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剧】第七十六回 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馆联诗悲寂寞(下)

【有声剧】第七十六回 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馆联诗悲寂寞(下)

00:00
18:15



因此处房宇不多,且又矮小,故只有两个老婆子上夜。今日打听得凸碧山庄的人应差,与他们无干,这两个老婆子关了月饼果品并犒(kào)赏的酒食来,二人吃得既醉且饱,早已息灯睡了。黛玉湘云见息了灯,湘云笑道:“到是他们睡了好。咱们就在这卷棚底下赏这水月如何?”二人遂在两个湘妃竹墩上坐下。只见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如置身于晶宫鲛室之内。微风一过,粼(lín)粼(lín)然池面皱碧铺纹,真令人神清气净。湘云笑道:“怎得这会子坐上船吃酒到好。这要是我家里这样,我就立刻坐船了。”黛玉笑道:“正是古人常说的好,‘事若求全何所乐’。据我说,这也罢了,偏要坐船起来。”湘云笑道:“得陇望蜀,人之常情。可知那些老人家说的不错。说贫穷之家自为富贵之家事事趁心,告诉他说竟不能遂心,他们不肯信的;必得亲历其境,他方知觉了。就如咱们两个,虽父母不在,然却也忝(tiǎn)在富贵之乡,只你我竟有许多不遂心的事。”黛玉笑道:“不但你我不能趁心,就连老太太、太太以至宝玉、探丫头等人,无论事大事小,有理无理,其不能各遂其心者,同一理也,何况你我旅居客寄之人了!”湘云听说,恐怕黛玉又伤感起来,忙道:“休说这些闲话,咱们且联诗。”正说间,只听笛韵悠扬起来。黛玉笑道:“今日老太太、太太高兴了,这笛子吹的有趣,到是助咱们的兴趣了。咱两个都爱五言,就还是五言排律罢。”湘云道:“限何韵?”黛玉笑道:“咱们数这个栏杆的直棍,这头到那头为止。他是第几根就用第几韵。若十六根,便是‘一先’起。这可新鲜?”湘云笑道:“这到别致。”于是二人起身,便从头数至尽头,止得十三根。湘云道:“偏又是‘十三元’了。这个韵少,作排律只怕牵强不能押韵呢。少不得你先起一句罢了。”黛玉笑道:“到要试试咱们谁强谁弱,只是没个纸笔记。”湘云道:“不妨,明儿再写。只怕这一点聪明还有。”黛玉道:“我先起一句现成的俗语罢。”因念道:


三五中秋夕,


湘云想了一想,道:


清游拟上元。撒天箕斗灿,


林黛玉笑道:


匝地管弦繁。几处狂飞盏,


湘云笑道:“这一句‘几处狂飞盏’有些意思。这到要对的好呢。”想了一想,笑道:


谁家不启轩。轻寒风剪剪,


黛玉道:“好!对的比我的却好。只是这句又说熟话了,就该加劲说了去才是。”湘云道:“诗多韵险,也要铺陈些才是。纵有好的,且留在后头。”黛玉笑道:“到后头没有好的,我看你羞不羞。”因联道:


良夜景暄暄。争饼嘲黄发,


湘云笑道:“这句不好,杜撰(zhuàn),用俗事来难我了。”黛玉笑道:“我说你不曾见过书呢。吃饼是旧典,唐书唐志你看了来再说。”湘云笑道:“这也难不倒我,我也有了。”因联道:
分瓜笑绿媛(yuán)。香新荣玉桂,


黛玉笑道:“‘分瓜’可是实实你的杜撰(zhuàn)了。”湘云笑道:“明日咱们对查了出来大家看看,这会子别躭误工夫。”黛玉笑道:“虽如此,下句也不好,不犯着又用‘玉桂’‘金兰’等字样来塞(sè)责。”因联道:


色健茂金萱。蜡烛辉琼宴,


湘云笑道:“‘金萱’二字便宜了你,省了多少力。这样现成的韵被你得了,只是不犯着替他们颂圣去。况且下句你也是塞(sè)责了。”黛玉笑道:“你不说‘玉桂’,我难道强对个‘金萱’罢?再也要铺陈些富丽,方是方才即景之实事。”湘云只得又联道:


觥(gōng)筹乱绮园。分曹尊一令,


黛玉笑道:“下句好,只是难对些。”因想了一想,联道:


射覆听三宣。骰(tóu)彩红成点,


湘云笑道:“‘三宣’有趣,竟化俗成雅了。只是下句又说上骰子。”少不得联道:


传花鼓滥喧。晴光摇院宇,


黛玉笑道:“对的却好。下句又溜了,只管拿些风月来塞(sè)责。”湘云道:“究竟没说到月上,也要点缀点缀,方不落题。”黛玉道:“且姑存之,明日再斟(zhēn)酌(zhuó)。”因联道:


