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篇09：使敌不知何地何时作战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洪兵。

上一集，孙子谈的是使敌“不可知”，在本集，孙子还是进一步说明使敌“不可知”的具体内容，就是使敌不知“战地”，不知“战日”，不知道在哪里打，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由此，孙子断言，如果敌人信息不明，不知道在何地战和何时战，即使兵力再多也是瞎子，不足为惧。

孙子说：

故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则可千里而战；不知战地，不知战日，则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前不能救后，后不能救前，而况远者数十里，近者数里乎？以吾度之，越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哉？故曰：胜可为也。敌虽众，可使无斗。

孙子这段话中有两个字需要解释一下：“亦奚益于胜哉”的“奚”，是个疑问代词。如果我们问“有何作用”？“有什么问题”？这个疑问代词，就是其中“何”、“什么”的意思。“亦奚益于胜哉”的 “益”，其意思是“补益”或“帮助”。孙子说的“亦奚益于胜哉”？意思就是：对取得胜利有什么补益或帮助呢？

孙子这里讲的“越人”，是指越国的军队。为什么在此提越国的军队？可以想像出来，孙子这些话正是对吴王说的。

用现在的话说，孙子这段话的意思就是：所以，能预知交战的地点，预知交战的时间，那么即使相距千里也可以同敌人交战。不能预知在什么地方打，不能预知在什么时间打，那就会左翼不能救右翼，右翼也不能救左翼，前面不能救后面，后面也不能救前面，何况远在数十里，近在数里呢？依我分析，越国的军队虽多，对争取战争的胜利又有什么补益呢？所以说，胜利机会是可以造成的。敌军虽多，可以使它无法同我较量。

孙子告诫我们：在战争中，你一定要知道在哪里交战和在什么时间交战，当你知道了，即使你在千里之外，也可迅速将兵力集中起来，战胜对手。如果你不知道哪里交战和什么时间交战，那么你的仗就没法打了，那怕近在呎尺，也不知所措，无法应战。

联想到现代战争，尤其是最近发生的战争，孙子的这段话说得再贴切不过了。现代战争有一句话，“只要被发现，就意味着被消灭”，也就是说，你被敌所知，就意味着被敌所灭。也可以换个角度这样说，我发现了你，就意味着消灭了你，你的兵力再多又有何用。可见，“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在现代战争有多么重要，这种重要性，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兵力的多寡。

我读到孙子这段话，联想到当时发生的伊拉克战争，觉得孙子太神了！在2500多年前，孙子对当今的伊拉克战争做了准确并且是全景式的描述。

伊拉克战争的第一阶段，美军依靠其现代信息技术尤其是太空信息技术，掌握了制信息权，知道了在哪里打和什么时间打，能够迅速集中其精确打击能力，甚至包括数千里之外的精确打击能力，有效摧毁伊军的作战力量。而伊军由于“不知战地”，“不知战日”，则被动挨打，全军覆没。美军死伤几十人，几乎是零伤亡，这对于国与国之间的大规模战争来说，这种伤亡，让人难以想像，是一个奇迹！

用现代军事术语说，这种交战方式叫“远程精确打地击”，而孙子在2500年前的冷兵器时代，用“千里而战”形象地表述出这个意思。

伊拉克战争的第二阶段，局面又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美国在明处，伊拉克的抵抗组织在暗处，美军不知道在哪里打和什么时间打，虽然相距很近，但无计可施，“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一筹莫展。美军在这一阶段，亡4000多人, 伤7万多人，耗资7200多亿美元。

用现代军事术语说，这是一种非对称作战。我上课时，放过一张照片，上面有两个美国大兵隐蔽在墙角处，左顾右盼，正如孙子所说的那样：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前不能救后，后不能救前。

不知战地，不知战日，是针对敌人而言的，如果反过来，针对我们自己而言，这就是“知”，要知战地，要知战日。这让我们明白了一个具体的作战要求：在同敌人交战之前，我们一定要尽可能地知道，同敌人在哪里打，在什么时间打，绝不打糊涂仗，绝不打无准备、无把握的仗。当然，我这里强调了“尽可能”三个字，因为战场情况是变化无常的，敌我双方谁也无法避免遭遇战的情况。

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就是要求我们集中兵力，要将力量聚集于某一时空点上。这就是说，作为一名战争的指挥者，要调动兵力，要集中兵力，必须清楚地知道，往什么地方集中，在什么时间集中，在哪些地方和哪些时间最适合于部队的集中。

