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叶子：既然生如秋叶之静美，那么死便如樱花落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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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被称为“雪国”的偏僻的温泉之乡，每年从东京过来度假的青年岛村，认识了两个让他感到甜蜜和温柔，同时又感到无限悲凉的女人：叶子和驹子。她们俩，一位美得就像是黑暗中玻璃窗上的灯火，另一位的美，就像是镜中的皑皑白雪。

岛村第一次见到叶子，是在从东京到温泉乡的火车上。

叶子（万茜演绎）：“站长先生！站长先生！是我。您好呀。”

站长：“这不是叶子小姐吗？”

叶子（万茜演绎）：“我弟弟到这里来工作了。我要谢谢您对他的照顾。”

站长：“真不愧是你的弟弟，他干得很带劲，很快就会忙起来的，这里常常闹雪崩，火车也经常抛锚，所以冬天是最忙的时候。”

叶子（万茜演绎）：“站长先生好像穿得很多，年轻人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我弟弟来信说，他还没穿西服背心呢。请您多多照顾他，拜托了！”

叶子（万茜演绎）：“站长先生，请您告诉我弟弟，叫他下次休假的时候回家一趟！”

站长：”“行啊！”

岛村先生在玻璃窗前站了三个小时，从黄昏到黑夜，玻璃窗上的反光映出了那个叫叶子的姑娘的一举一动。她在看护着一位病人。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这姑娘对病人的照顾无微不至。黑夜来了，山野的灯光映在玻璃窗上，跟姑娘的面容叠加在一起，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让岛村的心为之颤动不已。

尤其是，当叶子的眼睛，跟玻璃窗上的灯光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在夕阳的余晖里飞舞的夜光虫，是那样妖艳，那样美丽。

虽然那时的岛村还不认识叶子，但他无疑被叶子那种自我牺牲的纯洁美深深感动了。

而驹子给岛村的第一印象是洁净得出奇，甚至让人想到她的脚趾弯里大概也是干净的，令岛村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由于刚看过初夏群山的缘故。

驹子：“岛村先生！岛村先生！啊，不见了，岛村先生！啊，找到了，原来你在这里。”

半夜时分，喝得醉醺醺的驹子姑娘突然撞了进来，扑进了他的怀中。那是去年夏天的记忆，那天晚上他们虽然没有做什么，可是姑娘从宴席上逃出来，在榻榻米上写了无数遍岛村的名字，说这是她喜欢的人，这种事深深感动了岛村。

下了火车之后的第二天，岛村又见到了驹子。

驹子：“上次你离开这里，是五月二十三日的事。第一百九十九天，你走了以后，这是第一百九十九天。”

岛村：“你怎么能记得那么清楚？”

现在的驹子，已经是一名正式的艺伎了，所以她可以跟岛村过夜。对她来说，虽然这是一种生意，但是她却真心爱着岛村。他们一起过夜了。第二天早上，驹子系好腰带，坐立不安地踱来踱去，脸颊上一片绯红。

驹子：“那么早把你吵醒，真对不起。我该回去啦。请你再看看我好吗？天已经亮了。”

岛村朝驹子望去。她正对着枕边的梳妆台照着镜子。镜子里映出窗外白花花的雪光，在镜中的雪里出现了驹子通红的脸颊，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纯洁的美。也许是旭日东升了，镜中的雪越发耀眼，它们是寒冷的，但在岛村心里，它们就像能够灼伤他的，燃烧的火焰一样滚热。

这就是在雪国，让岛村念念不忘的两个女子。岛村一次又一次从东京来到雪国，便是因为他认为，在这两个女子身上，有着全部的日本之美。他是把她们当成雪国最美的景色来欣赏的。

叶子（万茜演绎）：“驹姐！”

当岛村跟着驹子来到了驹子的房间，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那扇被烟熏黑了的隔扇门开了。岛村惊讶地抬起头来，依然是那么安静的面容。依然是那样清澈地近乎悲凄的优美的声音，就像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远方的声音。

叶子（万茜演绎）：“驹姐，我能从你的三弦琴盒上跨过去吗？”

驹子：“行啊。”

叶子穿着那种被称为“雪裤”的厚棉裤，轻盈地跨过了三弦琴盒。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夜壶。这不是火车上的那位姑娘吗？原来她竟然跟驹子生活在一起。

在经过的时候，叶子的目光明亮地看了岛村一眼。叶子的眼神久久地在岛村的心上闪耀，宛如是远处的灯光，冷凄凄的。岛村的心又被牵动了。

岛村：“驹子，你家里有病人吧？他是谁呢？”

驹子：“这不关你的事！我弹三弦琴给你听，虽然是在这样一个小地方，可是也天天勤奋地练习呢！”

