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卦03 | 修养跟不上，会很容易引起灾祸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讲我们要继续介绍坤卦。《易经》的注解是《易传》，其中比较特别的是《文言传》，因为《文言传》只发挥乾卦、坤卦这两卦的说法。乾卦是六个阳爻，坤卦是六个阴爻。你如果完全理解这两卦的特色，将来看到任何一个阳爻或阴爻，都要想到乾坤两卦给你的基本的印象。

我们现在看看坤卦的《文言传》怎么说。我们还记得上一讲坤卦到最后说什么呢？它说，上六发现现场没有阳爻，从下往上六个阴爻，它就以为自己是一条有实力的龙。而事实上，阳爻也好，乾卦也好，都在郊外，都不在场上。所以坤卦这条假龙在上六走完了全程，就跟在郊外的真龙发生战斗，结果两败俱伤，流出了血。后面才能够说天地交合，开始让万物出现，这是一个比喻的说法。坤卦的《文言传》就特别强调，坤卦就是要设法跟着乾卦走，一方面要跟得上，同时要完全顺从。这里面就有一些关于修养的想法，你没有修养就跟不上了。

首先，坤卦的《文言传》说：坤卦最为柔顺，但活动时却是刚健的（坤至柔而动也刚）。它一开始就要说明：为什么坤卦要适合像母马那样的正固呢？因为母马最为柔顺，但同时也是马，非常刚健。像坤卦一样很安静，但它的功能遍及四方（至静而德方）。好像马一样可以驰行大地，而大地是无所不包容的。它随后而走可以找到主人，有它的恒常的法则、自己的原则（后得主而有常），也就是包容万物，化育广大（含万物而化光）。所以坤卦的原理是顺应（坤道其顺乎），顺承天体并且按照时序运行（这是“承天而时行”）。一再强调坤卦的作风应该如何。

那么在坤卦里面，它如何重视修养呢？因为坤卦从初六开始，脚下踩到霜，就知道坚冰将会到来，必须小心谨慎。接着在《文言传》说了一句我们中国人都熟悉的话，叫做“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在过年的时候看到家家户户贴春联，常看到这句话前面一半“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但说实在的，我还没有见过有人把后半句也贴出来的。但是，我们学任何东西都要记得两面，积善之家固然很好，积不善之家要小心警惕。善恶是相对的，关键就在于你有没有好好地修练。

没有好的修养会有什么可怕的结果呢？所以底下继续说，大臣杀害国君，儿子杀害父亲，这样的大罪不是突然发生的，而是长期逐渐累积形成的（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这句话正好可以用来描写春秋时代的情况。司马迁写《史记》，在他的《太史公自序》里面说：春秋之中，有36件国君被杀的案子，有52国被灭亡的例子，很多诸侯奔走在外、保不住自己国家的，数都数不清。

你想想看，春秋时代两百多年，大小战争超过四百多次，情况是多么样的可怕。我们记得，周朝初期封建的时候有1800多国。那么多国你可以想象一下，有些小国就跟现在的一个村落差不多。接着经过两三百年下来，战争、兼并，到春秋末期剩下不多了。

然后接着到战国时代，就是有名的战国七雄，剩七个大国了。所以在中间的过程里面，很多臣子杀害国君、儿子杀害父亲的事件出现了。为什么会出现呢？就因为在开始的时候没有好好分辨清楚。所以“履霜，坚冰至”就提醒你，不但国家如此，人也是一样。请问一个孩子为什么最后变成坏人，给社会带来重大的困扰呢？因为他开始的时候有一些小的问题，你没有去教导他、去规范他，到后面就来不及了。

接着看到六二。六二特别重要，它提到“直方大”三个字。“直”和“方”两个字就可以大做文章了。出现一句话很好，叫做“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分内外了：“内”是指内心，“外”是指言行对外的表现。“敬”是严肃的态度，“义”代表适当的作为。所以用白话来说很清楚：君子以严肃的态度持守内心的真诚。

所以这里的“直”就变成真诚了。还记得我们讲乾卦《文言传》的时候，特别提到“防范邪恶以保持内心的真诚，修饰言辞以建立自己的真诚”，都跟“直”这个字有关。接着，“义以方外”是说，以正当的方式规范言行的表现。这个“方”就变成规范了。

这些古文了解起来不是很容易，但一旦了解之后，它的含义就非常的精彩。“敬”是严肃的态度，“直”就是真诚，“内”是内心。代表内心要保持真诚，要以严肃的态度持守内心的真诚，这是对自己，内在的；而言行是表现于外的，“义以方外”就是要以正当的方式来规范言行的表现。你就知道这八个字对于个人的修养是不可或缺的。宋朝很多学者，从北宋的程颐到南宋的朱熹，都很重视《文言传》里面的这句话，“敬以直内，义以方外”，经常以此互相勉励，有些人还把它当成座右铭。

