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剥极而复

第五十三集  剥极而复

万物能够更生，过失能够改正，历史能够复兴，这些现象对于人类来说，是希望所在，意义重大；而自然以及社会规律中的这种恢复原则，正是《易经》六十四卦中，剥卦之后出现的复卦所反映的情境。

那么，为什么总会出现复兴的机会？人们又该如何抓住恢复的时机，并利用它改过自新、不断进步呢？

我们知道，乾坤两卦是万物的父母。因为没有乾坤，也就是没有天地，那万物就生长不出来。屯卦代表的是万物的创始和演化。复卦代表什么呢？

复卦代表的就是万物的再生和重生。就像秋冬的野草，不是被牛羊吃光了，就是被冰雪掩盖了，或者被人为地烧掉了，或者被自然的野火毁尽了。

可是一到春天，它又如人们意料的那样恢复了。这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复，就是重新恢复，就是复兴，就是恢复到原来的那个状态。

所以，这个复卦，代表的是所有万物重生的希望。如果没有复卦，那么自然的演变、人世的变迁，就会越来越凋敝。

我们看到，树木一旦到了秋天，就开始落叶；到了冬天，整个树都光秃秃的，我们自然会产生一种很凄凉的感觉。

可是，虽然如此，我们不会太过悲哀，就是因为在我们心中有一个希望：等到冬去春来，树木又会重新发芽生叶，又会蓬勃生长起来。既然我们对未来有所期待，而且有把握，所以心里就很笃定。

上天有好生之德，它希望万物都能够生生不息。但我们眼下很喜欢说“大地的反扑”、“大自然给人类颜色看”之类的话，对此我是非常不赞成的。其实上天原本没有这个意思。

上天之讲“复”，它是复兴，复礼。它是恢复常态，而不是复仇。大自然是不会对人类复仇的，它不会说你们人类把我搞成这样子，我就置你于死地。这不叫天地良心。

其实，自然本身有自我恢复的能力，只是人类太过于肆无忌惮，把它破坏得实在太厉害了。

现在，我们把它剥得都光光的了，它的资源都被掏空了，使它的元气大伤。但是它还是在挣扎，尽管挣扎得很辛苦。我们不应该说它是反扑，因为它始终是怀有好意的。

复卦对我们人类来讲，代表未来的希望。中华民族的历史，从古至今，一直绵延不绝，但这并不代表我们每一个历史时期都很兴盛。因为那不符合《易经》，也不符合自然的规律。

历史有盛有衰，有没落有兴起，是什么道理？就是我们“复”的信念非常坚定，我们怎么会有这么坚定的复兴信念呢？就是因为我们有《易经》。

只要此经不断，中华文化就算再怎么被剥落，它最终还是会剥极而复，这一点，就是历史给我们的启发。

复卦象征着春回大地、万物再生的景象，意在提醒每个人都有重修破旧、改过自新的机会，它给予人类希望。那么，古人为什么要用坤上震下这样的卦象来代表恢复呢？其中唯一的一个阳爻，又身肩着怎样的重任呢？

复卦的卦辞是：复，亨。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利有攸往。

第一个“复”就是复卦的卦名。为什么叫复呢？这是因为它是亨通的。你看整个卦，上面有五个阴爻，只在最下面有一个很微小的阳爻。

五阴在上，一阳初生。虽然这个阳很脆弱，猛然看去不会觉得它的存在，但是整个的希望就在这微细的一个阳爻上。

它给我们的启示是，新生事物虽然有蓬勃的生命力，前途无限，但在刚开始的时候，人们几乎注意不到它的存在。就像正在复兴中的中华文化，很多人没有这个意识，就是因为复卦的这唯一一个阳爻实在太微弱了。

但是它又告诉我们：亨，出入无疾。“疾”就是毛病，“出”就是那个阳爻终于出现了，就好像太阳已经升出来了。

“入”是指阴爻慢慢地要掉下去、消散下去。我们不要以为此卦现在仍有五个阴爻，唯一的一阳爻处于寡不敌众的状态，其实五阴会慢慢地变得微弱，而一阳却会慢慢成长起来，最终变得强大。

所以，此时不但出入无疾，而且朋来无咎。“朋来无咎”就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的意思。

