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1【白话文】致沅弟：凡将才有四大端

导言 这封信是咸丰七年十月二十七日夜间曾国藩自湖南湘乡老家写给江西吉安前线的九弟曾国荃的，信中曾国藩除了向九弟曾国荃介绍家中近况，着重谈及了从军中筛选得力的几营士兵作为全军王牌的重要性，同时曾国藩还向弟弟介绍了自己心目中优秀将领的四个标准，希望弟弟能够以这四个标准选拔优秀的人才。这封信中提到所谓老湘营、吉中营等等都是湘军各营的番号与代称。对于湘军营制，在此有必要做一个简要的介绍。湘军以营为单位建设，营是湘军最基本的独立作战单位。每营下设四个“哨”，每“哨”有士兵八十人，“哨”有哨官，下设八队，每队十人，设什长一人。曾国藩在这封家信中推荐一个宗族亲属到曾国荃的部队里任的就是这个职务。除了四“哨”以外，每营另有亲兵若干，归营官直接管辖，每营共五百人。湘军各营均在湖南地方统一招募，同一营的士兵互相之间往往既是同乡又是亲属，这种互相之间的亲密关系正是湘军团结性和战斗力的来源。信中提到了峙、迪、厚分别是湘军名将刘腾鸿、李续宾、杨岳斌。刘腾鸿是湘军早期名将之一，骁勇善战。在写这封信的几个月前，他在攻打被太平军占领的江西瑞州（今瑞金）的时候中炮身亡。李续宾、杨岳斌在前面的书信经常出现，不再详细介绍。

沅甫九弟左右：

二十三日夜里彭一归来，接到弟弟十五日寄来的家信，信中所言，均以悉知。

我军在吉安的气势十分旺盛。军中虽然人越多越好，但有时因为人多也会牵累许多事情。但凡军队的士气，最好要能凝聚起来而众志成城，不要各有各得想法而貌合神离，军营里应该弥漫的是一种忧愤、紧张的气息，而不适合有过于轻松愉悦的氛围。人一多起来，军营里的气氛就容易愉悦起来，那么众志成城的气势可能就在这种氛围下无意间流失。部队营数虽多，但可以一战的其实只有那么一两营精锐，部队人数虽多，但可以依靠的也只有那么一两个豪杰。就像树木一样，根基稳固，枝干粗壮，然后上面的树枝、树叶才有依靠。就像房屋一样，柱子结实、大梁平稳然后房檐、瓦片才能在上面搭盖起来。现在部署在吉安作战的这几个营，我有意好好管理一番。计划以“吉中”营跟老湘、胡、朱等营为根基和台柱，其它像长和营、像湘后营、像三宝营虽然一向也被称为骁勇善战的部队，但也不能不将之视为枝叶，跟其他普通部队像枝叶、瓦片一样平等看待了。遇到小股敌人的时候，那么凭借枝叶的茂密、檐牙屋瓦的美丽就可以把事情解决了，但是遇到大股强敌的时候，就全靠树木的根基稳固，房屋的梁柱结实才能支撑得住。打仗绝对不能只靠人多、气势大。固然可能因为一时的气势兴盛而取胜，但如果根基不稳固，梁柱不牢固，那么一个树枝折掉了就可能导致所有的树叶都萧然落下，一片瓦从房上落下，而房顶的各根椽木也纷纷解体垮掉。兵败如山倒，势溃如决堤，人多在这时候反而会成为一种累赘。

根据史书记载，因为部队人数太多而导致作战失败的情况数不胜数。就拿近些日子的事例来说，抚州聚集军队一万余人而导致溃败，正是由于次青本部的部队不足以担起中流砥柱的作用，做不了大树的根基、大楼的梁柱啊！瑞州收编了万余人最终能够成功，依靠的主要则是衡一营足以成为根基、梁柱这个事实啊！弟弟对各营的高下主次，不必轻易的就做出判断，但在心中，对于各营的重要程度，一定要有所权衡啊！

你来信说，部队里的足以充当士官的小头目太少了，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我二十二日推荐咱们宗族中的曾纪仁赶赴吉安充任“十人长”，你已经接收他、任命他了吗？现在冯十五也往吉安那边去，如果把他收入厨房，也很好，他是个吃苦耐劳的人。

总的来说，具有将才的人一定在下面这四个方面特别突出。一是知人善任，二是善察敌情，三是临阵有胆、有识（峙衡有胆量、迪庵、厚庵则既有胆量又有见识），四是治军井井有条。在我遇到过的将领中，在其中其它三个方面稍具大体的有不少，但是具有善于观察敌情这方面才干的人，一个都没有。古代善于观察敌情的人，不仅熟悉敌军头目的性情脾气、作战惯常使用的伎俩，而且知道他跟哪些敌军将领互相之间不和睦，而且知道哪位“贼军”将领和“贼军”头目不和。现在就没有这样独具慧眼的人才了。贤弟你啊，应该在这四个方面多下功夫，进而要以这四个方面为标准观察同僚以及下属，发掘具有这四个方面才能的人。第一、第二个方面是没法在士兵士官中找到符合的人选得，第三、第四个方面即便是最普通的士官，也有可能满足条件。

家中的老小都十分平安。葛亦山先生回家了六天都没有回来，听说是因为他弟弟喉咙痛，可能他弟弟还没有痊愈的缘故。科一、科四、科六都在私塾读书。甲五正在完成点读经典的课程任务，还算比较安静，弟弟可以放心。朱尧阶先生在二十二日那天过来，二十八日那天就可以回去了。洪、夏两家争抢的那块地，我打算买下来，因为东阳叔叔说那块地很好，不知道能不能买到手。

胡润芝中丞上奏请求我率湘军水军东下，二十七日送来皇上的谕旨到家里，现在我抄写一份寄到弟弟营中供你一阅。其它的事情等以后再慢慢说吧！弟弟初九日所寄来的由省城转达的那封信，也是二十七号才收到。顺便向你问好！

                                      哥哥曾国藩亲笔，二十七日夜。

亦山不在家里，我让科四等人写了一封禀安的帖子。

                                          咸丰七年十月（第六号家信）

解读 在这封家信中，曾国藩指出，决定一支军战斗力的不仅仅是其人数，一支军队当中有没有王牌部队作为其脊梁也十分关键。正像树木没有根基，树叶和树枝无从附着；房屋没有梁柱，瓦片和椽木无处搭建一样，没有精锐而空有人数的部队只是一盘散沙。部队人数太多在激烈的战斗中往往会成为“兵败如山倒，势溃如决堤”这样的全面溃败的诱因。因此曾国藩在心中物色了好几营士兵作为曾国荃的王牌，希望他当作主力部队使用。这是这封家信中曾国藩给曾国荃所提的第一条“军略”。

在这封家信中，曾国藩还指出，具有将才的人一定知人善任；善察敌情；临阵有胆、有识，而且治军井井有条。这四个方面既是他希望弟弟努力的方向，也是他希望弟弟作为衡量手下将士“谁堪大用”的一个标尺。四条不一定要全具备，具备其中两条其实已很可贵。这四条之中，善于观察敌情，是曾国藩心中目前较少人能够具备的一个才能。善于利用敌军将领的性格弱点，敌军各部之间的矛盾制定策略，往往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战果。这其实也就是说，知己知彼才可能百战不殆。这是这封家信中曾国藩给曾国荃所提的第二条“军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