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局】初入官场，不得缺席的新科进士同学会

官场局篇

正片文稿

今天饭局的主角是一对亲兄弟，哥哥叫宋庠，弟弟叫宋祁。

宋庠和宋祁生活在宋仁宗时期，跟包公包青天同一个时代，他们后来跟包公成了同事，并且还闹过一点儿矛盾。

包公六十岁那年，宋仁宗任命宋祁当三司使，也就是财政部长，包公表示反对，在朝堂上直接提出：

包公（刘奕君老师演绎）：“皇上，您这样做不妥，您看宋祁的哥哥宋庠现在是宰相，您若再让宋祁当三司使，万一将来他们哥俩把持朝政怎么办？”

然后包公又对宋祁说：
包公（刘奕君老师演绎）：“宋祁学士，你也不对，官家任命你当三司使，你应当推辞，怎么能就这么接受呢？真不害臊。”

宋祁认为包公批评得有理，就向宋仁宗辞了职。

包公反对宋祁当三司使，其实在当时的宋朝是很有必要的。宋朝搞的是群相制度，正宰相、副宰相、管军事的枢密使、管财政的三司使，在宋朝都属于宰相，一群宰相分工合作，互相制衡，最让皇帝喜闻乐见。

如果宰相跟宰相联起手来，亲兄弟，亲父子，亲师徒，同朝为官把持朝政，那么就会威胁到皇帝。包公反对宋祁当三司使，从相权制衡角度讲，正符合皇帝的利益。

还有一条理由，包公没有在朝堂上讲，而是写成奏章，背地里报告给了皇帝。

奏章（刘奕君老师演绎包公，60岁）：
启禀皇上，宋祁在四川担任地方官时，喜好宴请，夜夜笙歌。这厮举办的宴会，无不是山珍海味，美酒无数。臣认为宋祁出任三司使，极为不妥。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宋祁出任三司使，岂不是“让猫去看管鲜鱼”？极有可能监守自盗，挪用公款。此举实在不妥，望皇上三思啊！

包公写的这份奏章也没有夸张，宋祁当了大官以后，过日子确实非常奢侈，连他哥哥宋庠都劝他，做了官不能忘本，不能忘记以前的苦日子。

宋祁过过苦日子吗？当然。他和他哥哥宋庠，出生在河南农村一个没落的官宦家庭。他们父亲是个小官，俸禄微薄，家庭条件跟普通农民差不多。

他们哥俩非常励志，在父亲教导下饱读诗书，非常顺利地通过地方的科举考试，成为举人；然后又非常顺利地通过京城的科举考试，成为进士。

金榜题名，进入官场。回想起幼年的寒酸，少年的艰苦，宋祁不禁花天酒地，胡吃海塞，报复以前的穷日子。

宋庠是哥哥，比弟弟宋祁要稳重得多，学习成绩也比宋祁要扎实。宋朝的科举考试只有三级：第一级是地方官搞的解试，第二级是礼部搞的省试，第三级是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殿试考试时两兄弟双双上榜，宋祁第一，宋庠第三。

考官把名次报到皇帝和皇太后那里，老太后思想保守，认为哥哥不能排在弟弟后面，于是把第三名的宋庠改成了第一。

老太后又想，进士第一名是状元，进士第二名是榜眼，进士第三名是探花，这前三名被老宋家占了俩，有点儿过分。于是把本来考了第一名的弟弟宋祁再往后挪，挪到了第十名。

宋祁和宋庠都中了进士，按照宋朝的惯例，他们必须和其他进士一起进宫，面见皇帝。不仅要叩谢圣恩，还要参加一场非常著名的皇家饭局：闻喜宴。闻喜宴是皇帝招待新科进士的庆功宴，由官方组织。

这场宴会过后，还有一场进士内部组织的盛大宴会，叫做“期集宴”。期是日期的期，集是集会的集。在宋朝，每一次殿试过后，得中的进士们都要约定日期，聚集在一起搞一场饭局，这就是期集宴。