我们看到，这个阳的趋势是往上走，它会与它的朋友一起向上行，而它的朋友也一定是阳。为什么？就是因为同道，志同道合。

只要时机一到，它们就会复兴。但这个复兴大业光靠一个阳是不够的。因此，第二、第三个阳爻会接踵而至。这样一路走下去，当然是无咎的。

“反复其道”是什么意思？就是告诉我们，阴阳相互变化和彼消此长的道理。剥卦是什么？它是五阴一阳，而且那个阳的位置在最上面，说明已经快要逼得无路可走了。

现在复卦刚好颠倒过来，它的阳在最下面，而且会越来越壮。一个阳爻位居最上，一个阳爻位居最下；一个马上就无路可走，一个面临阳光大道的情景，就是所谓的一阴一阳之谓道。它周而复始，叫做七日来复。

所以，七天算一个周期。大家看：我们一个礼拜就是七天。礼拜一刚刚开始上班，这个周有什么事宜，有什么发展，都要在这一天定下来。

可是，大家通常都是周末玩得太疯，所以，礼拜一这一天总是懒洋洋的。就算一个人有多大的能耐，也不能立马施展出来。就像复卦的这一阳，它很细微，需要慢慢地调整，步调才能加快，效率才能提高，所达到的效果才会好。

可是经过一周的劳作，一到礼拜五其实就已经很乏累了，加上周末出去玩，最后搞得精疲力竭，这就叫剥极而复。现在，都市的上班族过的就是这种七天一周、七日一复的日子。

那么，所有的周期都是七天吗？也不见得，也可能是七年。就像一个企业，它盛盛衰衰，可能到了七年，才恢复原状。

恢复原状之后，说不定又要走下坡路了。我们从历史中得知，每逢七百年就会大兴盛一次，这也是七日来复。其实这种情景，就会给我们信心，使我们有勇气一直走下去。最后，是利有攸往。

大家回想一下，我们在讲剥卦的时候，说到剥卦是不利有攸往。是说此时到哪里去都不对，怎么动都不如人意。

可是现在情形不同了，既然利有攸往，那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往前走了。我们把剥卦和复卦放在一起看，就会得到这种启示。

我们回头看《序卦传》，物不可以终尽，剥穷。什么叫剥穷？就是乾卦六阳逐渐被坤卦六阴一个一个取代，剥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上九，这不是穷吗？

上反下，上九就掉到最底下变成初九，故受之以复。看到这种状况，我们就知道剥卦后面一定是复卦。

即使是在一天之内，我们都时刻经历着这种剥复的过程。我们吃过早餐之后，就开始消化，消化之后就越来越饿，这就是就剥了，然后中午加餐，慢慢地恢复元气，又有精神了，这就是复。

只不过我们把这种生理现象叫做新陈代谢而已。剥极必复，剥极而复，这是自然的道理，它告诉我们：人要懂得改过自新。

当你遇到剥的时候，就该知道自己可能做了很多错事，造成很多过失，所以要及早地把他们改正过来，恢复过来。

剥卦提醒人们认识到自己的过失，而紧随其后的复卦，就让人们看到改正过失的希望，然而目前寄托着希望的阳爻，力量还十分微弱，人们应该怎么做，才能正确利用这点微弱的力量，达到复兴的目的呢？

复卦的彖传说：复，亨。刚反，动而以顺行。是以出入无疾，朋来无咎。七日来复，天行也。利有攸往，刚长也。复，其见天地之心乎。

复为什么会亨呢？一阳不过初现，立刻就亨了？它如此的微弱，就好像初升的太阳，没有什么力道。

虽然如此，可我们知道，既然太阳已经出来了，今天必是晴天无疑。这就是希望所在。所以，阳气上升，刚健的元气恢复到本位，即初九在位。这就叫一阳来复。一阳来复之后，很快就是三阳开泰了。

就那么一刹那的工夫，形势就完全不同了。中国人为什么很喜欢说一阳来复？就是因为它昭示着光明在望了。就像一个从外地归来的人，走了一天一夜，筋疲力尽，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这说明他剥极了。

但突然之间，再有五十公尺就到家了。这时阳气又开始上升了，他又会觉得浑身有劲，脚下有力，所以利有攸往。

刚反，动而以顺行。复卦的下卦是震，震代表动；上卦是坤，坤就是顺。如果上面不是坤卦，下面这个震一动就会受到限制；而现在上面是坤顺的，所以震动就没有阻碍，极易受到上面坤卦的接受。

