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 | 生命是一场幻影

雁飞留声识如幻

船过岸移行为影

风月无边空即色

镜花有色色是空

夏天的时候在美国内华达州旅行，在密德湖的游船上住了几天。有一天在湖上泛舟，突然看见一群雁鸭横过长空，雁的声音依然在空中回荡，而雁行却已飞远了。

再转头看两岸的风景，原来我们船行起点如茵的绿草与华盖般的大树，不知何时已隐去，代之而起的是四壁萧然的巨石与黄沙，就好像从“淝水”开进了“赤壁”一样。

这一回眸间，景色的迥异使我一惊，几分钟前那么真实的现象，竟已化成幻影，我的今生可能再也无法经历完全相同的雁飞与舟行了，因为没有留下记录，我这真实的经历，更与何人去说呢？

由于无法表达的历程上亦然如此，“有”与“无”、“真”与“幻”、“形”与“影”其实是一样的东西，并没有人可以掌握快乐的历程不放，也没有人能抓住痛苦的经历不舍，等到蓦然回首，一切都在灯火阑珊之处，俱往矣！

所以，禅师的“活在当下”“看脚下”“专注于眼前”是多么深刻的生命智慧啊！要把全副的精神力契入眼前的这一刻，是深知每一刻过了就必然化为幻影，值得用生命去珍惜。禅师又说，“不可以一朝风月而昧却万古长空”，那是体知了诸行虽是幻影，却将在心识中留下不可抹灭的印记，心灵中有过无数次的雁飞与舟行，也不可或忘每一次带来的不同感受与启示。

秋日的风月无边，眼见虽空，却带来生命的美好体验。

镜里的红花是那么野艳，却没有真实的花开在镜里。

我颇有所感，就在船里把这首诗写在旅次的笔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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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清玄

音乐：秦万民《忧伤》

主播：海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