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林队,你好。”
敲门声响了两下,林奇抬头看去,门口站着一位四五十岁、戴着一副精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的目光在那人脸上停留了一下,随即脸上写满了惊讶。
他分明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人时,对方说的第一句话:“我知道你们都不情愿来上这门课。从事实际刑侦工作的警察中,绝大部分人都认为犯罪逻辑学跟犯罪心理学、行为学一样,都是马后炮的工作,事后分析犯罪原因头头是道,可是在案件侦查中却毫无用处。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吧?诚然,案子出现后,你们很擅长现场采证,实地走访,查看监控,并且用这些基本工作方法破了很多案子。犯罪逻辑学基本都是坐在办公室里思考,你们一定觉得是纸上谈兵。好吧,那是因为你们的对手太低端,根本用不着犯罪逻辑学。今天,我就用具体案例为大家证明,数学是其他一切学科的爸爸,逻辑推理是对付高端犯罪的利器。”
那还是在六七年前,林奇被单位推荐为先进工作者,和省内其他二十多位刑警一起,到省公安进修学校进行省厅专门安排的地方骨干刑警职业技能培训。他和其他刑警一样,做惯了实际调查工作,从心底里看不起公安大学里面那些纸上谈兵的老师。刑警们都很乐意学习现场勘查的课程,但对心理学、行为学这几门课兴趣寡然,感觉对实际工作没有任何帮助——除了严良的犯罪逻辑学。
严良课上讲解的案例,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办案积累的现成素材,后来他们了解到,严良与其他老师不同,他不是专职的老师,他是这次省厅专门安排给他们上一轮课的。他本职是刑警,而且是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的副指导员,警衔很高。他在刑警界很早成名,一直参与各种大案要案,还多次被推荐到公安部参与部级点名大案的侦破工作,才四十多岁就成为了省厅的刑侦专家。而他在课堂上讲解的案例,也让这些年轻的刑警们大开眼界,通过严谨的逻辑推理,不但能大幅减少工作量,还能明确侦办工作的准确方向。
不过严良也承认,他这块逻辑推理工作只是过程,最后需要更具体实证的验证,这还是要依赖基层刑警的调查取证。但这并不妨碍这些年轻刑警对他的崇拜,即便时隔多年,林奇依旧一眼就认出了严良。
“严老师!怎么是你!”林奇脸上的惊讶转为激动,他豁然站起身,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严良的手。
两人寒暄一阵后,严良道明了自己的来意:“今天来你这儿,其实是为了案子,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
对于严良五年前突然辞职,去了大学教书,林奇有所耳闻。
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副指导员的岗位,在行政级别上也很高,大部分警察,奋斗一辈子还是最普通的基层民警,区区四十多岁就当上省厅刑侦总队里的领导,非常难得。
对于他的突然辞职,当时很多人都不理解,也包括林奇,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案子?您说。”
“赵铁民的案子,”严良道,“老赵跟我是多年的老朋友,而且这案子似乎颇有挑战性,引起了我的兴趣,所以——”
“所以您帮着破案。”林奇马上把他的话接了下去。
严良想了下,顾虑到赵铁民的声誉,这样的说法不太妥当,他纠正道:“不,我说了,我已经不是警察了,按道理,我是不能接触案子的,尤其侦查阶段是警方的保密期。只是我个人对这么具有挑战性的案子很好奇,于是——”
林奇快速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保密,不告诉别人您介入案子的调查,对吗?”
“嗯……”严良停顿一下,笑起来,“可以这么说吧。”
“不过……”林奇微微有点犹豫,“这案子是赵队负责的,不知道他那边——”
“我已经看过六起命案的全部卷宗了。”
林奇彻底放心,这么说来,赵铁民把卷宗都给严良看了,无疑是赵铁民请严良来协助的,那他这边自然也就没什么可以保留的了。当然,严良一个非警察介入案子的调查,这件事还得低调一些,因为这是违反警察办案规定的。
林奇道:“我这边有什么能帮助的吗?”
