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剧】第一百十九回 中乡魁宝玉却尘缘 沐皇恩贾家延世泽（下）

第一百十九回

中乡魁(kuí)宝玉却尘缘

沐皇恩贾家延世泽

看看到了出场日期，王夫人只盼着宝玉贾兰回来。等到晌（shǎng）午，不见回来，王夫人、李纨、宝钗着忙，打发人去到下处打听。去了一起，又无消息，连去的人也不来了。回来又打发一起人去，又不见回来。三个人心里如热油熬煎，等到傍晚有人进来，见是贾兰。众人喜欢问道：“宝二叔呢？”贾兰也不及请安，便哭道：“二叔丢了。”王夫人听了这话便怔（zhèng）了，半天也不言语，便直挺挺的躺倒床上。亏得彩云等在后面扶着，下死的叫醒转来哭着。见宝钗也是白瞪两眼。袭人等已哭得泪人一般，只有哭着骂贾兰道：“糊涂东西，你同二叔在一处，怎么他就丢了？”贾兰道：“我和二叔在下处，是一处吃一处睡。进了场，相离也不远，刻刻在一处的。今儿一早，二叔的卷子早完了，还等我呢。我们两个人一起去交了卷子，一同出来，在龙门口一挤，回头就不见了。我们家接场的人都问我，李贵还说看见的，相离不过数步，怎么一挤就不见了。现叫李贵等分头的找去，我也带了人各处号里都找遍了，没有，我所以这时候才回来。”

王夫人是哭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宝钗心里已知八九，袭人痛哭不已。贾蔷等不等吩咐，也是分头而去。可怜荣府的人个个死多活少，空备了接场的酒饭。贾兰也忘却了辛苦，还要自己找去。倒是王夫人拦住道：“我的儿，你叔叔丢了，还禁（jīn）得再丢了你么。好孩子，你歇歇去罢。”贾兰那（nǎ）里肯走。尤氏等苦劝不止。众人中只有惜春心里却明白了，只不好说出来，便问宝钗道：“二哥哥带了玉去了没有？”宝钗道：“这是随身的东西，怎么不带！”惜春听了便不言语。袭人想起那日抢玉的事来，也是料着那和尚作怪，柔肠几断，珠泪交流，呜呜咽（yè）咽（yè）哭个不住。追想当年宝玉相待的情分，有时怄（òu）他，他便恼了，也有一种令人回心的好处，那温存体贴是不用说了。若怄（òu）急了他，便赌誓说做和尚。那（nǎ）知道今日却应了这句话！看看那天已觉是四更天气，并没有个信儿。李纨又怕王夫人苦坏了，极力的劝着回房。众人都跟着伺候，只有邢夫人回去。贾环躲着不敢出来。王夫人叫贾兰去了，一夜无眠。次日天明，虽有家人回来，都说没有一处不寻到，实在没有影儿。于是薛姨妈、薛蝌、史湘云、宝琴、李婶等，接二连三的过来请安问信。如此一连数日，王夫人哭得饮食不进，命在垂危。忽有家人回道：“海疆来了一人，口称统制大人那里来的，说我们家的三姑奶奶明日到京了。”王夫人听说探春回京，虽不能解宝玉之愁，那个心略放了些。到了明日，果然探春回来。众人远远接着，见探春出跳得比先前更好了，服采鲜明。见了王夫人形容枯槁（gǎo），众人眼肿腮红，便也大哭起来，哭了一会，然后行礼。看见惜春道姑打扮，心里狠不舒服。又听见宝玉心迷走失，家中多少不顺的事，大家又哭起来。还亏得探春能言，见解亦高，把话来慢慢儿的劝解了好些时，王夫人等略觉好些。再明儿，三姑爷也来了。知有这样的事，探春住下劝解。跟探春的丫头老婆也与众姐妹们相聚，各诉别后的事。从此上上下下的人，竟是无昼无夜专等宝玉的信。

那一夜五更多天，外头几个家人进来到二门口报喜。几个小丫头乱跑进来，也不及告诉大丫头了，进了屋子便说：“太太奶奶们大喜。”王夫人打量宝玉找着了，便喜欢的站起身来说：“在那（nǎ）里找着的，快叫他进来。”那人道：“中（zhòng）了第七名举人。”王夫人道：“宝玉呢？”家人不言语，王夫人仍旧坐下。探春便问：“第七名中（zhòng）的是谁？”家人回说：“是宝二爷。”正说着，外头又嚷道：“兰哥儿中（zhòng）了。”那家人赶忙出去接了报单回禀，见贾兰中（zhòng）了一百三十名。李纨心下喜欢，因王夫人不见了宝玉，不敢喜形于色。王夫人见贾兰中（zhòng）了，心下也是喜欢，只想：“若是宝玉一回来，咱们这些人不知怎样乐呢！”独有宝钗心下悲苦，又不好掉泪。众人道喜，说是：“宝玉既有中（zhòng）的命，自然再不会丢的。况天下那（nǎ）有迷失了的举人。”王夫人等想来不错，略有笑容。众人便趁势劝王夫人等多进了些饮食。

