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乡】南怀瑾的湖边奇遇：由儒入道

湖边奇遇：由儒入道 

上期节目，我们讲到南老师在浙江国术馆的经历，大家知道，

武术与道家文化、尤其是道家的养生学关系至为密切。各门派的武术几乎都以道家“阴阳”、“五行”、“八卦”学说以及精、气、神三位一体的养生观为基础。可以说，不懂道家学说，就无法深入武学堂奥。因此，在浙江国术馆学习的那段时间里，南怀瑾主要的学习兴趣开始集中在道家学说上。

少年南怀瑾接受的基本上是儒家教育。那么现在要到哪里去学道呢？

南老师似乎天生与佛道有缘。有一次，他在西湖边上练拳，邂逅一位和尚，宁波人，斯斯文文，南老师当时并不知道他的法名叫“圣士”，见他戴著一副眼镜，就叫他“四眼和尚”。交谈几句后，“四眼和尚”见这个年轻人谈吐不凡，就请南老师到他庙里去坐坐。寺庙就在西湖边上，名叫“闲地庵”，是一个非常清静幽雅的去处。庙里挂着一张史量才的遗像。原来，“闲地庵”是史量才的家庙，隔壁的“秋水山庄”，是史量才为他的姨太太沈秋水修建的别墅。别墅和家庙有一扇小门相通。

史量才是谁呢？

他是中国杰出报人、《申报》的总经理。就是《情深深雨蒙蒙》里面何书桓做记者那个《申报》。我们要谈中国报业史必谈《申报》；谈《申报》必谈史量才。

我们小时候，上海人把所有的报纸都叫做“申报纸”。可见《申报》和史量才的影响。他的学问很大，藏书很多。史量才搜罗了许多道家的典籍，有些秘本是在别的地方见不到的。

1934年11月13日，史量才从秋水山莊回上海途中在滬杭公路上遭暗殺身亡。南老师从来没有见过史量才，但自从认识了“四眼和尚”后，史量才的家庙“闲地庵”就成了他读书的好地方。他经常到这个地方来，教和尚打拳，与和尚聊天，有吃有喝还有书读。在杭州的两年里，南老师用课余时间把这些道家秘籍都看完了。南老师后来说：“史量才大概没有想到，他搜集的这些道家的书等于是为我准备的。”南老师读过的这些道家秘籍后来都派上了用场。

圣士师不仅为南怀瑾研习道家经典提供了方便，还接引他开始接触佛教。

有一天，南老师在圣士师房间的桌子上看见一本《金刚经》。翻开来一看，尽管不明白里面的内容，但马上就心生欢喜。圣士师就把这本《金刚经》送了给他。南老师回到学校就独自坐在学校会客室的一个角落裡念了起来，早晨念一半，晚上再念一半。他后来说：“刚拿到《金刚经》时，管它是般若还是菠萝，也不去找佛学辞典，就这么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念了下去。这样念到第四天，念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时，就找不到‘我’了，身体没有了，经典也没有了，都空了。什么都没有了，念不下去了，不是不肯念，是没有念头可起了。

我觉得奇怪，把经本一合就愣在那裡，就不念了，赶快站起来跑去找那位和尚，问他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境况。和尚一听，很惊讶地说：‘你真了不起、人家修行几十年都做不到，你念了三天《金刚经》就达到这种境界，你就是再来人’。

佛教的“再来人”是指悟道之人。然后又回房间拿了一套禅宗经典《指月录》说：“这个拿回去看。”和尚的话，当时南老师并没有在意。也许佛缘未到，他和这位禅宗高人擦肩而过了。

多年后，南老师在四川，圣士师也到了四川的自流井。据说，他入定的时候，徒弟们以为是死了，就把他埋掉了。南老师得到消息，就从四川宜宾走路赶到自流井，可惜已经无法起死回生。南老师在晚年提起这位老朋友仍然又痛心又惋惜。

杭州庙宇多，传说中出过不少神仙高士，青年南怀瑾一心想要寻访到一位得道高人，学一身无敌天下、经世济时的本领。学校附近有一处叫做“葛岭“的名胜，相传晋代著名道家人物葛洪曾在这里修道。葛岭上有一座道观，南老师经常去，希望在那里能遇到一个指引自己得道的高人，结果是一次又一次失望而归。

有一次，南怀瑾听说到杭州城隍山上有一老道长，出家前是满清皇族。这位老道童颜鹤发，神釆奕奕，据传已成剑仙。南老师听到这个消息后十分兴奋，就迫不及待地上山去找他拜师。前往数次都未得见面，听说这位道长当时逢人来求皆推称不会剑术。几经周折后，终于有一天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高人。

南老师向他再三恳求学剑：“听说您是一位剑仙，我也要学剑。”

他说：“哪有这回事，我出家修道没有看到过神仙，不要迷信了！”然后问道：“你要学剑，你有没有练过剑？”

南老师答道：“学过一点青萍、奇门等等。”

道长就示意身边徒弟取出剑来让南老师比试一下。接着说：“武侠小说上说的什么白光一道，口吐飞剑，在世界上并无其事。剑仙虽有，但并非如同小说上描述的那样。你真要学剑，每天晚上把门窗紧闭，房间内不点灯，然后点香一枝，尝试用剑劈开香头，手腕着力，但臂膀不能动，等练到一剑劈下，香成两半时，才算进入第一阶段。第二步再把豆子掷向空中，用剑在空中劈成两半。功夫能练到这里，再来见我，再为你解说剑路。”

然后又说：“不过我看你前途无量，不要学这些小把戏了。现在这些都没有用了，武功再好，哪怕飞得起来，枪一响，一颗子弹就打下来了。还是以读书为好”。

不过这位道士见南老师执意要拜自己为师就说：“你另有明师，我不够做你老师。但看在你诚心请教的份上，我吩咐你两件事：第一，看世界上任何东西要轻松，不要严重，尤其是眼睛要会看东西，一般人看花、看风景，都把眼神盯到花和风景上去，错了。看风景就要让风景跑到你眼睛里来，看花就要把花的精神收到自己的眼神里来，不要把自己的精神放到风景上，放到花上。将精神收进来，比放出去要管用得多。“这就是道家讲的精神内敛。

第二，将来你出去会做很多事，我看你前途很辛苦，责任很大。我们的心脏只有拳头那么大，装不进多少东西的。要把得意、痛苦、烦恼和悲伤，统统丢出去，都不要向心里头装，才能健康长寿。若能做到这两点，你这一生必然前途无量、后福无穷。”南怀瑾再三拜谢，等他抬起头时，道士早已飘然而去。南老师说，老道说的这两条道法对他一生受用无穷。

1937年初，南怀瑾从浙江省国术馆毕业，暂时在省学生集中训练总队担任国术教官，为人生历程的下一站整装待发。

我们下期节目再来继续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