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鸦片战争失败是因为清政府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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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中国在鸦片战争中会一败涂地？大清政府除了军事的全面落后之外，更多是财政体制和综合国力的整体性全方位失败。两国鸦片战争中的军费在财政收入中占比相差悬殊，因为税收能力的差异，英国当时的财政收入是中国的四倍，战争消耗能力远远领先，所以鸦片战争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一场财政体制的战争。

文稿 

关于鸦片战争，很多人有各种误解。

最常见的误解是清军在战争中是用大刀长矛和英国人作战的，很多电影，比如《火烧圆明园》之类，通常都表现清军骑着战马，挥舞着长矛，冲向英国人的阵地，在英军的步枪射击下一片片倒地。

但是事实上并非如此，鸦片战争时期，中英双方虽然武器装备上有差距，但是差距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样大。英军处于火器时代，而清军也大量使用火器，而且还是西洋火器。比如清军用的鸟枪，是根据葡萄牙火绳枪仿制的。清军使用的火炮，同样属于西方加农炮系列。

虽然中国人总说英国是“船坚炮利”，但事实上双方的军舰其实都是木头制的帆船，都是靠风做动力，在今天看来很落后。火轮船虽然已经发明，但是用于军舰的技术还不成熟，因此在鸦片战争中基本没有应用。

为什么中国在鸦片战争中一败涂地？中英双方武器的差距关键在于质量。也就是说，虽然大致属于同一类型，但是清军的武器质量太差。

鸦片战争中的英国军舰

中国军队用的枪是明代晚期的技术，明代晚期中国就从欧洲引进了大量的西式武器。满族军队早在与明军作战时，就从明军手中缴获了大量西式武器，后来又大量地进行仿制，仿制的原型可追溯至1548年（明嘉靖二十七年）的葡萄牙火绳枪。

但问题是，清代并没有对武器进行持续研发和改进，一把鸟枪通常用个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茅海建说他见到的材料中，竟有使用166年尚未更换者。

大炮也是这样，清军使用的火炮虽然是仿照西方17世纪至18世纪初的加农炮系列，但从来不进行更新换代。鸦片战争时期，中国炮台上有的大炮是明朝制造的。换句话说，从明代末期到清代末期，二百多年间，中国军事工业没有任何进步，甚至还有退步。

比如明末清初，中国就引进了“开花炮弹”（一种爆破弹）的技术，攻城的时候非常有威力。然而到了清代末年，中国人忘记自己曾经掌握了这门技术，在鸦片战争中看到英国使用这种炮弹很厉害，战争之后费了很大力气进行了“二次引进”。但是到了19世纪70年代，左宗棠征西的时候，在陕西发现了明朝末年的“开花炮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武器早就有了。

和中国相比，欧洲军事技术从明末到清末一直在持续进步，到了清末，中国的武器与西洋武器的质量出现了巨大差距。与英军的步枪相比，清军的鸟枪射速慢、射程近，一支英式步枪的战斗力可以顶十支中国鸟枪。

鸦片战争

中英双方的大炮也是这样，虽然原理相同，但是工业革命让英国的冶炼技术大大提高，英国的大炮铁质好，炮筒里面用车床进行了加工，非常光滑。而中国大炮铁质很差，很容易炸裂，常把炮手炸死，而且铸件毛糙，炮筒里面是不光滑的，所以炮弹射出来后，弹道是乱的，精度很差。所以我们看整个战争中，清朝军队打了无数发炮弹，但是没能击沉一艘英军的军舰。

中国和英国的武器在明末大致处于同一水平，到了清末却有了这么大的差距，这就很直观地体现出中世纪以后，欧洲历史是加速度的发展，而中国在很多方面是停滞甚至倒退的。

关于鸦片战争的另一个误解，是鸦片战争中国只输在军事上，其实中国是整体性全方位的失败，绝不止于军事。

第一次鸦片战争一共花了多少钱呢？据鸦片战争方面的研究专家茅海建根据第一手材料的研究，这次战争中国最终是花了三千万两白银。

那么英国人花了多少钱呢？茅海建在《英国议会文件》中看到了英国政府对下院质询时开出的一份对华战争支出的账单，有详细的统计，最终换算一下，相当于中国银两1263万两，也就是说只相当于中国的百分之四十。

这场仗是在中国打的，英国千里迢迢跑过来，中国有地利，为什么结果却是中国军费是英国的两倍多呢？

英国下议院

原因很多，最主要的是中国的军费很多都被贪污了。怎么贪污呢？其实手段很简单粗暴。在浙江前线的军官们琢磨着发财手段，虚构了一支9000人的“南勇”，以这个为名义，骗了国家10万两军费；总兵郑国鸿之子郑鼎臣虚构了一支两万人的水军队伍，套取国家兵饷三四十万两。这类事件在鸦片战争中层出不穷，留下很多资料，三分之一的军费，就这样直接被贪污掉了。

军饷为什么这么容易被贪污？因为中国的财政不透明，监督机制不完善。所以鸦片战争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一场财政体制的战争。

