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史19 | 丁见民：融入还是排斥？外来移民在美国社会中的作用和影响

一、知识点卡片 

二、思维导图

三、正文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南开大学的丁见民。上一讲我们讲了美国在一战中怎样大发战争财，并在战后成为影响世界格局的国家。这一讲，我们把目光转移到美国社会中的移民，来了解一下他们的遭遇，以及他们在美国社会中的作用。

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美国诗人沃尔特·惠特曼在其诗歌中写道：“美利坚合众国是一首最丰富的诗歌，它不仅仅是一个民族，它是由许多民族合成的民族。”

最早从1607年开始，英国第一批移民踏上北美大陆，美国就开始了外来移民进入、融入美国历史的进程。此后，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蜂拥到北美大陆，在这里建立一个国家，并把这个国家建设成为一个世界强国。移民在美国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作用极为重要，移民在美国安身立命的历史就是美利坚民族的形成、发展和壮大的历史。

要了解美国的移民历史和移民问题，我们首先需要了解一下美国移民政策的变化，这个变化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我称作自由移民时期，时间从美国建国一直到19世纪末期。这一时期美国总体上是鼓励外来移民的。美国首任总统乔治·华盛顿说出了如下名言：“美国的怀抱不仅为接纳富有而受人尊敬的来客开放，还向受到压迫和迫害的各个民族和宗教信徒开放。”

他极为重视移民对开发美国的作用。华盛顿的财政部长汉密尔顿在1791年的一份报告中鼓励外来移民进入美国。因为他认为，移民不仅是扩充人口的重要来源，也可以为美国提供有用的劳动力。

尤其是内战后，美国更是大力鼓励外来移民。1863年林肯政府在内战中就通过了《鼓励外来移民法》。林肯之所以如此关注移民问题，是因为早在内战前，外来移民已经成为北方工商业的主要劳动力。内战后，美国出现工业化高潮，更需要来自欧洲的熟练工人和廉价劳动力。

不过，虽然欢迎移民进入美国，但美国的这些建国之父对移民并不抱有信任感，甚至对他们疑虑重重。在独立战争期间，华盛顿就为美国军队中有不少外国人而深感不安。著名的民主主义者杰斐逊，也持有类似的观点。他认为，并非所有人都适宜于成为美国公民。他很担心，欧洲移民会带来与美国民主制度不相容的专制主义。

因此，美国早期领导人理想的移民模式就是，富有殷实的中产阶级带着一些契约奴，既有资本，又有劳动力，美国只需为他们提供土地。因此，他在写给约翰·亚当斯的一封信中谈到了对移民的看法：“关于移民，我认为除有用的技术工人和特定有专长的人以外，其他人无需鼓励。”

不仅如此，美国的建国元勋们还要求，移民来到美国后，要融入到美国大家庭中，成为其中的一员。华盛顿就要求移民在到来后，与美国人杂居，被美国人的习惯、准则和法律同化，最终成为一个民族。

约翰·亚当斯之子，昆西·亚当斯，也曾担任第六任总统，与其父亲约翰·亚当斯是美国早期历史上著名的父子总统。他在成为总统前，曾担任门罗总统的国务卿，在那时他就宣称：“移民必需放弃欧洲人的皮，不要再去恢复它。”也就是说，昆西亚当斯要求欧洲移民都要脱胎换骨，改造成为美国人。

但是到了1882-1924年，随着经济发展和国力增强，美国移民政策进入到限制移民时期，也就是第二个阶段，限制和排斥外来移民的法律相继出台。

1882年以前，联邦政府没有过问移民事务，各州可以根据本州需要自行决定接受或者拒绝外来移民。到19世纪中期，美国社会中已经出现了歧视和排斥外来移民的行动。老移民排斥新移民，新教教徒排斥天主教徒，白种人歧视有色人种等。其中，受害最为显著的是华人移民。加利福尼亚等州议会已经通过一些限制和排斥华人移民的地方性法令。

