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的朋友好!今天,我们来谈一谈《上尉的女儿》在中国的译介、传播情况,以及普希金创作的文学史意义。
《上尉的女儿》发表之后,立即被视为普希金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在俄国一版再版,在国外也十分流行,陆续被译成数十种外国语。有趣的是,这部小说也是普希金作品,乃至整个俄国文学作品中第一部被译成汉语的作品。它被冠以《俄国情史,斯密斯玛利传,又名花心蝶梦录》的书名,由上海大宣书局于1903年出版,也就是说,《上尉的女儿》的翻译出版,构成了俄罗斯文学的中国接受史的起点和元年。
中国著名的普希金翻译家和研究者戈宝权先生早在1962年就在《世界文学》上发表了《谈普希金的<俄国情史>——翻译文学史话》一文,介绍了他发现普希金这部小说的最早的中译本的情况。
早先,戈宝权先生在阿英所编的《晚晴小说史》等书中读到一本被翻译成中文的普希金小说,题目叫《俄国情史》,全名作《俄国情史史密士玛利传》,一名《花心蝶梦录》,译者叫戢翼翚(Ji Yihui)。
这本书究竟是普希金的哪本小说,戈宝权先生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判断,直到1957年,他才在阿英家里的旧书堆里找到了这本书,后来,阿英本人又在北京琉璃厂的旧书店里一下子买到了两本,送了一本给戈宝权。
80年代初我在社科院外文所读研究生的时候,戈宝权先生给我们上课,还带来这本书给我们展示过。这本书很薄,只有67页,大约三万字,篇幅只是原作的三分之一,但因为是文言文的章回体小说,大体上完整地保留了原作的情节。书上标明的出版日期是光绪29年6月15日,也就是1903年。
《上尉的女儿》这部小说为什么会被翻译成这么一个奇怪的书名呢?原来此书并非直接译自俄文,而是从日文转译的,因为扉页上就写明了:
日本高须治助译述,房州戢翼翚重述。
这部小说的日译者加上了《俄国情史》这个译名,据说因为日本审查机关的意思,将小说中的俄国人姓氏改成了英美人的姓氏,如男主人公成了“史密士”,女主人公成了“玛利”,至于《欢欣蝶梦录》,日文倒是为《花心蝶思录》,到了中文里就改了一个字,“思”成了“梦”,大约受庄子影响,觉得“蝶”与“梦”的关联要更紧密一些。后来,戈宝权先生还考证到了译者戢翼翚的生平,他是留日学生,曾参与孙中山的革命活动,后来收到清朝朝廷迫害,在故乡武昌去世。
从这个译本的章节标题上,就不难感觉到这个中译本的风格,如“弥士与家宰克灵顿远出,途遇暴客给骗”“弥士负伤,寄书于其父,欲以玛利为妻不果”“弥士伏诛,胆顿诬之,玛利往圣彼得堡救弥士”等。可能是受日译本影响,译者将注意力放到了男女主人公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个线索上来了。
无独有偶,这第一个中译本的序言作者、一位名叫黄和南的人,在《绪言》中更是把这本书中男女主人公的“自由结婚”看成是最值得关注、最值得效仿的事情,并进一步指出:“新译小说者,不可不以风俗改良为责任。”由此可见,《上尉的女儿》在当时被译成中文,也是作为一种思想资源和社会改造力量被引进的。
在这个版本之后不久,1921年出版了安寿颐的《甲必丹之女》;1944年有孙用的译本,书名还是《甲必丹之女》,但1947年再版时改用了《上尉的女儿》的书名,这个译名后来一直保留了下来。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这部小说被反复重译,译本多达二三十种,总印数可能数以百万计,由此不难看出普希金的这部小说在中国的广泛影响。
接下来,我们来谈一谈普希金创作的意义。
普希金逝世时,当时的俄国新闻界写道:“俄国诗歌的太阳陨落了。”长期以来,关于普希金是“俄国诗歌的太阳”、“俄罗斯文学之父”的说法似乎一直是毋庸置疑的。那么,究竟是什么奠定了普希金在俄罗斯文学史中如此之高的地位呢?换句话说,普希金对于俄罗斯文学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首先,普希金奠基了俄国的民族文学,使得俄语文学得以屹立于欧洲的民族文学之林。在普希金之前,俄国已有源远流长的古代文学,已有中世纪的英雄史诗《伊戈尔远征记》,在18世纪末,俄罗斯文学与西欧文学在古典主义的潮流中开始融合,尽管如此,到普希金开始创作时,俄罗斯文学仍被视为欧洲文学中“落后的”文学,因为它还在自觉或不自觉地模仿着西欧文学的范式和风尚,它还没有推出自己的一流杰作。