很多人说，鸦片战争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中国的皇帝和权贵都是投降派，在战争中抵抗意志不坚决。英国人并没有占领中国多少领土，也没打到中国首都，那么为什么不打下去呢？继续打啊，打到国家被占领一半，打到放弃西安以东，来个持久战，不行吗？英国毕竟是小国，我们是大国，可以消耗它啊。

打持久战，还真不行，论消耗的话，我们消耗不过英国。事实上战争刚开打，中国就没钱了。我们来看看鸦片战争的军费在中国和英国两国的财政中的占比。

清王朝每年的财政收入，大约在4000万两左右。具体到1840年，中国的财政收入是3904万两。也就是说，鸦片战争的军费，占中国全年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七十。

而英国当年的财政收入是15540万两，也就是说是中国的整整四倍，而军费也只有中国消耗的百分之四十。因此对英国来说，这场战争，只花掉它全年收入的百分之八。这样的战争，中国能打胜吗？再打下去，中国显然要破产，而英国毫无压力。

影视作品中的鸦片战争

一个国家的财政能力最能代表它的国力。任何一项国家能力，包括军事力量，都离不开财力的支撑，财政收入比GDP总量更能代表一个国家的实力。

有人奇怪了：中国是大国，英国是小国，中国的面积不知是英国的多少倍。当时中国的人口是四亿一千万，英国是1500万，英国的财政收入居然是中国的四倍，为什么呢？

这里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中英两国国民收入不同，早在工业革命前，英国人均就要比中国人富裕很多。另一方面，也是更主要的一方面，是两个国家的税收能力不一样。

表面上看，英国的政治体制不利于税收，因为我们都知道英国人的“无代表不纳税”的理念。著名的光荣革命最主要的内容就是限制国王的权力，不经议会同意，国王不能收税。

而中国皇帝富有四海，皇权没有任何限制，还有一支人数巨大的官僚队伍，主要任务之一就是替皇帝收皇粮国税。这样说起来，中国的收税能力应该比英国强很多。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光荣革命，英国的税收能力大大增强，而中国皇帝的收税能力其实一直很差。这是为什么呢？道理很简单。

英国光荣革命

光荣革命强调了强调了对产权的保护，国王不能再任意损害纳税人利益，更不能把收到的税用于骄奢淫逸胡吃海喝，如同秦皇汉武那样宫殿一盖就是几十上百座。

光荣革命的主要成果之一，就是纳税体系不再归国王管，而是归议会管，每一笔钱怎么收怎么用，都要公开辩论，非常透明。这样一来，精明的英国人就相信他的钱不会被中饱私囊，也不会被浪费，而是最终会花在自己身上，用来给公民提供“公共产品”。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光荣革命之后，虽然英国国力不断增长，收入不断增加，但是英国政府用于国内管理的支出基本不变。也就是说，文官队伍比较清廉，比较节俭，税收没有被腐败吞噬，财政收入大部分用于对外扩张。

在对外方面，英国政府虽然花费了当时世界上最高的税收，但也最有效地保护了英国的利益。英国通过军事力量，不仅确保英伦三岛、北美殖民地的绝对安全，而且阻止了欧洲大陆出现任何一个可能的竞争对手。虽然战争连绵，但是英国不断获胜，可以获得赔偿，而且战争支出刺激了经济增长，促使英国经济更加繁荣。

比如海军部订货造成的对生铁、木材、布匹和其他物资的巨大而持续的需求，大量的英国工厂、企业和商人都通过战争发了财，这进一步提高了英国人的纳税能力，形成了良性循环。所以英国纳税人认为他们对政府的投资是合算的，他们相信，交给国家一磅，国家回报给自己的更多，这使英国的征税阻力很小。

马德斌说，正是因为这样，在世界首先被制约和限制的权力，成为最有效、最强大的权力，英国的国家能力因此大大增强。

十六到十七世纪的英国贵妇

而中国皇帝呢，表面上税收能力很强，如前面我们所说，汉武帝时期，随心所欲地通过税收掠夺民间财富，导致上千万人成为奴隶。再比如明朝末年，国家随意加收三饷，并没有人能反对。然而事实上，中国的财政能力一直是很差的。

为什么呢？第一，在普通民众看来，税收就是官府对人民的抢劫，纳税积极性不高，千方百计逃税。第二，也是更为主要的，因为无法有效治理腐败，通过官僚体系征收的税款，真正送达中央的很少，百分之八十，甚至百分之九十的税费被各级官员中饱，成为官员们发财致富的主要手段。

鸦片战争后，中国有一位著名的保守派外交官刘锡鸿，被派到英国当外交官后，通过亲眼观察，发了一通感慨。他说中国老百姓不愿意交税，英国老百姓却很积极，为什么呢？因为英国人征税，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绝大多数都花在老百姓身上，大家当然是愿意了。而中国征税去干什么，谁都不知道，也没有钱花在百姓身上，当然没有人愿意交了。当然，这话是他私底下偷偷说的，回国之后他对这一点是绝口不提。

英国能够顺利收税，是它财政能力强的一个重要原因。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英国能大量地发行国债，国债对英国非常重要，下一集详细分析。

扩展阅读 

茅海建：《天朝的崩溃——鸦片战争再研究》；

茅海建：《鸦片战争清朝军费考》；

宋丙涛：《英国崛起之谜：财政制度变迁与现代经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