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9 方志远 | 大航海时代的浪花：利玛窦西来

世界变幻莫测，历史教你选择。听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听由观乎文化与喜马拉雅共同制作的《中国历史大变局》节目。我是江西师范大学方志远，由我为大家主讲明朝大变局。

我们上一集以戚继光的华丽转型，来展示明代社会变化的一个侧面。这一集我们将看到，西方传教士的到来，给明朝的转型又带来新的机遇。

就在戚继光实现“华丽转身”以后不久，有一位意大利的传教士来到了澳门。后来经过肇庆、南昌、南京、临清，并且像正德时代的葡萄牙使者一样，通过宦官的路子，辗转到了北京，一路传播可能使明朝“华丽转身”的外部信息。

这位来自“大西洋”的意大利传教士，名字翻译成中文，叫“利玛窦”。当时内地的中国人把藏族佛教徒称之为“番僧”，于是把这位来自大西洋的传教士就称之为“洋僧”或者“西僧”，以为他是“洋和尚”，是“西洋的和尚”。因为在一般的老百姓眼里，只要是传教的，都是和尚。其间的区别，只是汉族和尚或者是藏族和尚，是中国和尚或者是外国和尚，区别仅在于此。

利玛窦像

万历二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也就是公历1601年1月24日，我为什么对这个时间强调地这么准确？是因为我认为这是一件大事。利玛窦在这一天来到了北京。本来欧洲人到亚洲来，到中国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且不说元朝大开放时代，马可·波罗等欧洲人就大批量地来到中国，即使在“海禁”盛行的明朝正德年间，葡萄牙使者也曾经到过北京。但是，到了万历年间，利玛窦的到来，却引起了一些人的质疑。

礼部官员说是查阅了《大明会典》，说上面只记载了西洋国及西洋琐里国，并没有什么大西洋，更没有听说过什么“意大利”。所以，这个名叫“利玛窦”的“洋僧”，“真伪不可知”。可见，这个时候的明朝朝廷，它是封闭到什么样程度。当然，我们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礼部官员故意糊弄万历皇帝，因为皇帝想要接见利玛窦，他们想极力阻止。

虽然礼部的官员排外，但外来的和尚却是会念经的，利玛窦自有利玛窦的办法。这位“洋僧”对于中国国情的认识，甚至比国内一般的士大夫更为深刻。通过各方面朋友的介绍，利玛窦在沿着运河北上路过临清的时候，联系上了天津税使马堂。据利玛窦自己的说法，并不是他自己主动联系上马堂的，而且因为马堂贪图他的财物而扣留了他，于是不打不相识。当然，不管是利玛窦主动寻找到马堂的路子，还是马堂因为贪图利玛窦的财物，反正马堂是帮助利玛窦联系上了万历皇帝，这个事实却是确凿的。利玛窦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带来了家乡的“特产”，而这些特产是中国从来没有过的，也是郑和下西洋时没有过的。这些“特产”主要有：自鸣钟、世界地图，还有三棱镜、圣母玛利亚的画像以及一些欧洲的书籍。

利玛窦敬献给万历皇帝的自鸣钟图

利玛窦到北京后的一个月，他的礼品由马堂送进了皇宫，立即引起皇帝和贵妃的极大的兴趣。特别是各种造型的自鸣钟，不仅在中国，在整个远东，也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令人无法思议。因为直到这个时候，中国的报时，所以我这里要说，尽管我们中国它的历法，古代历法发源很早，但是一直到明代，中国的报时靠的还是“水漏”、“沙漏”、“日晷”，而各个地方打更的更夫，更是不可缺乏的职业。有一位明代万历年间的学者，叫谢肇淛，他在自己的一个叫《五杂俎》的笔记里头，将当时中国报时方法和利玛窦带来的“自鸣钟”做了比较，说到自己的感受。说“西僧”，这个西僧就是利玛窦了，“西僧璃玛窦有自鸣钟，中设机关，每遇一时辄鸣，如是经岁，无顷刻差讹也”，就是整整一年，或者一整年，它（自鸣钟）没有一刻一毫的差错。“亦神矣”，真是神啊！“今占候家时多不正”，我们国内的这些占候家，他报时都不正，“至于选择吉时，作事临期，但以臆断耳”，就是推测来的。“烈日中尚有圭表可测，阴夜之时，所凭者漏也，而漏已不正矣”，这个滴漏、沙漏、水漏也不准确，“况于山村中无漏可考哉。故知兴作及推禄命者，十九不得其真也。”所以我就，所以谢肇淛认为，中国的那些术士，给人家推禄命啊，推富贵啊，十九（十分之九）是不准确的。他举自己的例子，在万历三十九年，也就是公元1611年，这年春天，夜半，他太太生了一个小孩，当时正是大风雪，所有的漏都没有声，什么水漏、沙漏根本没有声音，行人也断绝，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何时。如果有自鸣钟的话，那么他就可以准确知道时间了。

所以这是当时的人们对利玛窦带来的这种神器的一种感觉。不仅仅是自鸣钟，利玛窦进献的世界地图，当时叫做《山海舆地全图》，又叫《坤舆万国全图》，这个图同样是在中国前所未有。因为尽管有郑和下西洋，有汪大渊、伊本·白图泰的记载，但他们都只是活动在印度洋，还只是活动在地球的“这一边”，却不知道地球的“那一边”。所以到这个时候中国人仍然相信“天圆地方”的概念，不知道世界的全貌，也不知道地球竟然是圆的。