不过，把地方性排华行动上升为国家政策则是从1882年开始的。1882年，美国国会通过第一部以种族歧视为准绳的排华法案。该法令规定，除了学生、传教士和外交官外，无论是熟练华工还是受雇于矿山的华人，在10年内不得进入美国；凡是非美国出生的华人不得加入美国籍。

这一法令本来是以10年为期限的，但是此后一再延续，一直延续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1943年才有所松动。1924年，美国又通过《移民限额法》，这一法令在国会一片防范黄祸，也就是防范亚洲人的叫嚣声中得以通过。它把排斥的范围从华人扩大到其他亚洲移民。一位美国历史学家在评论此法时说：“这一法令标志着美国历史上一个时代的结束。在三个世纪以后，自由移民的美国向新来者关上了它的大门。”

二战后，美国移民政策进入一个新的时期，早在二战期间，美国就开始动手修正移民政策。1943年12月，在排华法案实施60多年后，美国国会应罗斯福总统的要求，废除了1882年以来的排华法案。

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在此前的国情咨文中指出，禁止中国人移民美国和不准华人取得美国国籍是错误的，“国家和个人一样，也会犯错误。我们要有足够的勇气承认过去的错误，并加以改正”，而“通过废除排华法案，我们可以改正一项历史性错误，并消除日本人的歪曲宣传”。排华法案被取消后，美国每年给予中国的移民限额为105人。虽然这只是象征性的数字，但是毕竟它结束了长达60年的排华历史，所以还是很有意义的。

二战后，美国通过一系列法令放松移民限额。比如《战时新娘法》和《美国军人未婚妻法》，使得美国军人在国外的战时新娘和未婚妻及其后代能够移民美国。而《难民法》则为美国所谓的政治难民提供庇护。

战后移民政策最大的变化体现在1965年《移民和归化法》上。这一法令，废除了原来的种族身份限制，而以地区和国家为单位决定移民份额。东半球各国移民限额总数为17万人，任何一个国家不得超过2人；西半球总额为12万人，全球总额为29万人。这一法令还对家庭团聚类移民、专业技术人员和政治难民优先考虑。一般来说，1965年以后的大多数移民，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拥有专业技术和技能，被称之为“新移民”。

外来移民源源不断地涌入美国，我们又该如何看待移民在美国历史上所做出的贡献呢？有观点认为，外来移民对美国的贡献，无论给予多么高的评价都不为过。因为正是外来移民在北美大陆披荆斩棘，创建了一个美利坚合众国。此后，在美国的发展历程中，移民，进为这个国家步入世界强国志林注入了有形和无形的巨大能量。

具体说来，移民的贡献主要表现在这几个方面。

首先移民的涌入大大增加了美国人口。根据美国的统计资料，美国经历过两次移民高峰期。第一个是1890-1920年间，在大约30年时间内有1800万移民进入美国。第二次高潮出现在20世纪60年代以后到1990年，这个30年间进入美国的移民达到1500万人。

移民的涌入，使得美国获得了取之不尽的廉价劳动力。在美国工业化进程中，交通和能源都是靠着移民发展起来的。修筑铁路和开采煤矿是外来移民的两大主要工作。

19世纪60年代，美国修筑了第一条横贯北美的太平洋铁路。这在当时也是举世瞩目的浩大工程。这条铁路东段的主要劳动力是爱尔兰人，西段崇山峻岭之间的铁路则是1万多名华工修筑的。

此后，内战后对大平原地区的农业垦殖，则是德裔、英裔和东南欧移民发挥了巨大作用。这一地区属于半干旱地区，被称之为“美洲大荒漠”。这些移民将沙漠变成了灌溉农业区，促进了美国农业的发展。

华人则在太平洋沿岸加利福尼亚等地的农业开发中做出了杰出贡献。加州闻名世界的“花旗蜜桔”就是由来自中国广东台山县的刘金光培育出来的。为此，他在1911年获得了美国果树协会颁发的第一枚荣誉勋章。加州出产的樱桃，个大味美，而在加州培育出第一代樱桃的移民是一位名叫“阿炳”的华人。

