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北魏 石雕释迦牟尼佛与二胁侍菩萨像：惊心动魄的文物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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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北魏 石雕释迦牟尼佛与二胁侍菩萨像

开篇 

今天我们讲的这件国宝，在1998年经历了一场牵动全国人关注的文物盗窃大案！这件国宝是北京仅存的最古老的石造像：北魏石雕释迦牟尼佛与二胁侍菩萨像。我们曾经讲过一尊美国大都会收藏的北魏鎏金弥勒铜造像，今天讲的这尊是石造像，距今1500多年了。

北魏石佛的前世：四代人的守护 

那么，这石造像怎么会丢呢？因为它原本并不收藏在博物馆里，而是矗立在一个村子里。这村儿呢，是北京市海淀区车耳营村。这名字大部分人都没听说过，它就在北京凤凰岭风景区内。这小村子之所以被划入风景区，就是因为咱们今天要讲的这尊石佛。石佛本来安放在村北头的一个石亭子里，这亭子虽说是在景区内，但实际上是在一户姚姓人家的院子里，这家夫妻俩一直看护着这尊石佛。

这尊北魏石佛在1957年就被列为北京市一级保护文物，但为什么安放在这个小村子里呢？《光绪顺天府志》里有记载“光绪六年，通州张云翼访得之”。就是说，公元1880年，通州一个叫张云翼的人，在永定门一带发现了北魏石佛。北魏石佛建造时，北京这地界叫蓟城，而北魏国都原来在山西大同，后来迁都洛阳。史书记载，蓟城很小，南北九里，东西七里，位置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宣武门到和平门一带，南城墙在法源寺以北，北城墙在长安街南侧，西城墙在白云观以东，城中心就是现在广安门外的滨河公园。

因为石佛背面刻有“皇帝太皇太后”的字样，当时的人见着这样的铭文，赶紧就报告给皇上了。所以呢，光绪皇帝就专门给石佛选了个好地方——车耳营村。

车耳营村在明朝就有了，是依地势形成的山村。史书记载，明朝后期，俺答汗率蒙古兵在京郊不断地骚扰，隆庆皇帝采纳戚继光的建议，在西山建立车营，以战车抵御敌军，车营逐渐形成了村落。

明穆宗朱载坖

大家都知道北京话有很多儿化音，加了儿化音就是“车儿营”，北京的儿化音不好念，所以到了后面，变成书面文字就成了“车耳营”。

这里曾是妙峰山的古香道。古香道，就是去往庙会进香的古道。这妙峰山庙会在明清两代都是京城最鼎盛的庙会，供奉的是哪位神仙呢？碧霞元君，俗称泰山娘娘。

上世纪妙峰山庙会照片

所以这庙俗称娘娘庙，是辽金时期建的。妙峰山在北京门头沟区，车耳营就在妙峰山古香道的北道，人文气息就比较浓，所以皇上就把石佛送到车耳营村供奉。皇上还钦点当年住在北京城安定门内方家胡同里的姚家去看护石佛。这差事比较苦，但姚家延续了四代人。

1929年奉宽写的《妙峰山琐记》和1935年马芷庠编著的《北平旅游指南》中都提到了车耳营的石佛殿。根据书里写的，我们大概知道，石佛殿有山门、殿宇三层，前殿供韦陀，正殿供的就是这石佛。

据说，石佛殿在民国时期坍塌了，当时中法大学的董事长李石曾就邀请曾在法国学习建筑的段其光重修石佛殿。但石佛是由一整块花岗岩雕刻而成的，有一吨半重，通高2.2米。这么大这么重就不容易移动，而且稍有不慎就可能损坏，段其光和李石曾决定石佛原地不动，在佛像四周砌起亭子。被盗前很多人见过的石亭就是那时候修建的。我也去过，这亭子是个中式的四角亭，说是亭子，但四个券门后期应该是被砌成了墙，就像个小屋子。尖顶还有点欧洲风格，是个八棱的尖顶。人一进去，就和石佛挤在一块儿了，空间特别地小。

    这是一尊彩绘释迦牟尼佛与二胁侍菩萨的雕像。主尊释迦牟尼佛，身高1.65米，佛头顶为螺发肉髻，就是一个卷一个卷的，像海螺。袒胸赤足，斜披袈裟，衣褶是水波纹式，就是用一条凸起的线条表示衣纹。两侧有胁侍菩萨，高大概50厘米。佛像身后有圆形的大背光，背光非常繁复精美，雕有击鼓吹箫的伎乐天人31尊。背光后又有自上而下横排的小佛像12排，每排数量不等，大小各异，共124尊。小佛一般高12厘米，最小的只有4厘米。

