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史30 | 刘建： — 印度的未来与中印关系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刘建。在上一讲中，我们了解了印度开国总理尼赫鲁的大国抱负和他的建国方略。今天，是我们此次系列讲座的最后一讲。我们将了解印度的未来与中印关系。

我们先简略回顾一下印度过去40年的历史（1980-2019）。

从英迪拉·甘地总理执政时期到纳伦德拉·莫迪总理执政时期，印度在40年间发生了明显的深刻的变化。英迪拉·甘地（1917.11.19-1984.10.31）曾就读于多所名校，包括泰戈尔创办的国际大学和牛津大学。她的丈夫费罗兹·甘地（1912-1960）是祖籍伊朗的帕西人，信奉琐罗亚斯德教（祆教，拜火教），曾参加民族独立运动，担任过议员，1960年病故。英迪拉育有二子，拉吉夫·甘地和桑贾伊·甘地。英迪拉于1959年任国大党主席。1966年当选为国大党议会党团领袖，出任政府总理。以后在1967-1977年和1980-1984年一直任政府总理。1984年10月31日，她被自己的锡克教徒卫兵杀害。

英迪拉执政期间，印度社会矛盾错综复杂，国大党内也存在激烈的矛盾和派系斗争。为了继续建立尼赫鲁式的社会主义，她采取了一系列激进措施，如将14家最大的私营银行收归国有，将普通保险业国有化，取消土邦王公的特权，限制垄断资本，等等。尽管遭到国大党改组派等右翼势力的反对，但她的激进口号一度深得人心。1974年，印度陷入严重的政治经济危机。面对物价飞涨和商品短缺等问题，出现了群众自发的反政府骚乱。6月26日清晨，英迪拉宣布全国处于紧急状态，逮捕了约两万名反对派政治领导人、记者、律师及学生，取缔了26个政治组织，实行严格的新闻审查，试图剥夺公民的基本政治权利和自由权利。英迪拉之子桑贾伊时任青年国大党领袖，试图拆除德里贫民窟并强制推行绝育运动。这一切遭到压倒多数的选民的反弹。1977年1月，紧急状态解除。随后，在3月的大选中，国大党失势，第一次失去执政机会。人民党领袖德赛出任总理，英迪拉黯然下野。不过，印度政坛依然波诡云谲。由于经济衰退和政治动荡，人民党很快失去人心。在随后3年间，英迪拉颇有风度地接受失败，抛弃了原先的激进方案，提出具有强烈民主色彩的新政纲，得到从财团到贫民的普遍拥护，终于在1980年的大选中东山再起，再度出任总理。

英迪拉在再度执政后，旁遮普的以阿卡利党人为核心的锡克教分离主义势力发起了建立卡利斯坦独立国家的运动，企图进一步分裂印度。1984年6月，军警奉命发起“蓝星行动”，攻入武装极端分子盘踞的阿姆利则金庙，清除了那些极端分子，击毙了他们的首领，逮捕了阿卡利党的所有领导人。事后，有人劝英迪拉换下她的锡克卫兵，她没有听从，因为她信任他们。10月31日早晨，英迪拉·甘地总理被她的两个锡克教卫兵悍然刺杀在自家花园中。

在英迪拉·甘地遇刺数小时后，她的长子拉吉夫·甘地（1944-1991）宣誓就任总理。拉吉夫于1962年留学英国剑桥大学三一学院，专业为机械工程。后成为印度航空公司飞行员及机长。他本来无意于政治。起初，母亲着意培养从政的是他的弟弟桑贾伊·甘地。1975年，桑贾伊进入政界，很快风生水起，成为青年国大党执行委员，后于1980年成为国大党（英）总书记。不幸的是，他在1980年6月23日驾驶飞机时出现故障，结果机毁人亡，时年36岁。桑贾伊英年早逝后，英迪拉转开始栽培长子拉吉夫。1981年6月，拉吉夫当选为人民院议员。1984年2月当选为国大党（英）总书记，在母亲遇刺后接任总理，随后当选为国大党（英）主席。他及时平息了由于母亲遇刺而在北印度引发的对锡克教徒的仇杀，稳定了局势。任职期间，开始进行印度经济改革，制定了经济自由化与对外开放的新政策，放宽对私营企业的控制；整顿公营企业，努力提高管理水平；放宽外贸政策，积极引进国外先进技术。拉吉夫力主印度大力发展信息产业。他有一句名言：“要芯片，不要土豆片。”他被人们称为“计算机总理”。印度经济由此开始稳步增长，信息技术和产业的发展尤其引人瞩目。从1985年到1989年，印度年均增长率接近6%。印度从此摆脱“印度教徒式增长率”之讥。

1987年7月，应斯里兰卡政府要求，印度维和部队前往贾夫纳半岛收缴泰米尔猛虎武装组织的武器。1989年11月大选后，国大党（英）失利，只好放弃组阁。全国阵线组织政府，维·普·辛格就任总理。1990年3月，印度政府撤兵，但斯里兰卡的民族冲突并没有得到解决。