“我想着重调查徐添丁的命案。”
“查这个?”林奇道,“这案子是最后法医发现凶手留在一听啤酒上的指纹跟赵队案子的一致,才发现是同个凶手干的。而且这案子的现场当时被群众破坏得很厉害,我觉得这案子没法成为抓到那个凶手的突破口。”
“不,”严良摇了摇头,“如果这个连环命案能找到突破口,那一定是在你这边。”
“为什么?”林奇不解。
“前五起命案的具体案情,基本大同小异,省厅和市局先后调拨了多批人马,多次成立专案组,查了三年却依旧没找到凶手的任何马脚。我不比那么多人更聪明,也不比那么多人更有本事,几千人次的专案组都调查不出结果,我去查也是一样。唯独最后的一起案子,犯罪过程和手法与前面完全不一样,这才是机会。”
“可是……这次案子现场被无知群众破坏得厉害,而前五次,我也看过卷宗,说是现场都保存得很完整。”
严良笑了一下:“现场保存得很完整,警察却没查到真正有价值、能实际威胁到凶手的线索。前五次的现场,相信都是凶手犯罪后自行处理的。而徐添丁的这一次,凶手想出了满地撒钱的办法,引其他群众来破坏现场。这是为什么?如果这一次,他能自己把现场处理得天衣无缝,何必要用这个办法?这说明,这一次他的犯罪出现了意外,他自己的能力已经无法处理好现场的一切,只能借用这个办法,只能借他人的手,来破坏现场,破坏线索。既然凶手的这次犯罪并没按照他计划中的来,发生了意外,那么一定会留下马脚。找出凶手这一次犯罪的失误,就是突破口!”
林奇连连点头:“对,您说得对。”
严良继续道:“我来找你,就是想了解关于徐添丁被害的更多线索。”
林奇道:“我所有知道的情况,还有我们所有的调查经过记录,都已经写进卷宗里了。”
“卷宗我已经看过,我看到里面有很多篇幅是你在调查朱福来、朱慧如兄妹还有一个叫郭羽的年轻人,你甚至派了人跟踪过他们。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仅因为朱慧如是最后一个见过徐添丁的人吗?可是我又看到其实你们调查一开始,就找到了朱慧如和郭羽的不在场证明,按道理,理应把他们排除在外了。我想知道你自己对这起案件的看法,甚至是某些想法或感觉,因为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主观的,并不写进卷宗里,但有时候,这些东西,也能从中琢磨出一些线索。”
林奇对严良的认真和仔细感到惊讶。大部分人看卷宗,只是看里面的线索,以及卷宗记录的调查工作是否出现纰漏、矛盾等。可是严良却注意到了他们一开始就有朱慧如的不在场证明,却接连反复调查她的经过。赵铁民看完卷宗时,对朱慧如几人丝毫不挂心,因为他认定朱慧如这几人绝没有凶手的本事。可是严良,在看到了朱慧如等几人有多项不是凶手的铁证前,却表现出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的样子。
林奇点点头,道出了之所以反复调查朱慧如等人的详细隐情,因为他一开始调查时,就觉得朱慧如有几个瞬间的表情有点怪,感觉像是隐藏了什么,但又问不出所以然。后来在偶然调查凶器时,朱慧如和朱福来截然相反的回答,更像是没串通好的口供,像是共同隐瞒着一个秘密。
但说到最后,林奇最后还是叹口气,道:“不过这些事后证明都是我在瞎猜。坚挺的证据表明我对他们几个的怀疑都是错觉。首先他们有不在场证明。其次他们店里的那把刀是新的,绝不是凶器,我还专门让人拿这三人的照片去附近商店问过,近期他们都没来新买过水果刀。第三,既然杀徐添丁的凶手跟连环命案是同一人,而他们三个的背景我查得很清楚,他们没能力犯下这些命案,而且三年前朱慧如兄妹并不在杭市。第四,他们三个都没钱,想不出也舍不得用几万块钱来引人破坏现场。第五,如果徐添丁真是他们杀的,在面对警察问询时,也许他们心理素质很好,可是从逻辑上,很难串通伪造出没有破绽的口供。第六,昨天下午徐添丁的好友张兵家收到凶手的恐吓信,已经查明是凶手的了,可是昨天下午他们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可以肯定信不是他们写的。总之,我事后总结反思过,他们有坚挺的非犯罪证明,我却抱着主观想法一直调查他们,浪费了不少时间。唉,如果一开始我没走错这条路的话,可能会发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呢。现在已经过了案发前三天线索搜集的黄金期,恐怕再难有其他发现了。这次查案陷入困境,我有一定责任。”
