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2：谷曙光丨贾宝玉和林黛玉最喜欢看的闲书

贾宝玉和林黛玉为什么喜欢看《西厢记》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中国人民大学的谷曙光，上一讲，我谈了中国古代最著名的爱情剧——《西厢记》的前世今生，下面我接着讲，谈谈宝玉和黛玉都爱看的《西厢记》，在讲故事上面的奥妙。

在中国古代，很长一段时期内，因为封建礼教的束缚，青年男女是不能自由恋爱的。今天的青年人对此毫无感觉了。因此，我们需要以“了解的同情”去体会古代青年男女在情感方面，受到的压抑和限制。像《西厢记》这种赞美鼓吹男女自由恋爱和自由婚姻的剧作，在统治阶层和正统文人眼中，是犯了大忌讳的。我们看，明清的朝廷和官方，就把《西厢记》视为洪水猛兽，时而禁止、时而攻击、时而翻改。比如，在清代乾隆朝，皇帝就曾谕示内阁，《水浒传》《西厢记》这些小说、戏曲，都是坏人心术的，应该禁止流传。我认为，官方的禁令，恰恰显示出《西厢记》的发光可贵之处。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这句名言，就出自王实甫的《西厢记》。今天看起来很普通，但在中国古代，“有情人都成眷属”，是非常难能可贵的追求，在当时闪耀着人性的光辉，甚至包含着对自由的向往。在王实甫笔下，情是第一位的，张生、莺莺固然是才子佳人，但才与貌并不是他们结合的唯一纽带。王实甫的名句，说明他认为，只要男女之间彼此“有情”，就应该让他们在一起，而且白头偕老。相反，一切阻挠有情人成为眷属的环境、人物、行为、制度，都应该受到鞭挞。这等于是把一向奉为金科玉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给打破了，是对封建礼教和婚姻制度的大胆挑战。在王实甫之前，谁也没有像他那样响亮、明确地提出“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听众朋友，请问你心目中的爱情偶像是谁呢？美丽的笔调，鲜活的人物，浪漫的故事，谁不喜欢呢？张生与莺莺，从某种意义上就成了中国古代青年男女心目中的爱神，恋爱偶像。这，其实就是《红楼梦》里贾宝玉和林黛玉都爱看《西厢记》的奥秘所在。

戏曲是以歌舞演故事，讲好故事是非常要紧的，而王实甫就是最擅长讲故事的剧作家。我接着谈《西厢记》怎么讲故事。《西厢记》的故事情节，山重水复，曲折回环，富于变化，而且情趣浓厚。戏曲作品讲故事，不能平铺直叙，而是要有戏剧矛盾和冲突，才能引人入胜。王实甫在《西厢记》里，设计了相互制约的两组矛盾：一组是封建势力和礼教叛逆者的矛盾，也就是老夫人与莺莺、张生、红娘之间的矛盾；另一组，是莺莺、张生、红娘三人内部的矛盾。这两组矛盾冲突，形成一主一辅，两条线索，起伏交错，或隐或显，推动着情节的发展，让《西厢记》成为最曲折动人的爱情故事。

《西厢记》共有五大本，就像今天的连续剧，这在元杂剧中是独一无二的。

《西厢记》是如何展开故事的？第一本的关键词是偶遇和一见钟情。京城的崔相国病死了，他的妻子郑氏——就是老夫人，带着女儿莺莺送丈夫的棺木回转家乡，途径山西蒲州的普救寺停留。相国千金莺莺已经被老相国生前做主，许配给了郑尚书的儿子郑恒。有一个书生名叫张君瑞，恰好在去参加科举考试的途中，到了蒲州普救寺祷告。张生无意之中碰到了莺莺，就钟情于她，不能自拔。想办法留在寺中，并试图接近莺莺的侍女红娘。在一个月明之夜，张生和莺莺互相对诗。张生为了接近莺莺，甚至在老夫人对丈夫的祭奠仪式中途闯入。

《西厢记》的第二本，情节上非常有看点，悬念迭起。写叛军贼将孙飞虎包围了普救寺，要抢走莺莺。观众和读者的心一下子被悬起来了。老夫人许下诺言，可以退贼的人，就倒赔妆奁，把女儿嫁给他。张生立刻给好友白马将军杜确写信求救，交给寺里一个武艺高强的僧人惠明，前去送信。后来白马将军果然退贼。老夫人为感谢张生，设宴感谢。到这里，观众和读者悬着的心暂时放下。但在宴席上，老夫人却出人意料的食言赖婚，让莺莺“妹妹拜哥哥”，两人今后兄妹相称，这不但令张生和莺莺沮丧，观众和读者也极度失望。这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张生害了相思病，痛苦万分。红娘被张生的一片志诚感动，主动出谋划策，示意张生用弹琴相挑，来打动莺莺，出阁相会。

