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2：孙建 | 狄更斯最宠爱的孩子

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你好，我是复旦大学的孙建。关于如何看待自己写的作品，英国作家狄更斯曾说过这样一段话：“对于我想象中创造出的所有孩子，我都是个溺爱的父亲，从没人像我这样对他们深深爱着。可是，正如许多溺爱的父母一样，在我心底深处有一个孩子最为我宠爱，他的名字就叫大卫·科波菲尔。在我所有的书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本”

我们今天要聊的就是《大卫·科波菲尔》，这部作品是狄更斯的第八部小说，从1849年到1850年在报刊上连载，受到了读者们的热烈欢迎。对于这部小说，狄更斯倾注了大量的时间和心血，无论在人物塑造、情节设计和景物描写方面都有创新。

从书名上可以看出，大卫·科波菲尔不仅是小说中的主角，也是小说的叙述者。从大卫的生活的经历中可以看到狄更斯自己的身影。这是一部自传体小说，狄更斯通过大卫这个人物，把自己的经历艺术地展现在读者的面前。

《大卫·科波菲尔》也是一部典型的“教育小说”。关于教育小说，这类小说记录了男女主人公成长过程中所遇到的各种事件以及这些事件对他们的影响及作用。大卫经历了种种磨难，但他在逆境中不屈不挠，学会了如何应对生活的挑战，把握自己的命运，找到了自己理想的归宿。在这一方面，这部小说和《简爱》有许多相似之处。你不妨在阅读时将两部小说比较一下。

另外，从小说体裁上来看，狄更斯还借鉴了英国十八世纪“流浪汉”小说的模式，让读者们跟随主人公的足迹，四处游历，体验人间的喜怒哀乐和社会的种种悲喜剧。

《大卫·科波菲尔》的问世甚至引起了奥地利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的注意，他看了这部小说后非常喜爱，还把它作为第一份礼物送给他的未婚妻玛莎。人物的感情纠葛，特别是两性之间复杂的情感关系恐怕是这本书吸引弗洛伊德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在现实生活中，弗洛伊德和狄更斯都经历过曲折的婚姻和婚外恋的折磨，真可谓是惺惺相惜啊！

说了这么多，那《大卫·科波菲尔》究竟讲的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大卫·科波菲尔》是一部近900页的小说，人物繁多，情节曲折且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小说一开始大卫·科波菲尔就说道：“让人们明白本书的主人公是我而不是别人，这是本书必须做到的。我的传记就从我一来到人间时写起。我记得（正如人们告诉我的那样，而我也对其深信不疑）我是在一个星期五的夜里12点出生的。据说钟刚敲响，我也哇哇哭出了声，分秒不差哪。”

大卫出生前父亲去世，等到他六岁的时候，他的母亲改嫁默德斯通，也就是大卫后来的继父。默德斯通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婚前他对年轻又可爱的克拉拉不断献殷勤，但婚后他露出了真面目，和他那冷若冰霜的姐姐珍·默德斯通小姐合伙欺负并控制了克拉拉，还夺取了家里的财政大权。

他们用辱骂和体罚的方法教育大卫，使大卫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一天晚上，默德斯通因大卫的功课不好狠狠揍了大卫一顿。在恐慌中，大卫咬了默德斯通的手。于是默德斯通以此为借口，把大卫送到一所名为萨伦的寄宿学校，校长是自称为 “鞑靼人” （意思是凶狠的）克里克尔先生。

在大卫去上学之前，他母亲的女佣皮果提把大卫带到了她靠海的家乡雅茅斯。她的哥哥皮果提先生以打渔为生，还收养了两个孤儿，汉姆和艾米丽。大卫在雅茅斯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

上学后，大卫在萨伦学校里受尽屈辱，不过他在那儿也结识了两个好朋友，斯梯福兹和特拉德尔。他们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了他安慰和勇气。这两个人在他以后的生活中给了他不少影响。

不久，大卫得知母亲和他的弟弟死去的噩耗。在参加了母亲和弟弟的葬礼后，他的继父把他赶出家门，并剥夺了他的财产继承权，于是，他彻底变成了孤儿。他的继父把他安排在伦敦默德斯通·格林伯公司的批发店里工作，大卫和别的孩子一样在那儿干苦力活。于是大卫决定逃离，徒步去英国海边城市多佛，寻找他的姨婆贝西小姐。

