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讲：孔子的一生：仕途春天（二.4）

鲁定公九年，也就是公元前501年，孔子51岁，他终于在鲁国出仕，出任中都这个地区的一把手，中都宰。

我们先来说一下，孔子为什么能够出来做官呢？不是一直环境不允许，没人重用他吗？这个时候，满足了几个条件。

首先，鲁国的权臣三桓，愿意让孔子出来做官。为什么呢？因为当时“陪臣执国命”，鲁国的权力不在国君手上，在三桓手上，又不在三桓手上，而在三桓的家臣手上。比如季氏家，本来是鲁国实际权力的掌握者，但兵权、财权，掌握在阳货、公山不狃的手上，他们又无法无天，有很大的野心，甚至想干掉季氏取而代之。在三桓的其他两家，叔孙氏和孟孙氏家，也存在类似的情况。所以，这时从三桓的角度来说，他们需要一位强有力的人，帮助稳定局面。 

第二，鲁国的国君鲁定公，也愿意让孔子出来做官。为什么呢？鲁国的局面是，三桓势力很大，国君手上无权，大家都不把国君当回事儿，所以，鲁定公也希望把权力收归自己。而孔子，一直是尊君的，推崇上下有别、尊卑有序的礼仪制度，孔子如果有了权力，对鲁定公有益无害。鲁定公心里很清楚，之前他的哥哥鲁昭公是怎么被打跑的，所以跟三桓之间有矛盾。如今，自己继位已经九年了，还没有实权，他迫切需要孔子这样的人来帮助他。

第三，孔子自己也很愿意。他最大的理想和抱负，就是自己有道德，有学问，之后为天下、为百姓、为好的社会秩序贡献自己的力量，他一直在等待一个能施展才能的舞台。比如，子贡和老师孔子之间有过一次对话。

子贡问：“有美玉于斯，韫（yùn）椟（dú）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意思是，老师啊，如果我有一块美玉，很漂亮，很有价值，那我是该把它放在一个大柜子藏起来呢，还是寻求一个识货的商人，高价卖给他呢？孔子是怎么回答的呢？他说：“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1]孔子说，当然是卖了它！卖了它！我就是这样的，一直在等待着识货的人啊。可见，孔子是很想出去做事，出仕做官的。成语“待价而沽”的出处也正是在这里。

在古代，士这个阶层，学习儒术之后，主要就是两条道路，要么去做官，要么一心做学问。孔子是主张学以致用的，他一心想实现自己的政治蓝图，同时实现个人的人生价值。孔子对自己的能力是有充分信心的，他说过：“苟有用我者，期（jī）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2]什么意思？他说，如果有人重用我，给我满一年的时间，我治理一方，就可以初见成效，三年的时间，就可以完全达到治理目标了。

那么，现在孔子51岁了，他终于得到了机会，从鲁定公到季氏三桓，大家达成了共识，决定重用他，孔子的表现究竟又怎么样呢？他是不是只会吹牛皮，说大话，名不副实呢？

我们看看他任中都宰时的表现。中都[3]，是个地名，离当时鲁国首都曲阜只有五六十公里的距离，类似于现在一个县级的区域。中都宰，就是这个地区的一把手，主掌生杀大权。刚才说了，从鲁定公到三桓都希望孔子出山，那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更高的职位，让他有所作为，而只给他一个县级区域，去做一个小官呢？实际上，大家都想依赖孔子的名望，但又对孔子的能力有所怀疑，有所保留。所以，才决定先把他放到下面试试，如果孔子真有经天纬地的才能，再把他提拔上来也不迟。

孔子50多岁了，才做了一个县官，不过他并不失落。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也是鲁国的国君和权臣在考验他，他到任后，认真治理，结果中都大治。

孔子刚接手时，中都是个什么样的局面呢？当时，此地衰败不堪，流民、乞丐、盗贼很多，社会风气很坏，富人奢侈，商人欺诈，总之是个烂摊子。小朋友们可以想想，如果我们换在孔子的位置上，该怎么治理这个地区呢？我们看看孔子的做法。他采取了几项很有力的措施，中都很快呈现出好的迹象。

首先，孔子率领弟子走访三老，四处视察，了解民情。三老是什么？不是三位老人，而是当时地方乡镇一级的负责人，相当于我们现在的乡长。另外，他和当地有威望的人，和社会各界人士普遍进行交流，谈谈中都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对策，以前哪些政策好，哪些政策不好？经过充分了解情况，孔子对实际问题已经了如指掌，这样治理的办法也就随之形成。这也叫，“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第二，孔子进行人事上的安排，任用自己了解信任的人。时间有限，要推行自己的政策主张，就要用跟自己理念一致、有执行力的人，在这一点上，古今如此。孔子让曾皙，也就是曾参的爸爸，来管钱谷，相当于财政厅长，管财政；让闵子骞管刑名，相当于管公安局长法院院长，有坏人要抓起来，并公平公正地审理案件；让颜回管文牍，相当于办公厅主任，管行政、文书、政策制定和发布；让子贡管文教，相当于文化局教育局局长。