《西厢记》的第三本，主要是写张生、莺莺在红娘的帮助下，互通款曲。由于三个人各有“小心机”，这一本充满了恋爱的情趣。莺莺派红娘去看望病中的张生。张生托红娘传书递柬，但莺莺看了张生的信后，假意责怪红娘，让红娘把信退还给张生。张生看到退回的信，竟然是相约见面的诗，于是大喜过望。红娘知道了莺莺小姐居然骗她，很不高兴。张生按照约定，在红娘的引导下，前来约会，但突然的跳墙，却又惊吓到了莺莺，莺莺顿时变卦，怪罪和拒绝了张生。张生大惑不解，郁郁寡欢地退去。莺莺的耍赖让张生的病情更严重了。莺莺又放心不下，让红娘前去送信安慰。

《西厢记》的第四本，写张生和莺莺终于好事成就，却又被迫分开。张生卧病西厢，无药可救，莺莺经过艰苦的思想斗争，由红娘陪同，夜晚主动来到张生这里探望，两人终于结合在一起，偷尝了甜蜜的爱情。老夫人察觉后，勃然大怒，叫来红娘责问拷打，却被红娘以人不能背信弃义，义正词严地驳斥了一番。鉴于木已成舟，老夫人只好同意两人的婚事，但又生出波澜，提出崔家从无白衣女婿，张生必须上京赶考，在高中后，两人才能正式结合。张生和莺莺只得在长亭洒泪分别。分手后的晚上，张生做梦，梦见莺莺追赶前来。

《西厢记》的第五本是大团圆结局，但也有波澜。写张生高中状元，写信给莺莺，莺莺回信，两个人相互的思念越发深沉。这时，和莺莺订有婚约的郑恒出现了，他造出谣言，说张生已做了京城卫尚书的女婿，再度横生枝节。老夫人又犹豫起来。关键时刻，红娘再一次挺身而出，把郑恒斥责得体无完肤，白马将军也及时赶到，戳穿了郑恒的谎言。最后，张生和莺莺终于成就美好姻缘，有情人终成眷属。

上面分本介绍了《西厢记》的剧情，可以看出，王实甫是讲故事的行家里手。下面我再从如何讲故事的角度，来分析剧作。

王实甫在《西厢记》里，巧妙的设计了好几个戏剧高潮。从第一本开始，王实甫设置了一个“爱情困境”，张生与莺莺邂逅于普救寺，彼此爱慕，但是两个人的门第悬殊，而且莺莺已经许给别人，张生与莺莺没有结合的理由和情境。怎么才有戏呢？紧接着，孙飞虎兵围普救寺，危险降临。老夫人许婚，张生解围，让张生与莺莺的爱情困境得以解决。但是，解围后，老夫人又出人意料地赖婚，形成了一个新的困境，这就是全剧的第一个高潮。

张生和莺莺在红娘的帮助下，互通款曲，但却又因莺莺的矜持和顾忌，而好事多磨。张生清风明月，苦苦相思。在“赖简” 一折，王实甫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张生、莺莺、红娘三个人之间的性格冲突。莺莺想爱又不敢表白，徘徊、犹豫，还对红娘藏了一手。张生则爱得望穿秋水，甚至走火入魔，神魂颠倒。红娘呢，想帮他们，却又摸不到莺莺小姐的心思。三个人之间就像打哑谜一样，互相试探，互相牵扯，悬念丛生，于是就好戏连台了，跳墙、赖柬，风情无限，也使剧本出现了第二个高潮。

当莺莺鼓足勇气，突然探病夜访，两个人私自同居，成就了好事。但败露后，老夫人大怒，又使剧情紧张起来。红娘抓住老夫人的弱点，拿信用说事，据理力争，暂时解决了矛盾。但老夫人又提出不招“白衣女婿”，逼迫张生赴考，造成刚结合的有情人就伤感别离，令人无限同情，于是形成了全剧的第三个高潮。

我们看，《西厢记》这部戏真的是环环紧扣，波澜迭起，引人入胜。元杂剧一般都是一本四折，表现一个完整的故事，而王实甫的《西厢记》竟有五本二十折，规模宏大，像是把几部杂剧连接起来演出的连台本戏。这种鸿篇巨制，在元杂剧中是独一无二的。剧作中的几个高潮，更是令观众和读者难以忘怀。

对于剧作来说，剧情当然重要，但人物更是成败与否的关键。下一讲，我再来谈《西厢记》里的传神人物。

这一讲就到这里，我是中国人民大学的谷曙光，我在喜马拉雅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