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汇率：蒙代尔不可能三角

喜马拉雅的听众你好，我是复旦大学经济学院的张军。

今天，我们来聊一聊国际贸易中有关汇率的问题。什么是汇率呢？简单地说，汇率就是一种外币的价格。打个比方，生活中我们说橘子6元一斤，就是说买一斤橘子需要6块钱；而当我们说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是6.7的时候，则是说买一美元需要花6.7块钱，所以6.7就是一美元的价格。

美元作为一种国际货币，其价格的变化会对国际贸易产生直接的影响。那么，在实际的经济运行中，我们是怎么对汇率及其相关经济政策进行调控和取舍的呢？今天我给大家介绍国际贸易理论中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概念，这个概念叫做“蒙代尔不可能三角”。

“蒙代尔不可能三角”，也叫“三元悖论”，是由罗伯特·蒙代尔和马库斯·弗莱明于上世纪60年代提出的，而美国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于1999年根据原理画出具体的图形。这个图形是什么样子的呢？这是一个等边三角形，三角形的三个角分别是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固定汇率和资金的国际自由流动，这就是“蒙代尔不可能三角”。要想深入理解这个三角形，首先我们需要认识一下这三个角有什么意义。

这三个角看似简单，其实背后有着丰富的含义。我们首先来说说货币政策的独立性。顾名思义，独立性一方面是说货币政策的制定不能受到财政政策的干扰，不能说财政有了赤字，就要央行去印钞票买单；而独立性的另一方面则是说货币政策也要不受汇率政策的影响，被动地扩张或者收紧货币发行量，货币政策与汇率政策的协同安排，正是“蒙代尔不可能三角”研究的核心问题。

说完货币政策的独立性，我们来谈谈固定汇率。一国的汇率可以分为官方汇率和市场汇率两种，官方汇率是由国家管控，市场汇率则是由市场供求决定。固定汇率是说官方汇率是固定不变的，但是市场汇率依然会根据货币的供求状况发生变化。也正是因为官方汇率和市场汇率的差异会产生套利空间，容易被国际游资利用，导致金融动荡，所以央行必须采取手段维护固定汇率。在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中，率先爆发危机的泰国就是因为泰国货币泰铢的汇率存在套利空间，被索罗斯等投机客狙击，而泰国政府没有当机立断地进行干预，导致泰国的外汇储备耗尽，被迫放弃固定汇率制，从而成为亚洲货币危机爆发的导火索。

最后我们来看资金的国际自由流动，乍一看，这个概念不是很简单吗？不就是钱自由地流进流出吗？其实，严谨地说，这里的自由流动是指国际贸易中资本项目下的自由流动。我们知道，国际贸易收支平衡表分为经常项目和资本与金融项目，但两个项目其实都会涉及资金的流动，它们有什么区别吗？其实很简单，经常项目下的资金流动是说报酬或者投资收益，以及无偿提供的金融资源转移，比如给您在国外留学的孩子寄的生活费；资本与金融项目下的资金流动则是说资产所有权的转移，比如您的专利卖给外国人，或者您在纽交所买卖苹果公司的股票等等。说到买卖股票，大家可能更能感受到我国现行的资本管制，因为您个人不能去买亚马逊或者谷歌的股票，而外国投资者也不能轻易进入A股时长去买茅台或者平安的股票。

我们聊完这三个角的含义，再来讲“蒙代尔不可能三角”。它的基本含义是说在经济运行过程中，这三个角不可能同时满足，只能选取其中两个角，舍弃另一个角。

为什么一国政府不能同时占有这三个方面呢？理解了三个角的含义，我们就能很轻松地回答这个问题了。我们通过一种情形来解释。假设一国政府已经实行了固定汇率制度，并且保证资本的国际自由流动，那该国央行能够做到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吗？答案是不能。当一国的国际贸易处于顺差时，外汇市场会形成对本币的需求，给本币造成升值压力，导致官方汇率和市场汇率形成套利空间，此时资本是自由流动的，市场参与者可以自由买卖远期外汇、外汇期货等汇率产品进行套利，购买本币，抛售外汇，加剧汇率的波动。此时，为了维持固定汇率，央行会做一个“接盘侠”，被迫地购买外汇，抛出本币来应对市场需求，导致本国货币过度发行，货币政策被固定汇率的政策绑架，失去独立性。同样的道理，当一国的国际贸易处于逆差时，本币会有贬值压力，央行为了维持固定汇率，被迫地购买本币，抛出外币，从而导致外汇储备减少，本国货币供应量下降，货币政策失去独立性。

我国1994年推行的汇率并轨制度改革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94汇改”的核心是官方汇率和市场汇率并轨，以及实行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和强制的银行结售汇制度。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是什么呢？我们可以简单地认为政府允许汇率在一定区间内波动，但波动的幅度不能很大，因此外汇的价格相对比较稳定，跟固定汇率制的效应相似。由于我国一直实行资本管制，因此强制的银行结售汇制度使得中央银行必须对国际贸易产生的外汇进行兑付，而兑付外汇的方式就是“打开印钞机”，发行人民币。虽然这样的制度使得1994年我国的外汇储备增加了304亿美元，翻了一番，但是人民币超发也导致消费物价上涨24.1%，零售物价上涨21.7%。因此，在管控汇率和限制资本自由流动的条件下，中央银行便会失去控制货币供应量的主动权。

根据“蒙代尔不可能三角”，我们可以更加清晰地认识当下中国汇率政策的选择。在“94汇改”之后，我们实行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选择了汇率稳定的一角；另一角，毫无疑问地是选择了货币政策的独立性。由于三者不可兼得，因此，我国现行的资本管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推进和人民币国际化的需要，资本的自由流动是我国迈入经济强国的必经之路，而货币政策也是一国政府调控经济发展的重要手段，因此，根据“蒙代尔不可能三角”，逐步实行浮动汇率制将是必然选项。

好了，总结一下。今天我们给大家讲了“蒙代尔不可能三角”的概念、具体内容和相关案例。通过现实的例子我们可以发现，看似深奥晦涩的经济学理论，其实跟身边发生的故事都息息相关，一个小小的三角形，却与我们的股票投资、物价指数，乃至经济政策的制定和运行都有着密切的关联。经济学也像是一门艺术创作，源于生活，更高于生活，唯愿我的课程，能为诸君搭起一座沟通理论与现实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