普希金自幼就深受法国文化和文学的熏陶,后来,法国的启蒙主义思想、德国的唯心主义哲学和英国的浪漫主义诗歌等又相继对普希金产生强烈影响,但是,普希金却通过其创作体现出一种可贵的对文学的民族意识和民族风格的自觉追求。
在创作上,他有意识地贴近俄国的生活和俄罗斯人;在文学批评中,他对俄罗斯文化的价值、俄罗斯民族精神的特性以及俄语较之于欧洲各语言所具的“优越性”等等都做过大量论述。
普希金以自己纯熟的文学技巧反映出的俄罗斯生活、塑造出的俄罗斯人形象,他在借鉴西欧文学的同时对俄罗斯民族文学积极的鼓吹和无保留的抬举,他在文学理论和批评方面的建树等等,都极大地扩大了俄罗斯文学的影响,使俄罗斯文学终于得以与西欧诸种文学比肩而立。
其次,普希金为俄罗斯文学的传统开了先河。普希金的创作表现出惊人的多样性,他是一位杰出的诗人,也是一个杰出的小说家、剧作家、批评家、童话作家、历史学家等等,他几乎涉猎了所有的文学体裁,并在各个体裁领域中都留下了经典之作。
更为重要的是,后来构成19世纪俄罗斯文学传统之内涵的许多因素也都发端于普希金的创作,如反对专制制度和农奴制度的自由精神,对人的个性和人的尊严的捍卫,同情“小人物”、为社会不平而鸣的人道主义,对上流社会做作的举止和空虚的精神所持的批判态度,对教会之虚伪的揭露等等。
这一严肃的、充满道德感的文学传统,为19世纪乃至20世纪众多的俄罗斯作家所继承,构成了俄语文学最为突出的特色。可以说,现代俄语文学内容和风格上的基本特征都是在普希金的时代固定下来的,因此,我们可以将20世纪前的整个俄罗斯文学历史划分为两个阶段,即“前普希金时期”和“普希金时期”。
最后,普希金规范了现代的俄罗斯语言。俄语的起源比较复杂,它所用的“基里尔字母”是由希腊传教士发明的,因而它与希腊语有某种亲缘关系,后来,德语和荷兰语等中北欧的语言基因大量进入俄语,直到彼得大帝改革后的18世纪,法语的语汇和表达方式又对俄语产生很大冲击,与此同时,自斯拉夫原始部族保留下来的古字、熟语等也留存在书面和口头的俄语中。
这样一种庞杂的语言体系,虽然给俄语的发展提供了前提,却也给国家治理、人际交往和文学创作等带来诸多不便,它在呼吁某种整合。终于,出现了罗蒙诺索夫,他对俄罗斯语言进行一番梳理,对俄语的语法和俄语的诗歌格律等进行严谨研究,但是在文学语言的规范上,在活的语言样板的树立上,罗蒙诺索夫没能作出更大贡献,他自己用来写诗作文的语言也显得思想大于文字,严谨有余而活力不足。
规范俄罗斯文学语言的历史使命落到了普希金的身上。
普希金主要不是从语言学的角度、而是通过活的文学创作来完成这一使命的,在他的诗歌和小说中,教会斯拉夫语和外来词,都市上流社会的交际用语和乡下百姓的村语,书面语和口语,雅字和俗词,都有出现,并被赋予了表达情感、描绘生活的同等功能。
这是一场空前的“语言民主化”运动,普希金的创作就像一座巨大的语言熔炉,俄罗斯语言中各种庞杂的成分经过他的冶炼和锻造,终于形成一种崭新的、极富表现力的文学语言。
果戈理称,在普希金的作品中“有我们语言所有的丰富、力量和灵巧”。高尔基则认为,普希金在语言上最大的功绩就是“将文学语言和民间口语结合了起来”。
普希金是俄罗斯语言的集大成者,他最终完成了现代俄罗斯文学语言的规范工作。懂俄语的人可以发现,如今的俄语与普希金作品中的语言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出入,这反过来也说明了普希金之语言的强大生命力,说明了他对俄罗斯语言所产生的巨大而又深远的影响。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们用四讲的时间,围绕着普希金的《上尉的女儿》这部长篇小说,分别谈了普希金的身世、普希金创作中文学和历史的关系、这部小说的情节和特色、这部小说在中国的译介和传播以及普希金创作的历史意义等话题。
希望这些话题能有助于你对普希金的小说《上尉的女儿》的理解,有助于你对这部小说的作者普希金的理解。
谢谢收听,我是刘文飞,再见!
谢谢刘文飞老师!
普希金是上帝的宠儿才华横溢谢谢老师的精彩解读🙏
很荣幸曾经听过刘文飞教授的讲座
刘老师赛高
中译本第一部的名字笑死我了
讲的不好,昏昏欲睡
太有深度的文学解读,有点枯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