什么叫行？行就是顺理而行，要顺着自然的道理。同时，动的时候要看时机，伺机而动，趁机而动，趁势而行，最主要就是行的合理、合时，而不是说想什么时候动就什么时候动，想怎么动就怎么动。

是以出入无疾，朋来无咎。既然顺着自然的规律来动，所以无论怎么进进出出，都不会有什么毛病。这个时候，我们交到越多的朋友，就越高兴，因为时机恰当。

大家可以想一下：是不是朋友一来拜访，我们就会感到高兴呢？也不尽然。如果恰巧你正要急着写报告，忙得要命，这时有个朋友来访，你会高兴吗？

其实这个时候我们很容易得罪朋友。你正忙着，他来跟你聊天，最后你一定忍不住要发脾气。

所以我们无论做什么，心中都应该有一阴一阳的思想。“朋来无咎”就是说正当我们力量微弱，需要朋友帮助的时候，或者我们的资源慢慢地增加，可以跟朋友分享的时候，恰好朋友来访，这叫来的正是时候。既然来的正当时，就是无咎了。如果不是恰逢其时，那是不可能无咎的。

反复其道，就是一个周期一个周期循环往复，一来一往，一往一来，这是自然的道理。这个道就是七日来复。

复卦坤上震下的卦象，就是告诫人们，看到复兴的希望时，不能急于求成，而要把握时机，顺势而行，如此经过一定周期后，自然便会改过迁善。然而，古人为什么认为这个周期与“七”相关呢？“七”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我们看到，一个卦有六个爻，一、二、三、四、五、六，到了七就开始重新来过。而且，中国人很喜欢讲一句话，叫做“六六大顺，逢七必变”。这个“七”，其实全世界都搞不清楚，因为它非常奥妙。

西方人有一句话叫做“lucky seven”，由此可见他们也是把七当做是很好的事情，很好的数字。尽管如此，我们身处二十一世纪，一定要格外小心。因为二十一就是三个七。

有时候，一个七就让人对变化茫然失措了；第二个七会变得更加厉害；第三个七更不得了，因为“三”代表多，代表什么都要变革。所以，二十一世纪是一个异常变革的时期。

我们不能以二十世纪的思维来思考本世纪的事情。为什么？答案很简单，就是因为“天行也”。这说明一切是老天爷在主宰，这不是迷信的说法。对于我们来说，老天爷就是自然。

自然规律不会因人而改变，这就叫做天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按照自然的规律运行的，我们之所以对此感到陌生，只是因为人生苦短，人们不能充分感受到时空的沧桑变化。

七百年一次盛衰交替，但是一个人，谁能活七百年呢？所以，天行并不稀奇。

利有攸往，刚长也。利有攸往是有条件的，如果按照自然规律去走，就是有利的。如果违背自然的意志，逆向操作，那就糟糕了。

现在全世界都在刮所谓的中国风，都在学习中国的传统文化，吸收中国的古老智慧。只有我们中国人自己还蒙在鼓里，盲目地学习西方，我觉得是很奇怪的。

我们年轻的时候，很喜欢西方的文化和技术，但那是不得已，因为那时候如果不懂就没有饭吃。可现在全世界都在向中国学习，向中华文化看齐，你还偏偏去执迷于西方的东西，我觉得是不恰当的。

那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利有攸往”呢？因为刚长也，阳气已经逐渐地增长了。

复，其见天地之心乎。这句话很重要。从复卦所表现的状况，从复卦讲述的这些道理中，我们可以体会到天地的良心。

为什么说天地有好生之德？我们举个例子：为什么树木一到秋天就落叶？正是因为减少能量的消耗，保存自己的生命力以求安然度过寒冬。

春天一到，万物复苏，树木枝繁叶茂，才有利于茁壮成长。这一切无不说明，天地之心就是保护万物的生存，促进万物的成长。我们要悉心去体会这个道理，就像树木一样，因一年四季的变化而得以保存并生长。

人类也是随着一年四季的变化，而及时地调整自己的身体。春生，就是一阳来复；夏长，就是蓄养元气；秋收，就启发我们收敛；冬藏，就意味着要知道保存。如此周而复始，人们才会长寿，才会保健。