严良很认真地听他讲完,并把要点都细心地记在了本子上。
显然,林奇认真反思过这次办案的经过,所以很有逻辑性地讲了六点他们三人的非犯罪证明。
严良思索着,之所以林奇当初面对诸多非犯罪证明前,依然反复持续地调查他们三人,一定是他们在面对林奇问询时,表现出了足够让林奇起怀疑的不自然表情和动作。不过林奇当时问询时,严良并不在旁边,所以他无法判断林奇对他们的怀疑中,主观先入为主的成分占了多少。
他知道有些警察,尤其是迷信“犯罪心理学”的警察,很爱在问询时,仔细观察对方的言行举止,甚至据说调查对象在回答时,眼睛朝上朝下、朝左朝右看都有讲究,某些潜意识里不自觉的细微动作能表明对方是在回忆事实还是在撒谎伪造事实。
不过严良并不信任这一套,他本身就反感“犯罪心理学”,他认为问询时,调查对象回答的内容才是最重要的,要从逻辑上判断是否有漏洞。因为真正的高端犯罪中,凶手心理素质会好到让人吃惊,他们会事先编造出口供,然后用这段口供把自己说服了,让自己相信这段口供的真实性。
这样一来,别说面对警察,就算面对最先进的测谎仪,他们也能像描述事实一样,把这段虚假口供表述出来。相反,有些人天性胆怯,面对警察时本能会紧张,会害怕,这样一来,案子明明和他无关,正因他的表现紧张,警察反而对他产生了高度怀疑。在没有直面接触的前提下,关于朱慧如三人的一切都是猜想而已。严良决定找机会接触他们一下。
(42)
今天是周六,傍晚,骆闻挂着斜挎包,出现在面馆前,照例佯装无意地站在路边,看了一圈,没发现可疑的监视人员,随即步态自若地走进店里。
“唔……老板,今天嘛,来碗片儿川。”骆闻看着墙上的菜单,又看了眼朱慧如,发现她脸上带着轻松的表情,遂放心了。
今天朱慧如并没有急着上去找他说话,而是直到面做好后,趁把面端给他的时机,低声道:“昨天到现在,好像警察再没来过了,连最近常在附近做调查的片警也不见了。”
骆闻笑了一下,道:“那是因为他们彻底对你们排除怀疑了。”
“这次……真的……真的没问题了?”朱慧如脸上惊喜交加。
“嗯,放心吧,事情到此为止了。”
朱慧如开心地点了下头,回到了后面继续忙活。
骆闻心中很清楚,这一回包括上次见到那名目光犀利的警察在内,一定都放弃了对朱慧如的调查。
一方面是因为昨天的恐吓信放出的时间段内,朱慧如和郭羽都有不在场证明。另一方面,他昨天见到严良时,听到他说赵铁民来处理这个小流氓的案子了,市局的专案组已经发现这次留在现场的指纹与前面的连环命案是相同的,那么朱慧如和郭羽更不可能是凶手了。
好吧,这次帮两个年轻人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依旧是看市局的专案组会怎么处理了。
他笑了一下,夹起一口面吃进嘴里,感觉肩膀上的负担瞬时少了下去,毕竟,帮人掩盖罪行真是件麻烦的事,而自己独立犯罪则轻松得多了。
这时,他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老板,来碗片儿川。”他本能地回头,顿时与严良四目相对。
严良也看到了他,眼睛微微一眯,随即笑逐颜开:“骆闻!怎么这么巧,昨天刚见了面,今天这儿都能碰到你!”
骆闻道:“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我住在这附近,经常来这条街上吃饭,你怎么会这么巧,也来这里吃饭?”
严良坐到了他对面,随口编个理由:“今天下午刚去了趟系里另一位老师的家,就在这旁边,出来肚子饿了,就到这里。唔……你经常来这里吃饭吗?”
“是啊,”骆闻低头笑了笑,“你知道我一个人懒得下厨——其实也不太会下厨,所以总在外面解决。”
“来这家店吃得多吗?”
骆闻微微一迟疑,还是没有隐瞒:“挺多的。”
“那么,”严良把头凑近,低声道,“对这家店的主人,了解吗?”
