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崔璀
插图:电影《绿皮书》
这段时间乱出差,早上醒来要想一想这是睡在哪里。常常晚班机回杭,已经累到乱七八糟,听见广播里催促登机,呼叫我的名字,拎起行李箱和背包狂奔的爆发力,恐怕也只有怪力乱神能解释了。
日子过得飞快,快到周末朋友聚会,有朋友问,你是故意给小核桃这样穿,为了显腿长吗?我才发现,他套在帽衫外面的夹克背心已经短过了肚脐。
这几周遇见了一些不同的人,看了一部很棒的电影,在一些瞬间里觉得生活有些意思。
跟你分享。
-1-
「我爸说,你带着这么个拖油瓶,以后可怎么办?」
情人节那天参加了一个饭局,认识了一个新朋友W。
W 是调查记者出身,见她前我去翻了几篇她写的报道,应该是中国最好的一批调查记者了。
是另一个朋友R组的局,除了R,其他三个人都互相不认识。我进到餐厅的时候,W正在讲话,身板挺得很直,另外两个人聚精会神盯着听。我坐下,W转身跟我寒暄了两句,继续拉回到她的话题里。
她刚完成了一个3小时的采访,兴奋地不得了。那种因为正做着自己很喜欢的工作而兴高采烈的神情,让她成为了当晚饭桌上的主角。
我不太听得懂她的采访内容,那是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行业。但是W说话的语气很吸引人,她盯着对方的眼睛,好像在给你讲述很了不得的事情。R忍不住问,要采访到那么多很难找到的对象,你是怎么做到的?她说,就是现场去蹲点啊,总会有陌生人的善意。
——不会被拒绝吗?
——当然会,要记住被拒绝是正常的。不要把这件事放大。它很正常。
后来我发现,「很正常」这3个词常常出现在她口中。
——你采到过那么多难采的人物,有什么秘诀吗?
——保持专业。越是厉害的人,越是一两句话就知道你值不值得聊下去。不带预设的去采访,做记者要保持思想上的开放,行为上的坚持。我是有些偏执的,很多选题,是其他记者不要的,他们觉得太难了,我那时候年轻,他们给到我说,你试试吧。我就去试试,试试的意思对我来说,是做到底,做完,做好。
思想上的开放,行为上的坚持。这句话好厉害。我忍不住赞叹。
——是的,但是很多人,是相反的。他们保持着思想上的坚持,行为上的开放。充满偏见,听不进任何意见,但是动作上很随意,轻易放弃或者开始。
她转头问我,你正在做什么。我跟她聊起Momself,我说很多女性在人生中的很多时刻不知所措,无数声音告诉她们,你要改变,你要变得更好。好像她们有多不好一样。
「可我们想帮她们认清自己的位置,你正在哪里,想要去哪里,怎么样才能去到更好的地方。」
W安静地听,忽然说,「真的太需要了。我离婚的时候,很多人不理解。但我知道我要去哪儿。」
「哦,你离过婚。」
「是。」
我低头扒拉了几口米饭,忽然意识到,W是我一段时间里见到的,自我最完整的人。
之前跟一个离婚的朋友聊天,他说其实已经很痛苦了,撕扯、挣扎、假装一切都好,全试过,两个人都很痛苦,但「就是不敢分开。像是怕溺水一样。两个不完整的人,彼此憎恨,又彼此纠缠。」
这是我听过的对离婚这件事最真相的描述了。
W好像更利落一些。她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爱丈夫了,「感觉变了」,然后她租了房子,带着儿子搬了出去,净身出户。
很多年后,W的爸爸跟她说,当年,我们真觉得你完了,离婚,带着个拖油瓶,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W大吃一惊,「啊爸爸,你怎么这样想啊,我儿子才不是拖油瓶呢,我们俩过得挺高兴啊。」
她说她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父母当年这样承担过这么大的压力。
还有有些女朋友,在离婚边缘,找她聊天,问她当时是怎么过的。她也才意识到,原来那时候大家觉得我很惨。
「但真的还好。因为你知道自己会把该赚的钱再赚回来,再把房子买回来。日子也会过下去。」
她从媒体离开,加入企业,努力工作,辛苦但一直有成就。真的就赚回来了。
有一天忽然有朋友联系她,说一个从美国的工作人员想拜访她,了解当年她调查过的一个项目。她那段时间工作的很累,想要拒绝这无端的人情,但是想起,自己做记者时,每每都是陌生人的善意支持了她,也就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简单的业务对接后,两人告别。W继续努力工作,跟儿子作伴。
我正在纳闷从进门就没有半句废话的W讲这个情节是要说明什么。W笑,「他是我现在的老公,我们又有了一个女儿。他比我小6岁,并不在意我离过婚,他说他只在意我是谁。」
「我有一些奇怪的坚韧,也有些后知后觉,对外界的评价很少真的在意。不是没有过痛苦,但那些都很正常。」
- 2 -
我98岁会退休,还有不到50年了
时间紧迫,我们要抓紧!