造像背部刻有铭文：太和二十三年三月十五日阎惠端为皇帝太皇太后造像。这位太皇太后，正是历史上有名的冯太后。太和是北魏孝文帝拓跋宏的年号，太和二十三年即公元499年。

北魏石佛的命运转折点：突然被盗

但是，到了1998年3月25号这天，这尊石佛的命运就改变了。眼瞅着快要1500岁的时候，丢了！

有这么一个背景，1998年处于中国文物盗掘比较频繁的一段时间。80年代，对文物的意识比较薄弱，90年代，各种文物的保护法规还没有形成，保护措施也不健全。很多文物盗窃的大案都发生在90年代。

这天早晨，姚家的媳妇张宝英，一起来就急奔着石佛去了，她天天惦记着这石佛是否好好地待在那儿。边走边伸着脖子往石亭子里看。看着看着，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了，昨晚，她把石亭子的门锁得好好的，此刻却是开着的！

等张宝英走到近处的时候就看清楚了，果然，石亭子空了！她吓得大声叫丈夫姚志明。北魏石佛不翼而飞，这些天担心害怕的，成了现实了。因为这两年车耳营村划归到了风景区，来的人就越来越多，电视台又做了北魏石佛的专题节目，让这件本来藏在小村子里的国宝出了大名，每天都有很多人前来参观。

案发时的石亭子

姚志明跑出来，一看也傻了眼，石亭子里只剩下底座了。然后，他赶忙跑去派出所报案。所长的感应一点儿不比姚志明两口子来得迟，自打西山林场改建凤凰岭自然风景区，过去藏在山里的无数古物件儿都见了天光，特别是这北魏石佛，是国家级的宝贝，可是石佛的命运不比故宫里的文物，没那么多安保措施。可这石佛重达一顿半呢，而且还有人专门看着，不是那么容易被偷的。所长回身就问姚志明，说：“怎么着？是给偷了还是给毁了？”姚志明带着哭腔说：“偷了，也毁了，就剩下一地的碎石末。”

很快，警察就赶到了现场。北魏石佛只剩下了一个底座和一地碎末，很多人都担心石佛是否被损毁，这也成为当年北京市公安局头号专案。专案组在调查时，疑点首先就集中在姚志明夫妇身上。虽然从光绪皇帝钦点的第一代看护人到姚志明这里已经是第四代人了，但他们身上仍有很多疑点。

姚志明夫妇说，北魏石佛被盗的夜里，他们什么动静都没听到。而挨着姚志明家住不远的村民反映，那天夜里，大概一点多钟，他们听到了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山村的夜很静，有个响动能传很远。专案组从时间上推算，闷响应该是北魏石佛被盗时发出的声音，可是近在咫尺的姚家却没见。姚家两口子离石亭那么近，石佛那么大、那么重，就算偷佛像的人再专业，搬动的时候也总得弄出点动静吧，这姚家两口子一点儿都没听见？就算没听见石佛被盗被挪动的声音，那附近的狗叫声总能听见吧？

当时有一种推断，如果不是这两口子勾结别人偷的，那就可能是非常专业的人偷的。因为石佛非常重，而且石亭又特别小，普通人进去搬动根本使不上劲儿。同时，在案发现场附近还找到了4根钢筋撬棍，从石佛底座上留下的撬凿痕迹推断，作案团伙应该是具备石刻、石雕常识和技艺。

现场留下了六七个人的可疑足迹和一辆独轮车的车辙。专案组在独轮车车辙的引领下，来到了石亭子北侧的山坡上，发现坡上和坡中的枯草有被滑压的痕迹，坡下有凌乱的脚印，脚印通往东面百米外的路边。侦查员在路边发现了客货车停留的痕迹。而且，还有一个村民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案发的当天凌晨一点半左右，他开车回家，看见石亭子东侧的公路旁，停着一辆浅色的客货双排座汽车。他当时以为那车出了故障，还热心地问司机需要不需要帮助。司机说车没坏，现在是拉活儿呢。听口音，司机不是本地人，像是河北的。