大卫历尽艰辛，找到了姨婆贝西小姐。贝西小姐生性怪僻，但心地善良。她收留了大卫，让他上学深造。求学期间，大卫寄宿在贝西小姐的商业经理威克费尔德先生家，与他的女儿爱妮丝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在威克费尔德先生的事务所，大卫还遇到了一位非常令人毛骨悚然的职员尤亚拉·希普。

大卫终于完成学业，他决定去雅茅斯看望皮果提。途中碰巧遇到了他在萨伦学校的同学斯梯福兹。斯梯福兹在牛津大学念书，那时正在度假，大卫邀请斯梯福兹到雅茅斯一游。结果已经和汉姆订婚的艾米丽经受不住阔少爷斯梯福兹的引诱，竟在结婚前夕与他私奔。皮果提先生痛苦万分，发誓要找回艾米丽。

假期结束后大卫回到伦敦，在斯宾罗律师事务所实习。在事务所，大卫和斯宾罗先生的女儿朵拉坠入爱河。不久，他俩瞒着朵拉的父亲秘密订了婚。

天有不测风云，威克费尔德律师落入诡计多端的希普设计的陷阱，贝西小姐投资失败，血本无归。不过受雇于希普的米考伯先生挺身而出，拿出希普贪赃枉法的种种证据，于是赃款被追回，正义得以伸张，希普则当啷入狱。

与此同时，皮果提先生最后找到了沦落风尘的艾米丽，他托大卫把艾米丽的一封信转交汉姆，在信中艾米丽请求汉姆原谅她的背叛。大卫应允了他的请求，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来到了雅茅斯。到了雅茅斯，地上狂风四起，海上巨浪滔天。突然人们发现狂涛中一艘失事的船在颠簸，船上有人在风浪中挣扎。汉姆冲进大海试图救人，但最终被海浪吞噬。而船上的人也落海淹死，这个人恰恰是汉姆的情敌斯梯福兹。艾米丽得知汉姆的壮举后，发誓永远不嫁。

朵拉换上重病去世，大卫经历了丧妻和丧友的悲痛之后，去了欧洲游历三年，他在风光旎丽的大自然中反思自己的生命轨迹，意识到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人和物依然在他的故乡。最后他回到英国，回到了他真正的爱人爱妮丝身边，小说以大团圆的方式结束。

故事最后的结局是好的，但大卫走向这个结局的过程是痛苦而漫长的，是什么支撑着大卫走下来的呢？

母亲再婚后，大卫受到了虐待。但是有一天，他发现卧室旁有个小房间，里面留有他父亲的一些书籍，基本上都是小说。在大卫非常孤独的时候，这些书给了他欢乐、安慰甚至勇气。

这些书中，有英国小说家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菲尔丁的《汤姆·琼斯》以及西班牙小说家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等等。大卫看的小说中，大多都是经典的流浪汉小说。作品中的主人公有的是弃儿，有的是叛逆者，有的还是贵族子弟，他们的一些经历和大卫的很相似。当然其中还有感伤主义小说《威克菲尔牧师》, 书中含有很多劝人恪守道德底线，与人为善的说教。

除此之外，大卫在言谈中还引述了莎士比亚等经典作品中的故事和名句。所有这些作品在某种程度上深深地影响了大卫日后的行为和他的人生观的形成。在这方面，我们又想起了简爱，想起了她孤独时在舅舅家以书为伴的情景。我在大学讲解《大卫·科波菲尔》的时候，常把大卫发现藏书这一段念给学生听，让他们了解阅读经典的重要性。

故事情节都已经清晰，那《大卫·科波菲尔》一再触及的主题你看出来了吗？就是婚姻问题。

小说一开头就突出了这一点。大卫的母亲再婚，导致他失去母爱，失去了家的温暖，开始了梦魇般的经历。年幼时，大卫就开始寻思婚姻的问题，他一次突然问保姆皮果提，“你结过婚吗？” 这个问题让皮果提感到很突兀。后来的事实证明，克拉拉并没有在第二次婚姻中得到幸福，反而弄得家破人亡。

失去关爱的大卫一直想得到异性的爱，第一次去雅茅斯的时候，他就爱上了小艾米丽；他在坎特伯雷上学时暗恋上了谢福德小姐，并且肯定“谢福德小姐和我是天生的一对”，结果让谢福德小姐给甩了；后来他又看上了最年长的拉金斯小姐，结果不久，拉金斯小姐和一个上尉结了婚，令大卫非常沮丧。

