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字》 | 马原解读

《红字》：一部让马原废寝忘食难安的浪漫之作

导读
美国第一部象征主义小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霍桑的扛鼎之作。
美国浪漫主义作家霍桑的《红字》自问世以来，便受到麦尔维尔、亨利•詹姆斯、毛姆、海明威、纳博科夫等著名作家的高度推崇。先锋派作家马原曾这样评价：“没有一本书像《红字》这样让我寝食不安，因为没有一本书像它这么写。”在他看来，《红字》与所有其他名著的最大不同在于你可以读它许多遍，但每一遍收获都有所不同。它篇幅短小却涵盖辽阔，情节简单却意蕴丰富，它不关照读者而只想向你展示人类灵魂的全部秘密。

音频介绍

小说讲述了发生在北美殖民时期的恋爱悲剧。女主人公海丝特•白兰嫁给了医生齐灵渥斯，他们之间却没有爱情。在孤独中白兰与牧师丁梅斯代尔相爱并生下女儿珠儿。白兰被当众惩罚，戴上标志“通奸”的红色A字示众。然而白兰坚贞不屈，拒不说出孩子的父亲。

本段音频将由中国先锋派文学代表作家马原带领听众进入《红字》的世界，主要是围绕以下三个问题展开：

1. 为什么《红字》是一部独特的传奇小说？

2. 《红字》的本质为什么并不是一个通奸的故事？

3. 推动小说情节发展的动力是什么？

马原解读

1. 一部没有故事性的另类传奇

先想谈谈《红字》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它是一部传奇。但《红字》并不关心故事性，它不以取悦读者为乐事。我们看《红字》，最初的十几页二十几页，我们已经看清了整个故事、人物关系，诸如此类。它有故事，但是没有了故事性。

没有另外一部传奇可以这样写。我是个职业读家，至今我还未读到第二本这样写的传奇小说。也许正是如此，许多读它的人并未把它当作传奇来读，或者从未意识到它是一部传奇。一句话，它不关照读者。

无论是从历史眼光还是从今天眼光看它，它都是一部只关注人类灵魂的小说。原罪、信仰、救赎、解脱、升华，直至上帝的阶前。其中的人物没有一点世俗生活的蛛丝马迹，没有吃喝拉撒，没有烟火。

虽然有一章专门谈海丝特•白兰的针线活，但那里居然没有飞针走线，只见到她把针线变为艺术，让上流社会争相请做，她则因此衣食无忧并接济穷人，抚养女儿。海丝特的针线活如贝灵汉的总督、威尔逊的牧师、齐灵渥斯的医生一样，是她赖以安身立命的职业符号而已。

这其中，只有丁梅斯代尔的职业是确凿的——牧师，传播上帝意旨的人，也是亵渎上帝的罪人。他的牧师职业先就脱离了俗世。那个精灵般的珠儿，从未吃过五谷杂粮，从未吃过肉骨禽蛋，她光是呼吸清新或污浊的空气就长得那么生动，那么神奇，甚至那么不可一世！

2. 舍弃悬念，从传奇小说走向文学经典

故事开始时，作为罪犯的海斯特•白兰抱着罪恶的果实——女儿珠儿站在绞刑台上示众，她胸前佩戴着耻辱的红色A字。她受宗教和公众的审判。审判她的人当中，最受瞩目的当属牧师丁梅斯代尔了。这是当地教民心目中的圣徒。所有敏感的读者马上就会猜到，这个圣徒，这个上帝福音的传播者，就是这桩罪恶的罪魁祸首，就是奸夫！

作者不但没有千方百计掩盖这一点，反而从故事开始时就不停地向读者暗示——就是这个人，就是他，就是丁梅斯代尔！

这里的疏漏是作者的一个圈套，作者正是用这个圈套套住了全世界所有喜爱这个故事的读者。他把它从一个普通的传奇故事升华成一部经典中的经典。它不再是一个奇幻的有悬念的故事，而他也不是个传奇小说作家。它甚至没有告诉读者:海丝特是怎样受到诱惑走向了罪恶，而这正是许多好奇读者最想知道的部分。

3. 两个灵魂的救赎之旅

我们的男女主角都不曾在实在意义上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他是一个象征，一个符号人物。她则是更高层面的象征，具有更为典型的符号意义。这个牧师为着赎罪而生。这个海丝特则根本就是一个圣女，一个理想的化身。细究起来，这样一个女人根本不可能犯下霍桑强加于她的那桩通奸罪行。但是更叫人奇怪的是《红字》问世以来，居然没有一个读者(和电影观众)看出这个致命的破绽！

这才是这本书真正伟大的地方，这也才是霍桑真正了不起的地方。

《红字》写了什么？它写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圣女的事迹。

《红字》写的什么？写原罪，写仇恨，写阴暗的内心。写信仰，写救赎，写善恶因果。

《红字》写出了什么？这就很难归纳了。

人之所以为人，与其他生物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人有灵魂。它不可以触摸，也无法将其形其声记录下来，它只存于人们的心中。也如同心，在生理解剖上心这东西并不具备感受复杂情感的功能，但没有人没体会过心的这种能力。心的感受能力之强之细微之丰富是不需讨论的，但生物生理科学断然否定这一点。灵魂属心的感知感受范畴，与脑无关。而《红字》写的就是有关灵魂的故事，或者回到上面的问题，它写出了灵魂，写出了关于灵魂的许多方面。

金句精选

1. 那些窥视她背影的人在窃窃私语，说那个红字在狱门黑暗的通道里投射出一道道火红的闪光。

2. 事实上，他那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狂喜，已远不足以用眼睛和面部表情来表达了，而要通过他整个丑陋的身躯释放出来，他将双臂伸向天花板，用脚使劲跺地板，以这种异乎寻常的姿态来表现他的狂喜！

3. 在受难者临终的痛苦时刻，那字母的光辉甚至跨越时间的界限；在现世的光亮迅速暗淡下去，而来世的光亮还没照到死者之前，这光为他指引往何处迈步。

4. 珠儿跟那条溪水很相像，她的生命也是从同样神秘的一个泉源涌出的，并流经了同样沉重的阴影笼罩的暗淡景色。

5. 这个表现为千姿百态的现象，并非表示外界真的起了变化，而是说明观察这些熟悉景物的人内心发生了重要的突变，因而在他的意识里产生相隔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