骆闻稍微停顿了下,随即道:“面烧得不错,所以我经常吃。”
严良道:“不,我的意思是,我听说这家店的女店主朱慧如——我身后的那个小姑娘,是前些天小流氓被杀案中,最后一个见到被害人的人,好像警察也将她列为嫌疑人调查。”
骆闻心中顿时一惊,严良今天来到这家面馆,恐怕不能说巧合了。他知道店主妹妹叫朱慧如,那么朱慧如这个名字,一定是警察告诉他的,今天他到这店里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对于其他警察,骆闻并不担心,他对警察工作的一切流程都了如指掌,知道自己的安排一定会让警察彻底放弃对朱慧如的调查。
可是严良……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心中虽想了许多,骆闻嘴上依旧没停顿地接口道:“真是这样吗?我不知道啊,不过我听过小流氓被杀案的一些事,听说很残忍,看着不会像这小姑娘干的。”
“是吗?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呵呵。”严良笑了一下,随后道:“不过今天碰巧遇到你,有个问题我可以回去交差了。”
“唔,什么事?”
严良道:“赵铁民那家伙案子破不出,找我帮他一起想办法,我被他烦透了,只好答应下来。他说有个犯罪细节想不出凶手是怎么做到的,我本来就只懂数理逻辑,对犯罪的具体方法知之甚少,自然更想不出了。不过我觉得你,一定知道。”
“是什么?”
“那个连环命案里,每一个被害人都是被人从背后用绳子勒死的。”
“这有什么,说明凶手体力好,也许身手好,从背后偷袭,对方无法反抗。”
严良摇头道:“不,勒死很正常,问题是,每个被害人除了被直接勒死外,身上并无太多的明显伤痕,而且每个受害人的指甲内都找不到皮肤或衣服组织,说明凶手在勒死被害人时,双方并未发生直接的肢体冲突。而这几个被害人,都是刑释人员,以往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这样的几个人,却被人活活勒死,完全反抗不了,这很奇怪。”
骆闻点点头,道:“没错,即便从背后偷袭,要勒死一个人也并不容易,人都会剧烈反抗,很难不出现直接的肢体冲突。”
“问题是,几次犯罪中,凶手都是这样轻松就把人勒死了。”
骆闻故作思考,过了片刻,道:“我想可能是凶手先从背后把人打昏,然后再勒死,等到被害人意识醒来时,也已处于濒死阶段,无力反抗了。”
“但凶手怎能每次都确保成功把人打昏呢?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同,抗击打能力也不同,有些人也许被木棒随便敲下头,直接就昏倒了,但也有些人即便遭受重击,也不会昏倒。并且尸检结果是,所有死者的颅骨都未遭受过撞击。”
骆闻心里思索着,他感觉今天严良的来意似乎不太寻常,他虽嘴上说对案子并不关心,可他今天亲自到店里问及了朱慧如的事,恐怕……他真的已经介入调查了。
怎么样做到勒死一个人而对方不反抗,这个问题对于骆闻这位经验丰富的法医而言,简直易如反掌,他闭着眼睛就能举出几种方法。如果他连对他来说本该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是否会引起严良的怀疑?
他权衡了一下,怎么杀死那几个人的,这不是他设计这些命案的核心,告诉严良也无妨,如果说不知道,那么就明显和他自身能力严重不符了,尤其是在严良这位绝顶聪明的人面前,恐怕这样低级的隐瞒只会适得其反。
于是骆闻便道:“我记得有几个这样的案例,我们宁市下面的一个县曾经出过的一个连环命案,当时负责办案的是现在省厅的高副厅长,那次情形也是相似,被害人几乎没有反抗就被人杀死了,不过不是勒死,是刺死,但大同小异。凶手用了高压电棒。凶手先用高压电棒直接将被害人电昏,随后勒死的话,即便被害人会醒来,那时也已经濒临死亡,无力反抗了。”
“原来有这样的方法。”严良吸了口气,“这点从尸检中能查证吗?”
骆闻道:“高压电棒的电流荷载会短时间内剧烈刺激人的神经中枢,使人昏迷。但电流荷载是不会停留在体内的,事后无法通过验尸判断。但使用这个方法,肯定会在死者的皮肤上留下一点灼烧的痕迹,这个专业术语叫电击伤。不过电击伤和大部分的皮肤挫伤很像,如果没认识到这点,就会忽略过去。”
严良连连点头,又道:“可是还有一个地方很奇怪,如果凶手真用你说的这种方法,先把人电昏,再勒死。那么他为什么要勒死人,而不是直接用刀把人刺死呢?”