1991年5月20日，印度开始举行第十届大选。翌日，国大党（英）主席拉吉夫前往南印度泰米尔纳德邦首府马德拉斯（今名金奈）附近的一个小城开展竞选活动。一个来自斯里兰卡泰米尔猛虎组织的女子假装向他献花，引爆塑料炸弹。拉吉夫·甘地被炸身亡。出师未捷身先死，拉吉夫的去世差不多预示着尼赫鲁王朝的终结。

随后，国大党资深领导人纳拉辛哈·拉奥被选为国大党（英）的新主席，于1991年6月21日就任总理。在他的任期内，因为北方邦阿约迪亚的寺庙之争，引发了印度教徒与穆斯林之间的严重教派冲突，一周之内导致上千人死亡。1993年1月，孟买发生印度教徒与穆斯林之间的教派仇杀事件，导致500多人死难。

尽管发生了严重社会动乱，拉奥政府还是在1992年启动了大刀阔斧的经济改革。他将过去效率不高的半社会主义经济结构转变为自由市场经济，为快速发展印度作出了历史性的贡献。一般认为，拉吉夫的改革是前奏，拉奥的改革是正剧开幕。

在1996年的大选中，国大党再度失利，印度人民党（BJP）领袖瓦杰帕伊出任总理。但是，他上在任时几天后就被迫辞职。人民党领袖古吉拉尔被推举为继任总理，于4月21日履新。

1998年2-3月举行中期选举，印度人民党领袖瓦杰帕伊东山再起。同年5月11日和13日，印度在拉贾斯坦邦的博克兰地区成功地进行了5次核试验。随后，巴基斯坦也进行了相应的核试验。

在5月11日和13日的两次试验之间，印度总理瓦杰帕伊致函美国总统克林顿总统，暗示印度的这些试验的动机与中国有关。《纽约时报》于5月13日发表了这封信：“我们在我们的边界上有一个公开的核武器国家，一个在1962年对印度进行武装侵略的国家。虽然我们与该国的关系，在过去十年左右的时间里业已改善，但是主要由于尚未解决的边界问题，一种不信任的气氛持续存在。该国一直在材料上帮助我们的另一个邻国成为一个隐蔽的核武器国家，从而加重了这种不信任。”瓦杰帕伊的这封信，使已经正常的中印关系一度再陷低谷。然而，尽管遭到了国际制裁和国内有识之士的批评，核试验却在国民中受到了普遍的欢迎，印度人民党和瓦杰帕伊的声望获得提升。瓦杰帕伊继续推进经济和行政机构改革。在1999年10月的大选中，瓦杰帕伊连任总理。由于能够长期执政，他继续大力推进印度经济改革，加快了私有化、自由化和市场化的进程。信息产业和其他高科技产业得到高度重视。印度经济随之获得长足发展。1998-2003年，经济年均增长率保持在6.5%左右。

不过，印度经济改革成就的受益者主要是高收入阶层及城市中产阶级，而没有惠及数量庞大的低收入人群。结果，在2004年的大选中，印度人民党落选，国大党转败为胜，让许多国际观察家跌破了眼镜。拉吉夫·甘地的遗孀、国大党主席索尼亚·甘地提名“印度经济改革之父”曼莫汉·辛格出任总理，组成联合政府。这是印度独立以来第一位锡克教徒总理。

以曼莫汉·辛格为总理的联合政府承诺继续推进经济改革，确保在10年内保持年均7%-8%的救济增长率，同时维护贫困阶层和弱势群体的权益。辛格提出，应当让11亿印度人都能从经济发展中受益。在他执政的前4年间，印度经济高速发展，年均增长率接近9%。经济政策的成功为国大党增色。2009年5月，国大党在大选中再次胜出。曼莫汉·辛格连任总理，直到任期结束。从2009年到2013年，印度年均增长率接近7%。

2014年5月16日，印度人民党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在大选中获胜，印度人民党领袖纳伦德拉·莫迪出任新一届总理。在支持者的眼中，莫迪施政风格高效而果断，“以解决问题为己任”。《时代周刊》则评论说，莫迪是一位坚定的实干家领袖，并预言他的发展道路将带领印度走向繁荣，使之与中国不相伯仲。在莫迪任期内，印度经济发展势头良好。从2014年到2018年，印度年均增长率达到了7.5%。2019年5月25日，风头正健的莫迪成功连任。

我们再谈印度的未来。

20世纪90年代以来，由于历届印度政府能够连续不断推进经济改革，印度经济社会呈现出长期稳定发展的态势，成为全球发展最快的新兴经济体之一，引起了世界的瞩目。一个文明古国开始焕发出勃勃生机。

尼赫鲁在《印度的发现》中曾经说：“使印度维持着生命力，使它经历这样悠长年代的，不是什么神秘的教义，或者秘传的知识；而是一种仁慈的人道主义和它多样性的宽宏大度的文化，以及对于人生及其不可思议的方面的深刻了解。”印度文明所以一直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一个重要的秘密或许就在于其文脉的绵延不绝。我们通过学习历史不难看到，印度文明无论在古代还是当今，都在世界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作为我们最重要的邻邦，印度与我国文明的交流，至少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在所有外来文化中，印度文化对中国文化的影响最为久远和广泛。印度文明的许多成果，尤其是佛教哲学和佛教艺术，已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融入中华文明之中。