素彩接乾坤。赏罚无宾主,


湘云道:“又说他们作什么,不如说咱们。”只得联道:


吟诗序仲昆。构思时倚槛,


黛玉道:“这可以入上你我了。”因联道:


拟景或依门。酒尽情犹在,


湘云说道:“这时候了?”乃联道:
更残乐已谖(xuān)。渐闻语笑寂,


黛玉说道:“这时候,可知一步难似一步了。”因联道:


空剩雪霜痕。阶露团朝菌,


湘云笑道:“这一句怎么押韵,让我想想。”因起身负手,想了一想,笑道:“够了,幸而想出一个字来,几乎败了。”因联道:


庭烟敛夕棔(hūn)。秋湍(tuān)泻石髓,


黛玉听了,不禁也起身叫妙,说:“这促狭鬼,果然留下好的。这会子才说‘棔’(hūn)字,亏你想得出。”湘云道:“幸而昨日看历朝文选见了这个字,我不知是何树,因要查一查。宝姐姐说不用查,这就是如今俗叫作‘明开夜合’的。我信不及,到底查了一查,果然不错。看来宝姐姐知道的竟多。”黛玉笑道:“‘棔’(hūn)字用在此时更恰,也还罢了。只是‘秋湍(tuān)’一句亏你好想。只这一句,别的都要抹倒。我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对一句,只是再不能似这一句了。”因想了一想,道:


风叶聚云根。宝婺(wù)情孤洁,


湘云道:“这对的也还好。只是下一句你也溜了,幸而是景中情,不单用‘宝婺(wù)’来塞(sè)责。”因联道:


银蟾气吐吞。药经灵兔捣,
黛玉不语,点头,半日再念道:


人向广寒奔。犯斗邀牛女,


湘云也望月点首,联道:
乘槎(chá)待帝孙。虚盈轮莫定,


黛玉笑道:“又用比兴了。”因联道:
晦朔魄空存。壶漏声将涸,


湘云方欲联时,黛玉指池中黑影与湘云看,道:“你看那河里,怎么像个人在黑影里去了,敢是个鬼罢?”湘云笑道:“可是又见鬼了。我是不怕鬼的,等我打他一下。”因弯腰拾了一块小石片向那池中打去,只听打得水响,一个大圆圈将月影荡散,复聚者几次。只听那黑影里嘎然一声,却飞起一个大白鹤来,直往藕香榭(xiè)去了。黛玉笑道:“原来是他,猛然想不到,反吓了一跳。”湘云笑道:“这个鹤有趣,到助了我了。”因联道:


窗灯焰已昏。寒塘渡鹤影,


林黛玉听了,又叫好,又跺(duò)足,说:“了不得,这鹤真是助他的了!这一句更比‘秋湍(tuān)’不同,叫我对什么才好?‘影’字只有一个‘魂’字可对,况且‘寒塘渡鹤’何等自然,何等现成,何等有景且又新鲜,我竟要搁笔了。”湘云笑道:“大家细想就有了,不然就放着明日再联也可。”黛玉只看天,不理他,半日,猛然笑道:“你不必捞嘴,我也有了,你听听。”因对道:


冷月葬花魂。


湘云拍手赞道:“果然好极!非此不能对。好个‘葬花魂’!”因又叹道:“诗固新奇,只是太颓丧了些。你现病着,不该作此过于凄清奇谲(jué)之语。”黛玉笑道:“不如此,如何压倒你。下句竟还未得,只为用工在这一句了。”一语未了,只见栏外山石后转出一个人来,笑道:“好诗!好诗!果然太悲凉了。不必再往下联,若底下只这样去,反不显这两句了,到觉得堆砌牵强。”二人不防,到唬了一跳。细看时,不是别人,却是妙玉。二人皆诧异,因问:“你如何到了这里?”妙玉笑道:“我听见你们大家赏月,又吹的好笛,我也出来玩赏这清池皓(hào)月。顺脚走到这里,忽听见你两个联诗,更觉清雅异常,故此听住了。只是方才我听见这一首中,有几句虽好,只是过于颓败凄楚。此亦关人之气数而有,所以我出来止住。如今老太太都已早散了,满园的人想俱已睡熟了,你两个的丫头还不知在那(nǎ) 里找你们呢。你们也不怕冷了?快同我来,到我那里去吃杯茶,只怕就天亮了。”黛玉笑道:“谁知道就这个时候了。”三人遂一同来至栊(lóng)翠庵中。只见龛(kān)焰犹青,炉香未烬。几个老嬷嬷也都睡了,只有小丫嬛在蒲团上垂头打盹。妙玉唤他起来,现去烹茶。忽听扣门之声,小丫嬛忙去开门看时,却是紫鹃、翠缕与几个老嬷嬷来找他姊妹两个。进来见他们正吃茶,因都笑道:“要我们好找,一个园里走遍了,连姨太太那里都找到了。才到了那山坡底下小亭里找时,可巧那里上夜的正睡醒了。我们问他们,他们说,方才亭外头棚下两个人说话,后来又添了一个,听见说大家往庵里去。我们就知是这里了。”妙玉忙命小丫嬛引他们到那边去坐着歇息吃茶。自取了笔砚纸墨出来,将方才的诗命他二人念着,遂从头写出来。黛玉见他今日十分高兴,便笑道:“从来没见你这样高兴,若不见你这样高兴,我也不敢唐突请教。这还可以见教否?若不堪时,便就烧了;若或可政,即请改正改正。”妙玉笑道:“也不敢妄改、评赞。只是这才有了二十二韵。我意思想着你二位警句已出,再若续时,恐后力不加。我竟要续貂,又恐有玷(diàn)。”黛玉从没见妙玉作过诗,今见他高兴如此,忙说:“果然如此,我们的虽不好,亦可以带好了。”妙玉道:“如今收结,到底还该归到本来面目上去。若只管丢了真情真事且去搜奇捡怪,一则失了咱们的闺阁面目,二则也与题目无涉了。”二人皆道极是。妙玉遂提笔一挥而就,递与他二人道:“休要见笑。依我必须如此,方翻转过来,虽前头有凄楚之句,亦无甚碍了。”二人接了看时,只见他续道:


香篆(zhuàn)销金鼎,脂冰腻玉盆。
箫增嫠(lí)妇泣,衾(qīn)倩侍儿温。
空帐悬文凤,闲屏掩彩鸳。
露浓苔更滑,霜重竹难扪(mén)。
犹步萦(yíng)纡(yū)沼,还登寂历原。
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
赑(bì)屃(xì)朝光透,罘(fú)罳(sī)晓露屯。
振林千树鸟,啼谷一声猿。
歧熟焉忘径,泉知不问源。
钟鸣栊(lóng)翠寺,鸡唱稻香村。
有兴悲何继,无愁意岂烦。
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
彻旦休云倦,烹茶更细论。


后书:右中秋夜大观园即景联句三十五韵。
黛玉湘云二人皆赞赏不已,说:“可见我们天天是舍近而求远。现有这样诗仙在此,却天天去纸上谈兵。”妙玉笑道:“明日再润色。此时想快天明了,到底要歇息歇息才是。”林史二人听说,便起身告辞,带领丫嬛出来。妙玉送至门外,看他们去远,方掩门进来。不在话下。
这里翠缕向湘云道:“大奶奶那里还有人等着咱们睡去呢。如今还是那(nǎ)里去好?”湘云笑道:“你顺路告诉他们,叫他们睡罢。我这一去未免惊动病人,不如闹林姑娘半夜去罢。”说着,大家走至潇湘馆中,有一半人已睡去。二人进去,方才卸妆宽衣,盥(guàn)漱已毕,方上床安歇。紫鹃放下绡(xiāo)帐,移灯掩门出去。谁知湘云有择席之病,虽在枕上,只是睡不着。黛玉又是个心血不足常常失眠的,今日又错过困头,自然也是睡不着。二人在枕上翻来覆去。黛玉因问道:“怎么你还没睡着?”湘云微笑道:“我有择席的病,况且走了困,只好躺躺罢。你怎么也睡不着?”黛玉叹道:“我这睡不着也并非今日,大约一年之中,通共也只好睡十夜满足的。”湘云道:“却是你病的原故,所以……”不知下文什么——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 六个梨子

    妙玉的声音不够清冷!感觉烟火气重了,说是院子里的女人们,如周瑞家的也像的

    酒粥微醉 回复 @六个梨子: 是,感觉配的年龄有些大了

  • 听友105106022

    喜欢湘云,真的心态很好,又很率真。有她在,再悲凉的气氛下,都会变得轻松缓和起来。

  • 勤奋者健强

    真是伟大的作品,这里的描写让人感到,大观园的凄凉景象已经渐渐显出来了!

    欧欧大姐姐 回复 @勤奋者健强: 赞同

  • 听友105106022

    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满船星梦醉星河 回复 @听友105106022: 而且每一个字往后推,还都可以成诗,太牛

  • SeaElfM

    等我打他一下;噢,却是;湘云可真萌!有湘云陪着真好

  • 繁华之外

    喜欢这一回黛玉与湘云的对诗。

  • 喵老太爷去茶馆

    妙玉是一年轻尼姑,不是师太。。。

  • syyygzy7pyd1x1k5tos4

    唉 妙玉这声音太普通 而且还像结了婚一样 妙玉的声音配李纨还行 妙玉这个声音太违和了

    宁静的心2020 回复 @syyygzy7pyd1x1k5tos4: 这声音哪里能是妙玉?我也觉得适合配给李纨。

  • 九点钟姑娘

    湘云太可爱了...好喜欢湘云

  • 装面包的蛋挞

    不说这是妙玉,我还以为是哪位嬷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