只见三门外头茗（míng）烟乱嚷说：“我们二爷中（zhòng）了举人，是丢不了的了。”众人问道：“怎见得呢？”茗（míng）烟道：“‘一举成名天下闻’，如今二爷走到那（nǎ）里，那（nǎ）里就知道的。谁敢不送来！”里头的众人都说：“这小子虽是没规矩，这句话是不错的。”惜春道：“这样大人了，那（nǎ）里有走失的。只怕他勘（kān）破世情，入了空门，这就难找着他了。”这句话又招得王夫人等又大哭起来。李纨道：“古来成佛作祖成神仙的，果然把爵位富贵都抛了也多得狠。”王夫人哭道：“他若抛了父母，这就是不孝，怎能成佛作祖。”探春道：“大凡一个人不可有奇处。二哥哥生来带块玉来，都道是好事，这么说起来，都是有了这块玉的不好。若是再有几天不见，我不是叫太太生气，就有些原故了，只好譬如没有生这位哥哥罢了。果然有来头成了正果，也是太太几辈子的修积。”宝钗听了不言语，袭人那（nǎ）里忍得住，心里一疼，头上一晕，便栽倒了。王夫人见了可怜，命人扶他回去。贾环见哥哥侄儿中了，又为巧姐的事大不好意思，只抱怨蔷、芸两个，知道探春回来，此事不肯干休，又不敢躲开，这几天竟是如在荆（jīng）棘（jí）之中。明日贾兰只得先去谢恩，知道甄（zhēn）宝玉也中（zhòng）了，大家序了同年。提起贾宝玉心迷走失，甄（zhēn）宝玉叹息劝慰。知贡举的将考中（zhòng）的卷子奏闻，皇上一一的披阅，看取中（zhòng）的文章俱是平正通达的。见第七名贾宝玉是金陵籍贯，第一百三十名又是金陵贾兰，皇上传旨询问，两个姓贾的是金陵人氏，是否贾妃一族。大臣领命出来，传贾宝玉、贾兰问话，贾兰将宝玉场后迷失的话并将三代陈明，大臣代为转奏。皇上最是圣明仁德，想起贾氏功勋（xūn），命大臣查复，大臣便细细的奏明。皇上甚是悯（mǐn）恤（xù），命有司将贾赦犯罪情由查案呈奏。皇上又看到海疆靖寇班师善后事宜一本，奏的是海宴河清，万民乐业的事。皇上圣心大悦，命九卿叙功议赏，并大赦天下。贾兰等朝臣散后拜了座师，并听见朝内有大赦的信，便回了王夫人等。合家略有喜色，只盼宝玉回来。薛姨妈更加喜欢，便要打算赎罪。

一日，人报甄（zhēn）老爷同三姑爷来道喜，王夫人便命贾兰出去接待。不多一回，贾兰进来笑嘻嘻的回王夫人道：“太太们大喜了。甄（zhēn）老伯在朝内听见有旨意，说是大老爷的罪名免了，珍大爷不但免了罪，仍袭了宁国三等世职。荣国世职仍是老爷袭了，俟（sì）丁忧服满，仍升工部郎中。所抄家产，全行赏还。二叔的文章，皇上看了甚喜，问知元妃兄弟，北静王还奏说人品亦好，皇上传旨召见，众大臣奏称据伊侄贾兰回称出场时迷失，现在各处寻访，皇上降旨着（zhuó）五营各衙门用心寻访。这旨意一下，请太太们放心，皇上这样圣恩，再没有找不着了。”王夫人等这才大家称贺，喜欢起来。只有贾环等心下着急，四处找寻巧姐。那（nǎ）知巧姐随了刘姥姥带着平儿出了城，到了庄上，刘姥姥也不敢轻亵（xiè）巧姐，便打扫上房让给巧姐平儿住下。每日供给虽是乡村风味，倒也洁净。又有青儿陪着，暂且宽心。那庄上也有几家富户，知道刘姥姥家来了贾府姑娘，谁不来瞧，都道是天上神仙。也有送菜果的，也有送野味的，到也热闹。内中有个极富的人家，姓周，家财巨万，良田千顷。只有一子，生得文雅清秀，年纪十四岁，他父母延师读书，新近科试中了秀才。那日他母亲看见了巧姐，心里羡慕，自想：“我是庄家人家，那（nǎ）能配得起这样世家小姐！”呆呆的想着。刘姥姥知他心事，拉着他说：“你的心事我知道了，我给你们做个媒罢。”周妈妈笑道：“你别哄我，他们什么人家，肯给我们庄家人么。”刘姥姥道：“说着瞧罢。”于是两人各自走开。