岛村离开雪国，回东京的那一天，驹子到火车站去送他。他们已经到了火车站，岛村看到，穿着雪裤的叶子急匆匆地从小街上追了上来。

叶子（万茜演绎）：“啊，驹姐！行男哥他……驹姐！快回去，情况不好了，快！”

驹子：“我在送客人，不能回去。”

岛村：“驹子，快回去吧，我已经到车站了，这就行了。”

驹子：“不行！我不知道你还来不来，我要一直送你到火车开动。”

岛村：“我会来的，会来的！”

叶子（万茜演绎）：“刚才给客栈挂电话，说你到了车站，我就赶来了。行男哥在找你呢！”

驹子：“不！我不回去！”

叶子瞪大了眼睛看着驹子，她冷不防地，抓住了岛村的手，

叶子（万茜演绎）：“请您劝劝她，让她回去吧！”

岛村：“我不晓得你们家发生了什么，但不是有人要去世了吗？他想见你，才让人叫你回去的。说不定在我们说话时，他就断气了。快回去吧，不然会后悔一辈子的。”

那天驹子并没有回去，只有叶子飞快地跑回去了。

又一年，岛村来到雪国，是深秋时分，遍地开着芭茅的白花，好像白花花的秋阳倾泻在山坡上。当岛村到村里散步时，他看到了叶子正在打红小豆。

叶子头上包着毛巾，叉开穿着雪裤的腿，一边打红小豆，一边唱歌，歌声清澈，歌声里有很大的忧愁，仿佛能够让群山都为之回响。

不久，岛村发现，叶子在他所在的客栈的厨房里帮忙。当驹子忙碌地在各个宴会当中表演串场的时候，叶子为驹子给岛村送来她的小纸条。驹子热恋着岛村，哪怕只分开一个小时，也要派叶子把她的消息传递过来。

驹子：“山……山风厅的宴席，已经……散了，现在，我到梅花厅去。我回家的时候，会顺便去看你。晚安。”

岛村：“叶子，你是叫叶子吗？我们见过好几次，你都还记得吗？”

叶子（万茜演绎）：“嗯。”

岛村：“去年冬天，你到火车站去，给驹子带信，说你家的病人快要死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叶子（万茜演绎）：“啊，不要提这件事了。病人已经过世了，还提他做什么呢？驹姐是个好人，她很可怜，一个亲人也没有，请你好好对待她，好吗？”

岛村：“可是我并不能为驹子做什么呀？”

一滴眼泪从叶子眼中滑落下来。接着，更多的眼泪滑落下来。她目光闪闪地盯着岛村说：

叶子（万茜演绎）：“请你好好对待驹姐！”

岛村这才明白，叶子对于驹子有很深的感情。后来他也知道了，那个由叶子一直照顾着的病人行男，他的母亲是叶子和驹子两个人的师傅，她教她们日本舞和三弦琴，收留她们在她的家里生活。后来，师傅的儿子得了致命的肠结核，驹子为此出来做了艺伎，而叶子则一直悉心照料他，直到他去世。驹子跟行男原有婚姻之约，但是她后来爱上了岛村，就不再回头了。叶子一个人照看着师傅和行男的两座坟，几乎天天都要去坟上拜祭。

岛村这次在雪国停留了很长时间，从秋天，一直呆到雪季将至。有一天，他和驹子一起往村子里走的时候，听到了火警的钟声。

驹子：“是蚕房着火了！今晚蚕房放电影，里面挤满了人……”

他们跑向蚕房的时候，天气很好，可以看到天上璀璨的银河，美得令人惊叹。岛村觉得自己渺小的身体，仿佛要融入到天上的银河中，缀满星辰的银河，就像是明亮清澈的银沙子，呈现出无穷的深邃的样子，有一种冷冽的孤寂。

在消防队的喷水声中，一个女人的身体从蚕房的二楼掉落下来。

她已经不省人事，落下来时没有发出声响。她落下的地方到处是水，没有扬起尘埃。她落在了正在蔓延的火苗和死灰复燃的火苗中间。

驹子：“啊！”

岛村已经看到了，那落下来的女人是叶子。在落地的瞬间，她的腿肚子抽搐了起来。接着，抽搐停止了。叶子紧闭着那双迷人的美丽眼睛，火光在她惨白的脸上摇曳着。

驹子拖着艺伎服装的长长的下摆，在被水冲过的瓦砾堆上，踉踉跄跄地跑过去。驹子把叶子抱起来时，叶子的头耷拉下来，脸上露出临终的呆滞的表情。

驹子：“叶子，叶子！叶子……啊！！！叶子啊……”

谁也想不到，告别来得如此的快。叶子拜托车站站长照顾弟弟，拜托岛村照顾驹子，她自己全心全意地照顾着行男，可是谁来照顾她呢？死亡来照顾她了。不顾一切、万劫不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宣告自己来临的死亡从天而降。从此以后，岛村的两盏明灯——有一盏在这世界上永远地熄灭了。

驹子：“叶子……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