根据当时掌握的线索分析，作案团伙应该具备石刻、石雕常识，再加上目击者提供的可疑车辆司机的口音等线索，专案组又联系几个月前在北京房山一佛塔内的石佛被盗案，作案手法与北魏石佛被盗案非常相似，作案人是河北曲阳“打石活儿”的农民。而且，车耳营村附近有几个采石场，采石场里就有一些工人来自河北曲阳县。于是，专案组就把侦查方向指向了河北曲阳。

河北曲阳是出了名的“石刻之乡”，最有名的作品就是天安门广场上人民英雄纪念碑的浮雕和毛主席纪念堂外面的群雕。那里的大部分人世代靠“打石活儿”为生，所以对“田野文物”比较了解。什么是“田野文物”呢？就是露天的可搬动的大型文物，比如过去你在田间地头经常可以这儿看见一个石碑，那儿看见一个石兽。后来知道这东西值钱，就全都被人搬走了。曲阳这些工匠，可以比较容易地判断这些文物的年代，也极有可能很懂北魏石佛。

于是，侦查员就到曲阳开始寻找石佛的下落。有人说，最怕的就是这文物被卖掉，所以要大张旗鼓地去抓贼，吓得他们不敢卖。所以，专案组就先造了声势，结果在曲阳三个月一无所获。然后，专案组立刻使出下一招，叫“欲擒故纵”。放话出去，说这仨月白忙活，空手回去了。同时又派了另一队侦查员，化装成收购古玩的商人，潜伏在曲阳的文物黑市打听消息。

很快，侦查员就摸上来一条线索：有人想卖一件“旧活儿”。什么是“旧活儿”呢？这是黑话，新活就是仿的。但有条件，你如果想买，想先查验真伪，需要先交给我十万元定金。为啥要先交定金呢？侦查员通常都没什么钱，一般交不起这十万块钱，万一这钱拿不回来呢？警察不就麻烦了嘛。所以警察就得和他们慢慢周旋，这样又忙活了三个月，终于在案犯家南墙根的狗窝下面，挖出了破损为五块的北魏石佛。此时，石佛已经被埋了半年，彩绘的颜色受损不少。

石佛被盗案终得侦破 

这起盗窃案用了半年时间终于破了，作案手法和专案组当时的分析差不多。案犯之一的刘轻民，当时就在车耳营村不远的采石场打石头。知道这村里有个宝贝，他就跑去村里看这石佛。回去一打听，石佛值钱，就动了盗窃的念想。可是佛像太大，一个人干不成。他就联络了六个人，其中一个还有盗窃经验，曾伙同十几个人窜到山西省寿阳县，盗走了国家二级文物明代弥陀造像石碑，捞过一大笔钱。

犯罪团伙这七个人到车耳营村的时候，天都擦黑了。他们看好了地形，安排好客货车等候的位置。夜深后，推着独轮车来到了石亭。但这石造像又高又重，他们先是用撬棍撬，被撬离底座后，石佛一时失去重心，虽然有七个壮汉，但石佛重啊，就一头撞到了墙上，然后摔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周围的狗狂叫，几个贼人却没罢手。过去有句话叫“贼有劲”，你平时只能抱100斤，这会儿200斤也能抱走。于是，他们就迅速地把碎了的石佛装上独轮车，滑下山坡，运到路边装车后迅速逃离现场。

终于，1998年9月30日，历经劫难的北魏石佛，又回到了北京，当时由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组织专家进行修复。 追回的时候，我被叫去看。碎成五块的石佛躺在一堆脏棉被上，1500年的佛造像就这么破破糟糟、横七竖八地放着，感受非常不好。

起获时受损的北魏石佛

现在，我们可以在北京首都博物馆的古代佛教精品厅看到这尊石佛，文物专家已经给它重新定名了，叫：石雕释迦牟尼佛与二胁侍菩萨像。

修复后展于首博的北魏石佛

马爷说 

北魏时期北京并不是佛教重地，而这尊石佛孤零零地存在于北京，是什么原因呢？如果是在北京雕凿的，为什么要在北京做这件事？如果是运来的，为什么要把它运来？这里有很多疑问，有待后人去慢慢解释。但我们今天到首都博物馆，站在这尊石佛前，知道这背后还有一段这样的故事，还有那样一家守护石佛的人，从1880年到1998年——118年，历经四代人守护的石佛终于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走进了首都博物馆。

国宝情未了，下集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