刘姥姥惦记着贾府，叫板儿进城打听，那日恰好到宁荣街，只见有好些车轿在那里。板儿便在邻近打听，说是：“宁荣两府复了官，赏还（huán）抄的家产，如今府里又要起来了。只是他们的宝玉中（zhòng）了官，不知走到那（nǎ）里去了。”板儿心里喜欢，便要回去，又见好几匹马到来，在门前下马。只见门上打千儿请安说：“二爷回来了，大喜！大老爷身上安了么？”那位爷笑着道：“好了。又遇恩旨，就要回来了。”还问：“那些人做什么的？”门上回说：“是皇上派官在这里下旨意，叫人领家产。”那位爷便喜欢进去。板儿便知是贾琏（liǎn）了。也不用打听，赶忙回去告诉了他外祖母。刘姥姥听说，喜的眉开眼笑，去和巧姐儿贺喜，将板儿的话说了一遍。平儿笑说道：“可不是，亏得姥姥这样一办，不然姑娘也摸不着那好时候。”巧姐更自欢喜。正说着，那送贾琏（liǎn）信的人也回来了，说是：“姑老爷感激得狠，叫我一到家快把姑娘送回去。又赏了我好几两银子。”刘姥姥听了得意，便叫人赶了两辆车，请巧姐、平儿上车。巧姐等在刘姥姥家住熟了，反是依依不舍，更有青儿哭着，恨不能留下。刘姥姥知他不忍相别，便叫青儿跟了进城，一径直奔荣府而来。

且说贾琏（liǎn）先前知道贾赦病重，赶到配所，父子相见，痛哭了一场，渐渐的好起来。贾琏（liǎn）接着家书，知道家中的事，禀明贾赦回来，走到中途，听得大赦，又赶了两天，今日到家，恰遇颁赏恩旨。里面邢夫人等正愁无人接旨，虽有贾兰，终是年轻，人报琏（liǎn）二爷回来，大家相见，悲喜交集，此时也不及叙话，即到前厅叩见了钦命大人。问了他父亲好，说明日到内府领赏，宁国府第发交居住。众人起身辞别，贾琏（liǎn）送出门去。见有几辆屯车，家人们不许停歇，正在吵闹。贾琏（liǎn）早知道是巧姐来的车，便骂家人道：“你们这班糊涂忘八崽子，我不在家，就欺心害主，将巧姐儿都逼走了。如今人家送来，还要拦阻，必是你们和我有什么仇么！”众家人原怕贾琏（liǎn）回来不依，想来少时才破，岂知贾琏（liǎn）说得更明，心下不懂，只得站着回道：“二爷出门，奴才们有病的，有告假（jià）的，都是三爷、蔷大爷、芸大爷作主，不与奴才们相干。”贾琏（liǎn）道：“什么混（hùn）账东西！我完了事再和你们说，快把车赶进来！”贾琏（liǎn）进去见邢夫人，也不言语，转身到了王夫人那里，跪下磕了个头，回道：“姐儿回来了，全亏太太。环兄弟太太也不用说他了。只是芸儿这东西，他上回看家就闹乱儿，如今我去了几个月，便闹到这样。回太太的话，这种人撵了他不往来也使得。”王夫人道：“你大舅子为什么也是这样？”贾琏（liǎn）道：“太太不用说，我自有道理。”正说着，彩云等回道：“巧姐儿进来了。”见了王夫人，虽然别不多时，想起这样逃难的景况，不免落下泪来。巧姐儿也便大哭。贾琏（liǎn）谢了刘姥姥。王夫人便拉他坐下，说起那日的话来。贾琏（liǎn）见平儿，外面不好说别的，心里感激，眼中流泪。自此贾琏（liǎn）心里愈敬平儿，打算等贾赦等回来要扶平儿为正。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邢夫人正恐贾琏（liǎn）不见了巧姐，必有一番的周折，又听见贾琏（liǎn）在王夫人那里，心下更是着急，便叫丫头去打听。回来说是巧姐儿同着刘姥姥在那里说话，邢夫人才如梦初觉，知他们的鬼，还抱怨着王夫人：“调（tiáo）唆（suō）我母子不和，到底是那（nǎ）个送信给平儿的？”正问着，只见巧姐同着刘姥姥带了平儿，王夫人在后头跟着进来，先把头里的话都说在贾芸、王仁身上，说：“大太太原是听见人说，为的是好事，那（nǎ）里知道外头的鬼。”邢夫人听了，自觉羞惭（cán）。想起王夫人主意不差，心里也服。于是邢、王夫人彼此心下相安。平儿回了王夫人，带了巧姐到宝钗那里来请安，各自提各自的苦处。又说到：“皇上隆恩，咱们家该兴旺起来了。想来宝二爷必回来的。”正说到这话，只见秋纹忽忙来说：“袭人不好了！”不知何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