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就是说，作为一名战争的指挥者，必须对战争发展过程做到基本上的心中有数，知道自己可能与敌人会在哪几个时间点上交战，知道自己在哪几个时间点上交战最为有利，而敌人在哪几个时间点交战最为不利；作为一名战争的指挥者，必须对战场的整个空间做到基本上的心中有数，知道自己可能与敌人会在哪些地点交战，知道自己在哪些地点与敌人交战最为有利，而敌人在哪些地点与我交战最为不利。

用现代军事术语来说，孙子讲的是“战场透明”。现代信息战特别强调“战场透明”。拥有信息优势的一方或者说掌握制信息权的一方，能够使战场单向透明，即我能看到你而你却看不到我。这样就像两个拳手较量，一个睁开眼睛，而另一个则被蒙上了眼睛，其较量的结果可想而知了。

对于这种“知战之地”的重要性，我在部队有特殊的感觉。我当过炮兵测地兵，为炮兵射击提供坐标，以便指挥员确定自己和敌方目标的位置。那时候，我们要知道这些位置的坐标，很是复杂，要通过经纬仪测量，通过“前方交会”、“后方交会”等一系列的计算，然后，才能为火炮射击提供射击诸元所需要的数据。

还有，我们军人识图用图，需要判定站立点，就是在地图上迅速找出你所在的现地的位置，当地图或现地上方位物明显的时候，还算是容易，可当你在荒漠、草原等地形上，在方位物稀少的情况下，那就困难了。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有个东西，一看便知你的位置或者敌人的位置，那该多好。

随着高科技的到来，这些问题解决了。通过GPS，通过大数据，通过数字化，我们能够精确地知道那些过去难以知道的“战地”和“战日”。在现代战争条件下，知道在哪里打，知道什么时候打，要比过去容易的多。

孙子说的“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在一般人看来，没有什么意义，不就是知道在什么地方打，在什么时间打吗？可是，在军事家们看来，孙子的这句话对于指导现代战争来说，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因为孙子的这句话反映了战争中作战方式变革的一个本质性的问题。

在有关军事变革的一些讨论中，我经常发表这样的观点：历史或者未来所有的军事变革，都是围绕着战争能量投送这个本质的问题展开，军事家最为关心的无非就是战争能量投送的三大问题：一是高能量投送；二是迅速投送；三是精确投送。

大家可以想像一下，所有的军事技术的变革，所有的作战方式的变革，不就是围绕这三大问题展开的吗？那么，其中的“精确投送”，什么叫“精确”，无非就是一个地点和时间的概念，我们按照孙子所说的“知战之地”、“知战之日”的要求，就能够把握住现代战争的这种时空要求，就能够做到战争能量的精确投送。

现代战争，强调远程精确打击，强调运用高科技武器装备的“非接触作战”，就完全体现了孙子的“知战之地”、“知战之日”的要求。现代战争，强调的“杀手与猎手”的组合，大量一线与敌接触的部队，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与敌短兵相接的步兵，而是担负探知战场信息的“猎手”，他们的主要任务并不是消灭当面的敌人，而完成“知战之地”、“知战之日”的任务，将作战的地点和时间信息迅速准确地传递给指挥部，然后，由指挥部组织“杀手”，也就是火力突击部队，按照“猎手”提供、指引的目标信息，将敌人消灭。

孙子说的“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对我们现代商战，也有很多的启示。在商战中，企业家们要“知战之地”，要“知战之日”，要知道顾客在什么地方买，在什么时候买，知道自己应当在什么地方卖和什么时候卖。在整体的销售组合中，要努力培养和使用自己“猎手”，去发现那些商战中的有利的“战地”和“战日”，要努力培养和使用自己的“杀手”，去获得商战中那些“战地”和“战日”的成功。

读孙子这段话，要带着两种感觉去读，就会读其中的味道出来。

第一种感觉，是一种战场上的时空感觉，要能够随着孙子的论述，形成战场上的远近、左右、前后的空间感觉，尤其要有一种“千里”、“数里”的距离感，就像我们照像时的远镜头、近镜头所产生的感觉一样，要努力通过这些感觉，将孙子所说的内容用一种战场全景式的方式展现出来。

第二种感觉，来自于孙子所说的“以吾度之，越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哉？故曰：胜可为也。敌虽众，可使无斗”。这是一种掌控战场主动权的感觉，我说在哪里打，就在哪里打，我说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一切是我说了算，你人再多也没有用。这就是一种战略家的感觉，显示了一种战略家的气魄。

关于“知”的问题，还有一个如何探清对方虚实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孙子在下一集所要谈的内容。好，我们下一集讨论这个问题。

本集结束，送给你的一句话是，一定要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对手现在或将来，在什么地方较量，在什么时间较量，并且一定要想办法让你的对手在这个地点和时间上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