《坤舆万国全图》

不知道万历皇帝见到利玛窦带来的世界地图有何感想，我只见过有关记载，说是类似的这种地图在利玛窦带到中国来的时候，有另外的西方人带到日本，令日本人大吃一惊，原来在这个世界地图上，日本就这么小？因为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大日本”。说到这个也很好玩。日本一直以为自己的富士山是整个东亚最高的山。结果到了一个小小的台湾，发现还有一个山，结果一测量，比他的富士山要高，他们把台湾的玉山叫做“新高山”，比它的富士山还要高。

转眼之间，利玛窦到北京已经将近一年了。礼部的官员始终对这个“洋僧”不放心，提出将其遣返。但是，礼部不提倒还罢了，提出来却提醒了万历皇帝，万历皇帝不知道，原来这个送礼品的“洋僧”还在北京，但这位洋僧到底是什么样子，却不知道。好奇心促使万历皇帝派了两位画师，给利玛窦和他的徒弟画“等身像”。那么什么叫等身像？就是身高多少，这个画就是多大。画师在利玛窦的密切配合之下，很好地完成了任务。而万历皇帝看到利玛窦的画像，不禁笑了起来，说这不是个“回回”吗？所谓的“回回”就是回族人，阿拉伯来的。身边的宦官提醒皇帝，说这个利玛窦，这个洋僧不是“回回”，因为他和他的徒弟们都是吃猪肉的。回回是不吃猪肉的，也许因为利玛窦所赠送的礼品让万历皇帝开心，也许是因为利玛窦的画像让皇帝产生了好感，当然，更可能是二者兼而有之，万历皇帝下旨，允许利玛窦在北京长期居住。从此，不但是利玛窦，和利玛窦一样来自大西洋的各类“洋僧”接踵而至，北京城里从此多了一道风景线。

这可以说是“大航海时代”，来到中国大陆，来到北京的第二股西方的势力。

第一股西方势力，是我们曾经说到过的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这股势力的到来，无疑是对明朝的一个挑战，因为明朝的广东当局、福建当局几乎没有力量来控制澳门葡萄牙人的活动，更无法控制西班牙人在吕宋的一带的活动。但同时也给明朝一个机遇，一个学习西方商业经营和武器制造的机会。努尔哈赤在天启六年带着女真军队想进山海关，结果在宁远被袁崇焕所指挥的明朝军队用火炮击伤。而这些火炮，或者产自于澳门，或者是经由澳门的葡萄牙人卖给明朝，所以把它叫做“佛郎机炮”，因为明朝人称葡萄人叫“佛郎机”。不但有佛郎机炮，还有“红夷大炮”。

第二股西方势力，就是以利玛窦为代表的传教士。“大航海时代”直接造成了西方的海外扩张史。在这个扩张史上，基督教、罗马教皇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利玛窦以及随后来到中国的传教士，正是被罗马教皇派遣到东方来传播西方文化，传播基督教的。所以东方的历史学家们认为这些传教士是葡萄牙、西班牙、荷兰，以及后来的英国、法国的“殖民者”和“侵略者”的联军。西方殖民主义者、侵略者是通过坚船利炮对东方进行武力征服，而传教士对东方进行的，则是文化的征服，包括西方的宗教、西方的艺术、西方的器物、西方的科学技术，如自鸣钟等等。那么这股势力的到来，无疑也是对明朝中国的挑战，但同时也是给明朝中国的一个机遇，一个了解西方文化、学习西方先进科学技术的机遇。

从利玛窦本人来说，他出生在意大利的马尔凯州。在罗马教会学校读书，在这个期间他加入了耶稣会，学习了哲学、神学、天文学、历法和算学，以及多种语言。后来被耶稣会派遣到东方，先在印度、安南传教，后来到了澳门。万历十二年，利玛窦获准进入内地，结交了一批汉族士大夫，先在肇庆传教，此后经韶州、南昌、南京，来到北京，虽然没有见到万历皇帝，却如愿以偿地在北京住了下来，并且为其他传教士的进京铺平了道路。众多的中国文化人出于对利玛窦的钦佩和对西方科学的好奇，成了耶稣的信徒，同时学习西方的科学知识。

利玛窦入住北京的第七年，也就是万历三十五年，公元1607年，当时的一位著名的中国文化人，也就是编撰了《农政全书》的上海的徐光启，和利玛窦共同翻译出版了汉文版《几何原理》的前面六卷。此后的几十年，有150多种西方的书籍被翻译成中文。德国传教士汤若望，甚至和明朝钦天监的官员们，对当时已经漏洞百出的中国历法进行修订，制定了后来被清朝所继承的“崇祯历”。

汤若望像

这个时候，距离1840年发生的鸦片战争，还有两个半世纪；距离1894年发生的甲午海战，还有三百年，时间并不是太短。但是，中国在明朝和后来清朝的统治下，没有抓住机遇，不但没有赶上已经走在前面的西方，更被抓住了机遇的日本甩在了身后。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巧合，一个什么巧合呢？《几何原理》的前六卷的翻译出版，是在万历三十五年，也就是公元1607年，我们刚才说到的。但是《几何原理》后续的翻译工作，随着利玛窦的去世而停顿下来，它的后面几卷，一直到清朝的咸丰七年，也就是公元1857年才翻译出来，距离前六卷的翻译时间，相差250年。而这250年，正是中国被西方，乃至被日本抛在了身后的250年。

那么这一集，我们说到利玛窦的到来，给明朝带来了新的气象，但是明朝仍然没有跨过通向“大航海时代”的门槛。到下一集，我们将介绍一个以“正人君子”组成的群体，但是这个群体，却用他们的一腔热血，和其他的力量一道，把明朝推入到万丈深渊。谢谢大家，我们下一集再见。

今天的问题是：利玛窦传教士来到中国，对中国历史的发展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呢？说说你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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