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讲 《平凡的世界》——一部备受争议的成长小说

你好！我是杜蘋，欢迎你收听我解读《平凡的世界》。

《平凡的世界》这是一本很大的书，整整三大部，作者路遥创作它花了6年的时间，这本书里的故事跨越了差不多10年，从1975年到1985年，写了陕北黄土高原上一个叫做双水村上几个年轻人的故事。少平、少安、润叶、金波，透过这些人，和他们的人物关系，全景式表现了那个时代的城乡生活和人们思想上的巨大改变，从这本书里，你也能看出那个时期中国社会的变迁。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年）

我准备用十讲，大约120分钟的时间，和你一起讨论一些问题。咱们先从人物分析、情节分析入手，用6讲理解这本书的故事和人物，当然，还会探讨人物塑造上的利弊； 接着会用几讲结合时代特点来分析这部作品，譬如剖析小说中“乡下人进城”这一主题的意义。希望通过这些具体的话题，让你能更深入地理解小说的人物，更准确地把握作品的主题。

了解一部作品的概况是深入阅读的前提，所以这一节我先给你讲讲这本书很独特的三个特点，了解完这三点，你对《平凡的世界》一定会有不一样的认识。

第一点，这本书是一部在文学界遭遇冷落，在读者圈却备受热捧的小说。

你知道，《平凡的世界》是一本影响巨大的名著；可你不知道的是，这部作品问世前后曾经经历了很多的波折。

这部小说最初的名字不叫《平凡的世界》，而是《普通人的道路》，当时《收获》《当代》这些著名的文学期刊都拒绝了这部小说的发表。小说第一部出版后在北京举行研讨会，评论家的反应也很冷淡。

这部在学界受到冷遇的小说，在普通读者那里却受到极大的欢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后，在社会上引发了强烈反响，读者来信不断……此后，这部小说几十次再版，销售几百万册，并且在1991年获得第三届茅盾文学奖，这是代表中国当代文学最高水准的荣誉。可以说，是读者的热爱成就了《平凡的世界》。

这部小说在文学界和普通读者那里引发的反应，可以说是“冰火两重天”。这种分裂多多少少让文学研究者们感到尴尬。

第二点，《平凡的世界》“胜在”它是一部“奋斗手册”。

为什么文学专家和普通群众评价反差这么大？是文学专家们的品味集体出了问题吗？

其实我觉得文学研究者们没必要因为后来的小说惊人的销量和高度的声誉而怀疑自己的专业水准。

因为普通读者对于《平凡的世界》的热爱，并非是出于“文学”的理由，而主要是把它当作“引导人生”的书籍。

翻一下普通读者尤其是中学学生的读后感，第一高频词就是“奋斗”，

在这里，我想引入一个概念，“成长小说”。成长小说起源于德国，对西方近代文学题材影响很大，后来成为欧美文学中颇为重要的一个类型。比如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写出了大卫科波菲尔成长中的迷失、消沉以及努力、奋斗，最终走出了阴霾。

在这个意义上讲，《平凡的世界》也是一部“成长小说”。它最着重刻画的人物是农村青年孙少平，写他在生活的重重磨难中逐渐成长，最终找到了人生目标与生命价值。这样的内容和结构符合“成长”小说的模式。

抓住这个特点，我们就不难理解这本书为什么受到社会大众特别的青睐。与其说读者是被路遥的文学水准打动，不如说他们是被小说中孙少平、孙少安等人物带来的各种各样的“奋斗”故事所激励。

是的，它太励志了。而这种“励志型”读法之所以能在小说出版后延续二十多年，势头不衰减，这是有社会原因的——这与九十年代初到现在，这二十多年的社会转型有关：这二十多年里城乡发展是“撕裂”的，撕裂就是指大中城市和偏僻乡村，老百姓生活质量的差距越来越明显，贫富分化更加剧烈；这样一来，阶级固化问题就越来越严重。农村人渴望发展，但他们在努力奋斗“向上流动”的过程中，个人的精神价值和人格尊严越来越没有容身之地。

而《平凡的世界》里却不存在这种残酷，路遥笔下的农村呈现出一种与现实不一样的美好状态，农村人图进取，有尊严，它可以给今天无数奋斗的人以希望，哪怕这个希望虚幻、渺茫。

电视剧版《平凡的世界》（1990年）剧照

电视剧版《平凡的世界》（2015年版）海报

所以，回到前面那个问题，怎么理解“路遥热”呢？真切地理解《平凡的世界》，理解“路遥热”，应该在“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历史视野中，基于普通读者的精神需求去思考。正因为广大读者需要这种“励志型”的阅读，所以即使有文学评论界长久的冷淡，《平凡的世界》一样保持着 “畅销书”的可观销量。

所以，我们阅读文学作品的时候，除了要理解内容，还要了解时代，也应该把文学作品还原到社会发展中去思考它的价值。

第三点，这部小说在艺术方面确实存在不足，我们阅读文学作品的时候眼光要辩证。

平心而论，文学评论界起初没能对这个作品一致赞美，也是有其合理性的。《平凡的世界》远非完美的作品呐。给你举两个特别明显的例子吧。

第一个是《平凡的世界》它的故事模式带有比较强的浪漫色彩，“遇难呈祥” “才子佳人”“好人有好报”“有志者事竟成”等等，比较理想化，现在看来也比较老套，这是它的审美缺陷；

另外一个是人物角色的刻画，比如对于女性品格的褒扬偏向于弘扬“隐忍”、“付出”等等，而对男主人公的理想模式的塑造止步于塑造“用双手创造生活的劳动者”。

生活是艰辛的，怎么克服生活的艰辛呢？这部小说提供的方案和“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民间谚语差不多，很朴实，对不对，这没什么不正确，但这恰好是它的局限，整体缺乏现代精神的映照。

所以，如果要客观评价一部作品，你需要要懂一点“接受美学”。什么叫做接受美学呢？接受美学的核心是从读者出发，从读者的接受出发；接受美学认为一个作品即使印成书，但读者没有阅读之前，它也只能算一个半成品。回到《平凡的世界》里，当你能够理解读者的心理和需求，你就会懂得普通读者为什么会对作品有普遍的肯定。因为这个社会上，那些还在人生道路上苦苦抗争的青年读者，尤其是来自农村的青年人，他们有寻求理解和安慰的心理饥渴，而《平凡的世界》恰好体现了他们抗争的种种艰难，体现了他们感受到的社会冷漠。

青年在路遥照片前

好，《平凡的世界》第一讲就讲到这里，我给你总结一下这一节的三个要点：

第一，《平凡的世界》体量庞大、内容丰富，在面世之后行销不衰。

第二，《平凡的世界》是一部在文学界遭遇冷落，在读者圈却备受热捧的励志的“成长小说”。

第三，《平凡的世界》在不同读者群那里褒贬不一，这提醒我们阅读时不仅要考虑自己的喜好，更要有外围的眼界，去探究它对不同阶层的读者可能会施加的影响。

下一节，我们要讲的是孙少平的诗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