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讲】欧丽娟：尤三姐苦海无边，平儿慈悲摆渡

今天，我们读到了红楼梦的第六十九回。
这一回完全是在描写尤二姐进入大观园以后，所受到的悲惨待遇，除了生活上受尽苛刻的种种不便，简直比最低下的奴婢还不如，此外，最严重的是精神折磨，这种压力来自言语的霸凌和难堪的羞辱，尤其是贾琏新收纳的妾室秋桐，正当刚刚得宠拿翘卖乖的时候，更让二姐的处境雪上加霜。心怀嫉妒的凤姐当然见死不救，这就是回目上所说的〈弄小巧用借剑杀人〉。也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求生不能的二姐便生了重病，万念俱灰，又恰巧怀了身孕，没想到却找来了一个庸医，在误诊之下打下了男胎，这时尤二姐再也没有罣碍，于是吞金自杀，这就是回目上所说的〈觉大限吞生金自逝〉。
这一回可以说是尤二姐的悲剧主场，她步上了妹妹尤三姐的后尘，以死来洗清失足败德的罪孽。读者被二姐的温柔、善良、真诚所感动，更因为她不幸的结局而充满同情，而我要提醒大家，从二姐的遭遇可以留意三个重点，第一，虽然三姐的鬼魂来托梦，面授机宜，建议二姐至少可以玉石俱焚，先杀了凤姐，不要这样悲惨地白白死去，这当然反映了三姐刚烈的个性。可是，大家要注意，即使是这样刚烈的三姐，也同样认为，她们姊妹俩的悲剧是咎由自取，因为她们品性不端、淫奔放荡，导致人家父子兄弟败坏了伦理德性，所以这是「理数应然」，也就是应得的报应；而二姐也一再说「今日之报既系当然」、她「不得安生，亦是理之当然」，可见这一对姊妹的价值观，其实还是非常传统的。
我们现代人会觉得匪夷所思，她们俩完全归咎于自己，变成了败坏男性的加害者，而那些玩弄女性的男人却居然成为被玷污的受害者，可以不负任何责任，这岂不是男权至上的观点吗？这种祸水的思想当然是极其不平等的，连女性自己都内化了。但如果我们再参考秦可卿的案例，更证明了这一点，可卿必须以死赎罪，但贾珍却始终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可见这是当时女性的现实处境，曹雪芹清楚反映了非常传统的性别观念，而且也似乎并没有反对啊。
第二，退一步来说，贾珍这些男性当然难辞其咎，但二尤这一对姊妹本身也并不是清白无辜的，以致很难回到正常的生活，当二姐受折磨的时候，大家都不能出手帮助她，就是因为缺乏了道德和法律的支持，所以爱莫能助。可见，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品行，无论男女都一样。
第三，在二姐受苦遇难的时候，只有平儿还有办法偷偷照顾二姐，因为她是凤姐的分身，可以施展一定程度的权力，而平儿又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于是把权力用在帮助弱势者。可见平儿就像李纨所赞美的，有如楚霸王的两只膀子，帮助凤姐扛起重责大任，也帮凤姐填补空缺，而且都是出自于真心诚意，所以说，平儿是一个用慈悲摆渡的人，尽量把凤姐维持在正当的航道上，不会因为狂飙而失控。
像这一回，当尤二姐受到霸凌的时候，平儿便私底下做了许多的弥补，成为二姐最感激的恩人。同样地，当二姐死后，贾琏没有钱办丧事，也是平儿偷出一包两百两的银子，让二姐得以完葬。
我认为，曹雪芹之所以要把平儿取作这个名字，就是要赞美她为人公平、平衡、平和、平稳，私底下常常替凤姐平定、平准甚至平反，总是那么温暖而可靠，是一个天平般默默维持家族稳定的人物。而凤姐之所以能有这样杰出的成就，平儿其实拥有一半的功劳！


好了，这一回的导读就讲到这里，我们下次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