从这个人事安排，我们也可以看出来，孔子的施政是长短结合，有短期政策，有人违法乱纪，要予以惩处；又有长效措施，从教育入手，着眼于移风易俗、改善社会风气。

孔子还对原来政府机构里的官吏、差役进行培训教育，把原有的人用好。毕竟政府机构的运转，需要这些人。

孔子在了解情况，做好人事安排的基础上，通过多项举措，大刀阔斧进行社会治理。

第一，预防水旱灾害，确保农业生产。民以食为天，百姓首先要有粮食吃，如果都饿肚子，就要造反作乱了。为保证粮食生产，新建一批水利设施，应对自然灾害。

第二，发展工商业，安置流民、乞丐，给你合法的工作去做，哪怕摆个小摊，做个早餐，也能挣些钱养家糊口，不要到街上去乞讨，当个流浪汉。劳动最光荣，有胳膊有腿的，完全可以自食其力嘛。

第三，以仁德教民，改善社会风气。孔子要求官员们以身作则，引导百姓的仁爱之心。一方面，对贤能的人加以表彰，鼓励其他人效仿；另一方面，对违法乱纪的行为，用法令的惩罚予以震慑，祛恶扬善。

第四，提倡节约，革除奢侈的恶习。社会的资源是有限的，有钱人也不能任性，认为铺张浪费没关系，你浪费的同时，还有很多穷人吃不上饭、穿不上衣服呢，浪费是对整个社会的犯罪。同时，鼓励有钱人“富而好礼”，去做公益，做慈善，帮助需要的人。

第五，制定养生送死的法则，也就是，没人养的老人家，政府把他们养起来；没人管的孤儿，政府把他们管起来；人死了，没人安葬，政府负责把他们安葬。这就是民生保障，相当于现在的社保体系，把弱势群体的生活给兜住底，这样整个社会就容易安定。

第六，设立乡校，也就是在乡镇一级普遍设立学校，适龄的儿童一律入学读书。只要去读书了，就有受教育的机会，就会知书达理，提高素质，扩大就业，而不是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成为社会的问题和包袱。

孔子的这些做法，给我们很多启示。无论我们是当一个小班长，还是将来成为施政一方的官员，甚至成为国家领导人，万变不离其宗的，都要了解实际情况，把握住根本问题和矛盾，有条理、有针对性地推出政策措施，这样才可以造福一方人民。

孔子按照这些措施来治理中都，成效如何呢？他上任一年，中都大治，治理得非常好，百姓安居乐业。 

根据《孔子家语》的记载，一年后，中都“长幼异食，强弱异任，男女别途，路不拾遗，器不雕伪。行之一年，而西方之诸侯则焉。”[4]意思是，在孔子的治理下，中都这个地方，老人家和年轻人吃的食物都不一样，好吃的大家都让给老人吃；能力强的人和能力弱的人领到的工作任务也各不相同，各尽其能；男子和女人走在路上，各走一边，没有勾肩搭背，有伤风化的事；东西丢在马路上了，不会被别人捡走，你回去还能找得到；商人们卖的东西，货真价实，没有坑蒙拐骗的事。孔子在中都施政仅一年的时间，鲁国西方各个诸侯国都纷纷派人来效仿学习。

这时，鲁定公得知了孔子的作为，就问他说：“学子此法，以治鲁国，何如？”孔先生啊，学习您这套治理地方的办法，来治理整个鲁国，您觉得可行吗？孔子回答说：“虽天下可乎，何但鲁国而已哉！”[5]孔子说，即使是用这个方法来治理整个天下也是可以的，岂止是治理好鲁国啊。可见，通过治理中都，显示出了孔子卓越的领导能力和治理水平。

很快，第二年，孔子就被提拔了，从中都宰提升为小司空。司空，是当时掌管全国土地及工程建设的官员，相当于今天的国土资源部和建设部部长。孔子是小司空，相当于副部长。当时的部长是谁呢？是孟懿子，实际上是孔子的学生。他是孟禧子的儿子，临终前孟禧子曾嘱咐他，要向孔子学习。也就是说，孔子是在自己学生的手下干活的。

孔子没有感到不快，他一上任，就带领弟子和署衙的工作人员，跋山涉水，勘察全国的土地，然后根据勘察的结果，把全国的土地分成五类：山林、川泽、丘陵、高原和平地，不同特点的土地，因地制宜，用不同的方法去开发它。比如，有的地方适合植树造林，那就种树；有的地方适合发展鱼盐之利，那就去打渔晒盐卖钱；有的适合种植经济作物，种植水果，有的适合种植不同的农作物，总之，把土地的潜力发挥到最大。

孔子在小司空任上，干得又不错，足以胜任国家级的干部，很快，他又被提拔了，提升为大司寇，这时，孔子52岁。司寇，是掌管全国公安司法工作的正部级干部，相当于现在的中央政法委书记，已经位列上卿了。

当时鲁国的权力格局是什么样的呢？几个主要的职位还是被三桓所掌控，比如，司徒，相当于国家的宰相，国务院总理，负责政府全面工作，被掌握在季氏手中。司马，负责全国的军政军赋，相当于国防部长，掌握在叔孙氏手上。司空，负责土地管理和工程建设，刚才说了，掌握在孟孙氏手上。司寇，本来也是掌握在叔孙氏手上的，现在由孔子接任了。

孔子就任大司寇，实际上已经掌握了鲁国的实权。那么孔子又有哪些作为呢？邻国齐国，对于孔子这颗政治新星的崛起，又是什么态度？孔子在国内，为何要力行改革？激起了权贵们怎样的反应？孔子在大司寇的位置上干了多久？他的境遇为何突然遭到转折？孔子后来的人生经历又是怎样的？我们下一讲接着说。

[1] 见《论语 子罕第九》。

[2] 见《论语 子路第十三》。

[3] 中都，今山东济宁汶上县一带。

[4]见《孔子家语》之《相鲁第一》。

[5]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