其实大卫在坎特伯雷上学前就见到了爱妮丝，女孩的气质也吸引了他，但不知为什么爱妮丝就是没让他动心，他反而不顾一切地爱上了朵拉，一个孩子气十足的天真女孩并和她结了婚。但他们的婚姻并不幸福，朵拉是个典型的娃娃妻，连大卫的母亲克拉拉都不如，后来得病死去。遭受了恋爱和婚姻的挫折和不幸之后，大卫最终在“天使”爱妮丝那儿找到了真正的爱情和幸福，有情人终成眷属。

婚姻对男孩和女孩来说都是终身大事。在小说中，狄更斯通过多个人物在婚姻方面的遭遇，深刻地揭示了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男女关系、性别问题的现状，暴露了人的社会地位和金钱在婚姻方面所起的作用。

在女性人物这个层面上，我们可以看到这几种类型：

【懦弱型】大卫的母亲克拉拉和他的娃娃妻朵拉属于这种类型，她们必须要依赖男人才能生存；

【自立型】贝西小姐是一个典型代表，她毅然决然和欺压她的丈夫分手，自立门户，创造自己的幸福生活；

【朴实型】大卫的女佣皮果提和马车夫巴克斯的爱情是一种劳动人民之间朴实的爱情，俩人没有浪漫的爱情宣言，巴克斯只是让大卫传话给皮果提说，“巴克斯愿意”。巴克斯死的时候留给皮果提一个箱子，说是些旧衣服，结果是一箱钱，给皮果提养老。真是情真意切。

【阳光型】米考伯先生和米考伯太太是一对很阳光的夫妇，不管遇到什么艰难险阻，他们都从不气馁，互相支持，不离不弃，对生活充满希望；

【堕落型】艾米丽的本质并不坏，立志改变自己生活的强烈愿望和虚荣心驱使她走上了邪路，最后背叛了自己的爱人汉姆，和她的同学玛莎一样沦落风尘，但她们被解救后都在澳大利亚获得了新生；

【愤怒型】斯梯福兹以前的恋人萝莎因为得不到前者对她的爱而愤恨，对他给自己造成的伤害而耿耿于怀，她最后身陷感情的困境而不能自拔；

【道德型】爱妮丝被大卫视为完美的女性，是他的‘’天使”和“指路明灯”。在狄更斯笔下，她最符合维多利亚时代道德女性的标准。但这个人物过于理想化，给人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小说中的男性人物在婚姻方面既有成功者，也有失败者。大卫、他的同学特拉德尔、米考伯先生等都在生活中收获了幸福的爱情，而默德斯通、斯梯福兹、希普却因为自己的控制欲，堕落和虚伪毁了自己的婚姻和爱情。

小说以大卫母亲的二次婚姻开始，以大卫自己的婚姻结束，完成了大卫的从幼年到成年人的人生旅程，也完成了大卫的终生大事。在这个过程中，狄更斯把自己在婚姻上的许多体验写进了小说，通过许多恋人和许多夫妇的经历，探讨了他那个时代男女关系，性别差异，婚姻问题，塑造了许多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树立了爱妮丝这样的道德楷模。

其实狄更斯自己在婚姻方面并非用心专一，他和多位女子有染，最后导致自己的婚姻破裂。怪不得有学者说，狄更斯是一个伟大的作家，但他不是一个好男人。

当然了，小说最后的结局也摆明了狄更斯本人的道德观：“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部小说里各类主要人物的结局，都是按照这种脉络设计的。狄更斯肯定是希望以这样的道德观来影响社会，创造一个美丽新世界，那他可能想的有点太简单了，所以这也是他的局限性所在。

《大卫•科波菲尔》是最早被翻译成中文的欧美文学作品之一，译本相当之多，而且译文的风格各有千秋。如果要我推荐的话，我会介绍几个不同的译本，他们是：林纾《块肉余生述》1908、董秋斯《大卫·科波菲尔》1947 、张谷若《大卫·考坡菲》1980、庄绎传《大卫•科波菲尔》2003。 

林纾翻译的时候用的是文言文，他不懂英文，是通过别人口头翻译后再加工。不过他的译文很有特色，以至于钱钟书先生认为他的译文比原文还精彩；董秋斯的译文则比较忠实于原文，非常欧化；张谷若的译笔流畅，非常自然，很符合中文的表达习惯；庄绎传的译文优美，自然，很受读者的欢迎。其它的一些译本译得也很好，你可以自由选择阅读。

这期就讲到这里，下期开始我们就进入故事细节，看看小说中的细节、小说中的人物，寻找一些值得挖掘的蛛丝马迹。我是孙建，下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