当然，这种交流是双向的，而不是单向的。李约瑟在《中国的科学与文明》（通译《中国科技史》）一书中详细记载了中国古代科技与文明的发展，力主从中国传入印度的科学思想比从印度传入中国的科学思想要多得多。根据季羡林等国内外学者考证，丝绸、瓷器、造纸术、制糖术、茶叶栽培等工艺技术，都是从中国传入印度，然后又在南亚其他国家传开的。例如茶叶栽培，如今已成为印度、孟加拉国和斯里兰卡的一个重要经济部门。老子的《道德经》在唐代即由高僧玄奘译成梵文，使道教在印度产生了影响。阿马蒂亚·森认为：“数学与科学方面的思想，以及其余非宗教学科中的思想，曾经沿着两个方向流动。中印两国能够在相当程度上免于受到在知识上坚持与世隔绝态度的指控。”

印度和中国在数千年的文明发展历程中，有过许多类似的阶段。释迦牟尼在印度创立佛教时，孔子在中国创立了儒家学说。印度在佛教诞生之时异说纷呈，中国在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阿育王统一印度不久之后，秦始皇开始统一中国。印度的笈多王朝与中国的唐朝先后成为两国政治、经济、文学、艺术、科学、技术等全面发展的黄金时代。据说，印度的莫卧儿帝国与中国的清王朝在强盛时期的国内生产总值，约占世界经济总量的一半。印度于1947年获得独立，中华人民共和国在1949年成立。在20世纪后期，中印两国先后推行经济改革，目前又在同时竞相发展。此外，两国在人口规模、发展程度等基本国情方面也存在着明显的相似之处。

在近代，中印两国不幸衰落，先后沦为殖民地和半殖民地。两个曾经辉煌的伟大文明黯然失色。然而，在20世纪中叶，我们两个伟大民族终于将命运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近70年来，无论是中国还是印度，都发生了旷古未有的深刻变化。如果以历史的眼光看问题，不难发现，中印两国在近代的落后，不过是一时的现象。对于历史老人来说，一二百年的挫折是短暂的。所以，我们应该相信这样的结论：既然中印两国在过去都曾创造过古代灿烂的弥足珍贵的文明，那么我们的伟大复兴也就是历史的必然。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与印度的经济和社会都经历了高速发展的阶段。到本世纪50年代，如果没有极其意外的情况发生，中印两国的实力都可能达到前无古人的发达水平，名列世界前茅。了解印度历史，不仅在于认识历史上的印度，还在于悟往知来，从宏观上了解它的走向，以为我们自己的参照。

中印两国的传统文化和政治制度有很大不同，经济模式和发展战略也存在着差异。正因为如此，两大新兴经济体才具有互补性，才需要相互学习与相互合作。作为两个相邻并且友好相处达数千年之久的亚洲大国，中国与印度需要进一步相互了解和深化交往。目前，印度在国民生产总值方面与中国还存在较大差距，但我们也知道，印度在信息技术、原子能、空间技术、生物技术、海洋开发技术等领域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几十年来，绿色革命使印度粮食产量自给有余，白色革命使印度的牛奶产量稳居世界首位。20世纪80年代以来，印度以年产电影一千部左右的骄人业绩成为世界最大电影生产国。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应当不断了解我们的伟大邻邦在不声不响之中发生的变化，使我们的民族复兴大业从中受益。

龙象共舞，共创辉煌。

1954年10月19～30日，尼赫鲁总理携女儿英迪拉·甘地访华，受到中国领导人和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1959年，中印两国因领土问题发生争议，1962年发生了边界冲突。在此后10多年的时间里，中印两国关系基本中断，各种往来几乎全部中止。进入70年代以后，中印关系才逐渐得以恢复。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拉吉夫·甘地总理应邀于1988年12月19～23日对中国进行正式访问，中印关系实现正常化。这是在尼赫鲁总理访华后，34年来印度总理再次访问中国，在中印关系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此后，随着两国经济体量的增长和国家关系的发展，开始有人用龙比喻中国，用象比喻印度，说中国是龙飞天外，说印度是象步凌空；对龙象共舞的期盼，寄寓着人们对中印两国齐头并进、携手而行、和谐相处、共创辉煌的美好希望。中印两国是近邻，都是发展中大国，既是人口大国，也是世俗主义大国；经济的互补，政治的合作，文化的交流，官方与民间的不断往来，都将极大地有益于两个民族的复兴大业。

2016年1月，在新德里印度国际书展期间，中国作为主宾国与印方联合举办了多种活动。印度国会联邦院议员塔伦·维贾伊（Tarun Vijay）在发言时用英文吟诵了一首汉代乐府民歌：“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 ，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作为山水相连的邻邦，作为文化渊源关系殊深的两大文明古国，作为处于相似发展阶段的两大新兴经济体，中印两国只有真诚合作与友好相处，才能实现共同繁荣。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不结束的课程。我们这次印度历史系列讲座就此告一段落。

感谢你长时间以来的耐心收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