能做到“敬”和“义”（就是内心严肃，行为正当），德行就不会孤单了（敬义立而德不孤）。这边特别提到“德不孤”，就是《论语》里面孔子说的“德不孤，必有邻”（《论语·里仁篇》）。有德行的人是不会孤单的，一定有邻居有朋友来支持他。从这一句话我们就知道，孔子对于人性的理解，正是“人性向善”。为什么？你有德行代表你行善，但你不会孤单，因为其他人跟你一样都是向善的，一定会来支持你，否则孔子为什么说“必有邻”呢？（必定的必）。另一方面，孔子也说过：“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论语·雍也篇》）一个人活在世界上要靠真诚而正直，如果没有真诚和正直而可以活下去，那是靠侥幸得免。这跟六二的说法都可以互相对照。

坤卦继续走的话，（六三）就发现上有天、下有地，坤是地的作为，它可以去完成上天的创造；它是一种臣道（君臣的臣），君怎么说，臣就设法来完成；它还是妻道（夫妻的妻），夫唱妇随，如何去配合。所以在六三就提醒你：这是地道，这是臣道，这是妻道。也就是在适当的角色和身份方面，要有这样的觉悟。

到六四的时候就提醒你要谨慎。因为六四到了上卦，下面三个阴爻直接依托在六四这一边，都在支持六四。因为爻是由下往上走的，而六四的位置直接靠着上面的六五（是王的位置）。麻烦的是，六四和六五两个都是阴爻，代表彼此之间都缺乏实际的力量，也没有特别的默契，代表六四、六五两个有它的间隔。这个时候就要小心，特别谨慎，要做到没有什么样的责难，也没有什么样的名声（无咎无誉）。在原文叫做“天地闭，贤人隐”，因为坤卦只有地，天不见了，就好像天地之间闭塞不通，贤人就要隐藏起来。这是代表六四的状况。

到六五的时候格局完全不同了，它就说：六五是采用属于中色的黄色。八卦里面配五行，我们说过，土在中间，颜色是黄。你采用属于中色的黄色，代表你明白道理（君子黄中通理）；六五在上卦中间，坐在中间的位置，又表示他处事安稳；他内心蕴含的美德流通在身体的行动中，再展现于他所经营的事业上（正位居体，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所以这句话提醒我们：在乾卦的时候，我们看到君子“进德修业”，内在有德行，外在有功业；而到坤卦的时候六五说要“厚德载物”，把厚德载物的特性表现出来了。

所以在这里我们再对照一下，“五”这个位置在64卦里面，一半是阴爻，一半是阳爻，很公平的。如果是六五的话，在别的卦里面代表它可能是文明，而没有什么力量或抉择的能力，有时候甚至是柔弱或柔顺。但在坤卦就不一样了。坤卦的六五是尊贵的位置，是王的位置。但是既然全卦都是阴爻，所以六五当上王的位置就好像大臣居了尊位。

像后羿，像王莽，后羿后面就有夏朝的“少康中兴”，王莽后面也有“汉朝光复”。或者说它是妇女居了尊位，女娲氏也曾经领导古人，武则天在唐朝就直接称帝了，而后面也都不久回到原来的自然的状态。所以它强调“黄裳，元吉”，就是提醒你：要守中，要居下，可以穿上黄颜色的裙子，但是上衣不能配合天的颜色。就代表我知道自己是阴爻，不是真正的王，这样就没有问题了。所以《易经》里面一再地用各种方式提醒我们：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都一帆风顺，重要的是，你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先了解前前后后的情况，考虑周详，谨慎为上，等待更好的时机再来发挥。

最后到了上六。上六为什么会出现战争呢？我们再复习一下，坤卦六个阴爻，到了上六回头一看，既然全部都是阴爻，它就以为我们是真正的龙了。但是坤卦属于地，怎么可能飞上天呢？所以上六代表在最外围，代表郊野，就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有真正的龙存在，几个阳爻在那儿准备上场了。乾卦代表天，坤卦代表地，在它们之后有另外62个卦要一一上场。这也就是我们在讲到坤卦的时候，特别强调修养的原因，准备接纳万物的出现。

所以坤卦六爻从初六的“履霜，坚冰至”一路上来，你看到每个爻都有特定的要求跟它的状况，会提醒你要注意到发展的趋势如何，应该采取什么样的作为。所以我们就会说，如果没有修养，就跟不上乾卦的作风了，跟不上国君或领导的要求了。至于在家庭里面、在别的领域里面，都需要能够跟得上。所以在这一集我们就特别提到坤卦与修养的关系。下一集会进一步谈到坤卦的应用，会引述一些古代的故事跟当代占卦的例子来做说明。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