不过，严格来说，期集宴不是一场，而是很多场，本质上是宋朝新科进士们的同学会。

现在搞一场同学会，一两天就结束了；宋朝进士搞同学会，通常能持续一个月。为什么要聚这么长时间呢？因为这些新科进士要把同学录给印出来。

宋朝每隔两三年搞一次殿试，每次平均录取三百多名进士，这三百多个人的姓名、名次、籍贯、相貌特征、祖上三代都要编进同学录，所以要花上几天时间来仔细统计。统计完了还要誊写，誊写完了还要出版，那时候印刷全靠工匠雕版。于是花的时间就更长了。

新科进士这样旷日持久地聚会，所需花费是相当惊人的。宋朝皇帝厚待士大夫，从神宗时开始拨付专款,平均每次赐给进士们三千贯铜钱，按购买力折合人民币两百多万元，专供他们聚会。

但是因为进士太多，聚会时间太长，这两百多万不够用，所以还要凑份子，按成绩排名出钱，谁排名最高，谁出钱最多。比如说，状元出三万，榜眼出两万，探花出一万，其余的进士可以出几千元到几百元。

弟弟宋祁是第十名，要比普通进士多出一些钱；哥哥宋庠是状元，出的钱更多。可是前面说过，宋庠和宋祁的家里并不富裕，兄弟俩寒窗苦读十几年，早就把家底掏空了，再让他们出大钱凑份子参加新科进士的同学聚会，他们实在是出不起了。

宋庠内心独白：
“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今日我和弟弟终于高中了！我已经写信回家报了喜讯，真想和家里人喝上两杯好好庆祝一番。但是，我又担心，我和弟弟出身贫寒，在官场上没有熟人，会遭人构陷。

弟弟提醒我，眼下的新科进士聚会，是认识同僚的大好机会。我们哥俩趁机结交同窗，联络感情，将来才能在官场上有个照应。

所以，这聚会的份子钱，是无论如何都省不了的！就算是去借，我也要把这聚会办得风风光光的！这往后仕途艰险，我还得多为弟弟谋划着。”

宋氏哥俩刚好认识一个四川的考生，名叫范镇，家里有钱，是一个富二代。于是，他们就从范镇那里借了一笔钱，有了这笔钱，他们才有资本参加这将近一个月的同学会。

对宋氏兄弟来说，参加这场同学会，意义重大，影响深远。此后很多年里，宋庠和宋祁做京官也好，做地方官也罢，始终都跟当年同学会上的同年进士保持着密切联系。

前面不是说过吗？宋祁要当财政部长，包公表示反对，而宋祁的同学却表示支持，其中有两个同学，一个叫郑戬，一个叫叶清臣，为了支持宋祁，还跟包公打起了嘴仗。

官场如战场，有一帮同学站边助威，可以避免政敌使绊子，提升抗风险的能力。可凡事过犹不及，假如这一帮同学串通起来搞党派，甚至跟朝廷作对，那宋朝皇帝肯定不乐意了。宋庠和宋祁哥俩就犯过这样的错。

话说宋仁宗派大臣范仲淹主持政治改革，史称“庆历新政”。宋庠比较保守，反对这场新政。弟弟宋祁同样保守，跟宋庠一起上表反对。

然后他们哥俩还觉得有可能斗不过范仲淹，又串连同学叶清臣和吴遵路，搜集了范仲淹的很多罪状，甚至污蔑范仲淹勾结西夏，污蔑范仲淹私自跟西夏君主李元昊写信。

上早朝的时候，这几个人竟然集体向宋仁宗建议，砍掉范仲淹的脑袋！但宋仁宗显然不是个糊涂皇帝，很快查明了真相，于是把宋庠、宋祁和他们的同学赶出中央，下放到地方当官去了。

回顾整个宋朝，三百多年来举行过两百多场进士考试，每一场考试过后，被录取的新科进士都会举行一场旷日持久的同学会。

这些同学会虽然有积极意义，但又存在隐患。同学会虽然有助于大家联络感情，一起为朝廷出力；但也容易让同年进士结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团体力量，反而成为皇权的忌惮。

当年借钱也要参加“新科进士同学会”的宋氏兄弟，受益于同学们在仕途上的帮助，最终也苦于同学势力过大导致了贬官。这就犹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