天地之心其实是在人的内心，不是在外面。所以人只要有良心，就能感觉到天地生人实在是很了不起，就不会有所谓的天地反扑的观念。

自然界中四季的变化，正顺应了剥极而复、物极必反的道理，而古人则从中吸取经验，总结出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养生法则，那么，除此之外，还有哪些自然现象与复卦的道理相合？古人又是如何应用这些智慧，指导生活生产的呢？

我们来看复卦的《大象传》，它说：雷在地中，复。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

初生的唯一一阳，很微弱，不容易保存，所以要好好珍惜它。我们回想一下：剥卦五阴逼迫一阳，这个阳是抵挡不住的。

既然如此，在这么困苦的环境中要保存硕果、精华，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上九的最高位置收敛到初九的最低位置，这样才有机会重生。

这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有机会，就会随风而散。只要碰到土地，就会扎根发芽，又从土地里面钻出来。这就叫做复。

“雷在地中”，寓意尚未打响的雷，它只是作为一股能量蜷缩在地下。老实讲，如果有一点能量就爆发出来，那能量就很不容易聚合。

为什么妈妈刚刚怀胎的时候，要叫她安静，不要动了胎气？就是因为刚刚形成的一阳很微弱，一旦乱动，就很容易流产。

“先王以至日闭关”，“先王”就是古代的那些主政的人。“至日”就是冬至日。他明白，冬至这一天就是一阳来复，因此要闭关。

闭关就是全民都休养，不要工作。“商旅不行”，所有经商之人，也不能开门营业。“后不省方”，意即所有的地方首长都不能去省察，不要去扰民。

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主政者深知，微弱的一阳要加倍呵护，要爱护处于最柔弱状态的百姓，才会有来年美好的春天。

其实现在我们的农历春节原本也是这个意思，即让百姓们养精蓄锐，以待来年的春生。可是现在也渐渐地失去了本意，搞太多的花样，最后弄得自己精疲力竭。这就是逆道而行了。

如同刚种下的种子需要精心呵护才能成活一样，复兴过程中，一阳来复的微弱能量，也需要珍惜。

然而现实中的种种诱惑，会不断消耗恢复所需的能量，那么，人们应该如何抵抗诱惑，把握恢复之机呢？复卦的道理，对于现代生活，又会有哪些启示呢？

万物之所以生生不息，在于阴阳两气的交替，并且天地知道保护微弱的希望和弱小的力量。但是我们人类因为世俗的诱惑，很容易弄得自己无路可走。复卦一阳承五阴，是非常困难的。

复卦也告诉我们，一个人可以好学，但不能乱看书。不然的话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种人就叫不知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读这种书会给别人留下特别坏的印象。

人，不但要好学，而且一定要知耻。要知道顺行，顺而不行，终是无用；要知道顺时以动，就是说要合理的行动。

当我们培养心中正气的时候，一定要为所当为。这八个字非常重要。虽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它毕竟是星星之火，所以要加倍呵护。如果此时盲目乱动，为所不当为，就糟糕了。

三国时代的孔明说：如果一个人病得很衰弱，就只能给他喝稀饭汤。不是舍不得给病人吃鱼肉，而是这个时候吃这些东西，反而会害了他。只能随着病人的病情慢慢好转，才可以用鱼肉给予滋补。

再者，当一个人工作了一天，回到家后非常累，虽然如此，可不可能一到家倒头就睡？这个时候是睡不着的。

现在很多夫妻吵架，就是因为先生一回来虽然疲惫不堪，可还是看电视。太太一看就很生气，你不是很累吗，干吗还看电视？先生真是有苦说不出，为什么？

因为他这个时候脑筋乱得不得了，你叫他去睡，他根本不能睡着。他看电视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只是想借着看电视把所有的烦恼都忘掉，然后静下心来再去睡觉。

就像喝醉酒的人，第二天会再喝一口酒，这不是贪杯，而是解酒的方法，这叫以酒解酒。

复有复的道理，有它的过程。不是说复就复。我们把这个过程叫做伟大的复兴，接下来我们要分析复卦的爻辞，看看它是怎么从初九一直恢复起来的，所以下一集就讲：复兴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