去见陈愉那天我很期待。最早知道她是那本畅销书《30岁之前别结婚》,她的履历很丰富,前洛杉矶副市长,CEO猎头,华裔畅销书作家。养育了两个可爱的女儿,有一个帅气的老公。
我以前做财经书编辑,接触过很多履历漂亮的「成功」人士,也当然知道,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涅槃过很多次,才成就了今天的他们。团队问我要不要去见下陈愉,我一口应允下的原因,是我想当面了解,这个50岁女生,在经历了半生华丽之后,开始在中国做内容创业,几乎每个月都从美国长途飞行到中国,她到底想干嘛。
越来越多女生都会说自己不在意年纪,但很多女生会在40岁、50岁的时候,特意宣告一下,「我并不介意」,就像很多媒体,常常特意写文章说,52岁的周慧敏不像52岁,49岁的莫文蔚不像49岁。他们通过用「一个女生拥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容颜和身材」,来证明女生越来越不需要介意年纪。
这很有趣。
但我没那么豁达,我是介意年纪的。实话说,春节在海岛度假,有一天晚上看星星,漫天繁星,我看得高兴,轻松地快要睡着。不知道怎么想起回去又是新一年,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年纪,不瞒你们说,当时我眼睛啪地睁大,心里一惊。整晚看星星的好心情都没了。
我对自己并不太友好。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好,但时间过得太快,让人慌张。我喜欢看到那些充满力量的女生。
陈愉就是。她笑的实在太大声,以至于我总担心隔壁桌正在工作的人们会被我们打扰。
我给她提一些新点子,她大叫「I love this ! 我要尝试!你知道吗,我98岁会退休,还有不到50年了,时间紧迫,我们要抓紧!不要浪费时间!」
我跟她说很多女性的压力来自同性,比如「你还没结婚啊?」「啊你离过婚啊。」陈愉说,听到这种话,我们要学会一句回应,叫做「干你屁事。」
她举铁,健身,阅读,做一些永远不会辜负自己的事情。她没什么精致的妆容,我看得到她脸上有一块明显的斑,那显然是属于年纪的。同样的斑我也有,是我生孩子那年长出来的,但是我常把它藏在遮瑕霜下面。
她还有3个月就要50岁了,她说起未来的眼神,比很多年轻人都明亮。
- 3 -
我今年30岁了
要为我的退休生活做打算了
X姑娘我认识了快10年,当年是下了班扎进厨房里做饼干带给同事吃的甜美小姑娘,现在是气场全开的女强人。我们在一个城市,但很少见面,太忙了,一件事情在微信上来回说完要好几天。
春节她来我家。一进门她就跟我说正在考虑买养老保险。
「你才30岁呀?」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看啊,我们这代人,逐渐地,婚姻只是我们一个可选项,而不是必选项了,很多原本的家庭结构都在变化,如果我要为自己生一个孩子呢?如果我活得很长寿呢?如果我以后要自己创业呢?我最可以依赖的就是我自己了,要提前准备好。」
她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包括医疗、重疾、意外、养老、寿险在内的五个一工程,每个保额在100万,虽然我们都知道通货膨胀之下,这些钱并不能成为她未来全部的依托。但是她在行动。
春节期间她被妈妈催着生孩子,妈妈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几乎用了道德绑架。以至于X认认真真的问妈妈,如果我不生孩子,我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
她跟我们说的时候一脸无所谓,但朋友多年,我知道母女之间如此冲突,大家有多不好过。
「所以要准备起来,如果我们为了自己,一意孤行,并不能负担爸妈的心愿,那我们就要踏踏实实地为自己负责。」
我笑她,这大概是我见过最科学的「独身主义」。
我知道,她做这么多,是因为心里没底。谁又对未来心里有底呢。上周在厦门有一场新书分享会,一个男生现场提问,他说自己算是事业有成,但却不知道该跟随一贯以来的习俗,找一位相夫教子的潮汕老婆,还是去追寻事业独立的新女性。他分析了半天,觉得都有利有弊。现场的观众也纷纷帮他分析,让他听从自己的内心。
他一脸茫然。「听从内心」有时候是最不负责的建议了,如果能弄得清自己的内心,谁还这么苦恼啊。这不就是因为自己很难懂吗!
我跟他说,我也不知道你现在该怎么选。但我唯一知道的是,不管你现在怎么选,未来都有后悔的可能,你也许会不爱她,你们也许会彼此厌倦,会遇到很多现在想不到的问题,不可能事事顺意,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未来完全不确定。
他苦着一张脸,「那怎么办?」因为这份纠结,他孤身一人很久了。
我想起X。谁知道呢,大家对未来都没底,但是比起深陷情绪慌乱无助的「没底」,我欣赏X,因为她一直在行动。
「The world's full of lonely people afraid to make the first move」。今年奥斯卡最佳影片《绿皮书》里的一句台词。
- 4 -
有才华是不够的
想要改变别人的偏见需要的是勇气
《绿皮书》很好看。一个优雅隐忍的黑人音乐家唐,一个粗鲁暴躁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白人混混托尼,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因为工作被捆绑在一起一个月,期间充满了冲突与和解。
其中有句台词,「Being genius is not enough, it takes courage to change people's hearts. 」(有才华是不够的,想要改变别人的偏见,需要的是勇气。)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时,我脑海里闪现过好多身影。别人眼里一路开挂拥有高学历高智商的S,却常常把「我不敢」挂在嘴边;还很年轻但跟过艰难的项目并成功做完的H,说得最多的是「我还不行」;明明有自己独特风格,但总是喜欢把别人推到前面的Y,以及,深夜里时常感到不安和恐惧的我自己。
我想起来的,还有上面这三位女生。
哦对了,多说一句,饰演托尼的演员Viggo Mortensen,是《指环王》里的国王,如果你看过他在《指环王》里有多优雅,如果你知道他在生活中精通多国语言,同时还是画家、诗人、摄影家,你一定会吃惊于他在《绿皮书》里怎么可以这么传神这么粗鲁,「他怎么会接这个角色!」
「有才华是不够的,想要改变别人的偏见,需要的是勇气。」男主角Viggo Mortensen,根本就是在身体力行这句台词。
祝你生活中总有力量来源,祝你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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