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1【白话文】致澄弟沅弟：诫弟需要适当潜藏

这封信是同治四年十二月十五日曾国藩自江苏徐州官署写给湖南老家的四弟曾国潢、九弟曾国荃的。此时曾国藩正在河南、山东、江苏三省交界处指挥湘军、淮军联合围剿捻军。曾国荃此时则正在家养病。同治三年，也就是1864年，天京失陷，太平天国运动基本宣告失败后，而一直在北方各省活动的捻军与太平军余部结合，逐渐活跃起来，给清廷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此时朝廷考虑让在家养病的曾国荃重新出山，与曾国藩一道负责围剿捻军的事宜，在是否出山这个事情上，曾国荃有些游移不定，这封信便是为这个主题而发的。信中提到的林文忠公是我们所熟悉的，近代史上著名爱国英雄林则徐。

澄弟、沅弟左右：

近些日子“贼军”的活动情况大概如下，张总愚一股敌军还在南阳活动，赖文光、任柱等股敌军在光州、固始一带活动。听说京城东北方向山海关之外奉天等地马贼也十分猖獗，朝廷派尚书文大人，还有福将军去围剿，目前还没有成功。朝廷刚刚任命徐海道的道台张树声为直隶省的按察使，皇上的意思大概是想要多调动一些淮军在北方负责拱卫京师。（由于军队调动），这里的局面恐怕又要发生一些变化。

朝廷对沅弟出身、任职情况的考察，我之前多次提起过。消息说大概腊月的时候才能有准信。近来仔细思考、权衡，劝弟弟出山的意思不过只占十分之三四，劝弟弟潜居在家、韬光养晦的意思大概占十分之六七。

刑部新订的规矩很多，我这里的金陵续订保甲的案子，皖南清查保甲的案子的决议，全部都被驳回再审，其它的小事情，动不动就会被诘问、驳回，而且监察、谏议的官员对于办事有功的大臣格外的苛责，所用的措辞也格外的严厉，这种做法实在让人寒心。战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平天国还没有完全平定，捻军又已经起势，也愈演愈烈，事情繁杂，难以理清头绪。西北各省，不仅打仗所需的饷银难以筹措，把物资转运过去也是尤其的困难。在山西这个相对平安无事的省份筹措的话，也很难办，因为这里的银子每一分怎么花都需要向朝廷汇报清楚，难以放手花钱练兵、置办军备物资。如果从那些饱经战争摧残的省份征调物资，实行这么剥削百姓，收敛钱财的严苛政策，恐怕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去年三四月份的时候，咱们兄弟正在为南京久攻不下而窘迫、难看，而户部却仍然将江西征收的厘金调拨他处，致我们于不顾，南京城外负责围城的湘军粮食物资差点没有断供。和各位大人共事，很容易发生不愉快的事情，稍微把情绪写在脸上一丁点，大家都会攻击我，说我是仗着自己的功劳而自高自傲。如果你真的有出山的打算，恐怕也会经常为这些事情生气，能够顺心得时候很少。

如果你打算隐居在家，也需要有一个成熟的打算。但凡是有过人才能的人，往往会难以甘于寂寞，就像孔雀喜欢开屏，喜欢炫耀、展示自己的优点、长处。林文忠先生晚年闲赋在家，喜欢跟地方上的大官议论当下的政治，这导致他跟刘玉坡将军不合拍，所以才想着要复出做官。近来徐松龛中丞也跟地方官不合，也因此而想要重新出山做官。两个人都有过人的才干，但是都在闲赋在家的时候被当地的官员所排挤，因此不愿意长久的隐居下去。沅弟虽然积劳成疾，沉疴难愈，然而你的才能还没有完全的展露，我怕你在家呆久了会寂寞，眼下李筱荃中丞对你很好，将来假如换人来做巡抚，你跟地方官没法水乳相融了，难保你不会想要出来活动活动，潜伏久了，难保不会想要重振翅膀，翱翔天际。

以我丰富的经历，再加上我对眼下局势的仔细观察来看，我劝弟弟出山的意思占了四分，劝弟弟在家韬光养晦的意思占了六分。因为像你这样优秀的人蛰伏太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件事情还是需要弟弟自己做主，你自己心里要拿定一个主意。我跟国潢都不能完全替你做主，只能为你参谋、分析。我之前所说的腊月会有的确切消息大概就是这样，下两次给你写信的时候再说的更详细一些。

在这封家信中，曾国藩着重分析了曾国荃出山与不出山各自的利弊，在他看来，但凡有大才能的人往往难以长久的压抑自己而不展露，而自己的弟弟曾国荃就是这么一个人，蛰伏山林终究只是一时之计，所以曾国藩料定他必然会重新出山做官，更何况他也认为自己弟弟的才华还没有完全展露，所以弟弟应该复出，尽管复出也会遭遇很多不顺心的事。不过，虽然曾国藩想要弟弟复出，但他认为此时还不是曾国荃出山的最佳时机，他深谙朝廷想要曾国荃复出，但又忌惮曾氏兄弟如果再立功大功，可能会功高震主的情况，因此还有些举棋不定的心态，所以他希望弟弟再等一等。他所说的自己劝弟弟出山的意思占了四分，劝弟弟在家韬光养晦的意思占了六分，就是由于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