，来到了位于上海的震旦博物馆。

好了，关于这件南朝有翼神兽就为你介绍到这里，欢迎你有空亲自到博物馆看看这件造型独特的文物。我是上海震旦博物馆的文物主讲人寻婧元，感谢你的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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