骆闻心中微微一愣,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能告诉严良,否则以他的推理能力,恐怕会发现更多的细节。他笑了下,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似乎很多谋杀案中,凶手杀人用的都不是特定的方法,有些人用刀,有些人用绳子,有些人用毒药,还有人直接用枪。我想也许凶手怕见血,所以觉得用绳子勒死人干净点吧。”
严良突然笑出声:“敢杀这么多人的凶手,我想他一定不怕见到血。”
骆闻只好道:“也许怕见血是心理洁癖。”
“是吗?”严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后,他并没有继续聊案子,而是边吃着刚送上来的面条,边聊着以往的趣事。
吃完面后,两人来到外边,沿路走了一段,分手告别。
两人转过身时,各自都微微皱起了眉,只不过他们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43)
与严良分手后,骆闻低着头往回走,来到河边小公园旁时,迎面看到郭羽正慢吞吞地走过来。
骆闻故意把头侧向另一边,装作不认识他,可是郭羽还是叫出了声:“先生!”
骆闻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中有话要说,低声说了句:“过来吧,跟我保持距离。”说话间脚步不停,径直来到了公园的一个扭腰器上,趴在把手上晃动着腿,左手悄悄示意,让郭羽到旁边的一根单杠上锻炼。
郭羽身体瘦弱,但大叔这么说,他也只好勉强地做着不标准的引体向上。心里却在说,为什么不是大叔做引体向上,我去扭腰器上摆弄?
骆闻道:“有事找我吗?”
“不,也没什么事,只是……”他抿了下嘴,道,“我刚去面馆,朱慧如说警察没再来过,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骆闻微笑了一下,道:“没什么,不必感谢我,总之,我希望你们以后能忘掉这些事,也忘掉我,如过去一样,生活下去。”
“是,”郭羽抿抿嘴,奋力再做了个引体向上,道,“您帮了我们这么多,可是到现在,我们依然不知道您如何称呼,实在……实在很不应该。”
骆闻呵呵一笑:“我说过的,事情过去以后,我和你们并不认识,我们彼此是陌生人,知道吗?这对你们好,对我也好。如果你真想感谢我,就记住这一条吧。”
郭羽犹豫了一下,眼中微微泛红,停下引体向上,默然朝骆闻低下头致意,道:“我记住了。”他想了想,又道:“那么也许几年后,彻底风平浪静了,我们能光明正大地跟您做朋友吗?”
“为什么要跟我做朋友?”骆闻看了他一眼。
郭羽结巴着道:“因为……因为您的付出。”
“也没什么吧,”骆闻抬头望着小河,用低得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了句,“帮你们也是帮我自己。”
“那么……可以做朋友吗?”郭羽忐忑地问。
骆闻没有回答,过了半晌,平淡地说了句:“接下来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哦。”郭羽满脸失望地低下头。
骆闻笑了下,看着他道:“你和朱慧如怎么样了?”
“什么……什么怎么样?”
骆闻笑意更深:“年轻人像你这么害羞的倒是少见得很。”
郭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我,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怎么?”骆闻有些奇怪,“经历这些事,你们还没有确定关系吗?”
“这个……”郭羽整张脸都红了,“我……我给不了她幸福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我现在工作不好,而且……我家里条件不好。”他很为难地说出了实情。
“不必这么在乎物质条件吧。我看得出,朱慧如明明对你是有感觉的。”
郭羽轻吐了一口气:“我会努力工作,争取过几年变得好一些。”
“那时再表白?”
“嗯……”
骆闻轻轻摇了摇头:“人不一定非得工作多好,赚多少钱才有资格追求幸福的。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给不了她幸福。她要的幸福仅仅是物质条件吗?男人总觉得要追求事业,而忽略家庭和亲人,这真是一种自私透顶的表现。”
郭羽抬起头时,看到骆闻已经低着头慢慢离开了,他一直觉得大叔很神秘,很厉害,不过此刻,他突然有种感觉,这大叔似乎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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