第二个方面，移民为美国工业化带来了科学技术和文化。1789年美国第一家纺织厂，由英国移民塞缪尔·斯莱特建立。斯莱特巧妙地躲过英国的技术封锁，将当时先进的“珍妮纺纱机”的技术带到了美国，从而实现了技术的转移。18世纪末期19世纪初期，美国新英格兰和中部地区各州的纺织工厂，也是以英格兰和苏格兰的熟练工人为主体。

在科学技术方面，移民更是为美国的发展做做了重大贡献。我们不妨列举一些“敢为人先”的科学家、发明家或者创业者：苏格兰裔亚历山大·贝尔是电话之父，英格兰裔塞缪尔·莫尔斯电报之父；相对论的提出者为德裔的爱因斯坦；原子弹之父则是德裔罗伯特·奥本海默；现代火箭之父是德裔的维尔纳·布劳恩等等，多不胜数。

诺贝尔奖是世界公认的最高学术奖励。美国诺贝尔奖获得者中相当多的科学家都是外来族裔。到1979年为止，美国的152名诺贝尔奖获得者中，犹太裔科学家占了25%，而犹太裔仅占美国人口的3%。

在美国电影界和新闻界，犹太裔也产生了巨大影响。派拉蒙影片公司、华纳兄弟影片公司、来高梅公司的创始人都是犹太人。著名的《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的创办人也是犹太裔。

华裔也在美国知识界和企业界也取得了杰出成就。罗纳德·里根总统评价说：“中华文化是美国多元文化中有价值的一部分，成千上万的华人在美国土地上做出了杰出的贡献，这是值得骄傲和自豪的”。

移民确实为美国做出了无可否认的重大贡献，但非白人群体人口的不断增加也令美国主流社会感到恐惧。他们认为，到21世纪中期，美国将没有人口占据多数的种族群体，也就是所有种族的人口数量都将大致趋同。

事实上，在2000年，美国总统克林顿在国情咨文中说：“在10年的时间内——仅仅是10年内，我们最大的州加利福尼亚将没有人口占据多数的种族。在50年多一点的时间内，美国将没有人口占据多数的种族群体。”

根据美国人口统计局的预测，白人在美国总人口中的比例将不断下降，从20世纪末期的73%下降为2030年的60%，到2059年白人人口的比例将降到50%以下。相比之下，拉丁裔美国人的比例则会不断上升，到2030年达到16%，到2050年达到总人口的1/4。

不仅如此，拉丁裔群体不仅人口增加迅速，而且在接受主流文化上极为缓慢，大多数人仍然保留了他们的语言西班牙语和文化传统。引发了美国主流社会的担忧。

对于美国种族构成上的“巴尔干化”，引发了美国社会和学术界的广泛忧虑。巴尔干作为欧洲的一个小小的地区，有着种族、文化、宗教和语言乃至政治经济地位的分歧和矛盾，这使得巴尔干成为世界上著名的“火药桶”，成为分裂和战争的代名词。美国是否会成为下一个巴尔干，陷入分裂？

美国社会对此深感恐惧。美国种族人口上的差异也确实带来了歧视、种族主义等不和谐的现象。克林顿总统在2000年的国情咨文中宣称：“所有这些差异常常会引发仇恨和分裂，甚至在这里也是如此。在过去的几年里，得克萨斯州的一名男子被活活拖死，就因为他是黑人。一名男子在怀俄明被暗杀，就因为他是同性恋者。去年，黑人、亚裔美国人和犹太人遭到枪杀，就因为他们的血统。”

很多美国人对种族与文化的多样性表示疑惑，美国人的身份认同出现了危机。美国著名学者亨廷顿在其著作中质问，美国人是谁？谁才是美国人？这种认同危机，归根结底来源于美国源源不断涌入的移民。

除了不断涌入的移民外，非法移民也是美国必需面对的另外一个棘手问题。这类移民数量庞大，有增无减，且防不胜防。据美国官方估计，1982年非法移民数量在400-900万之间，五年后则增加到1200万。其中大多数来自拉美国家，仅仅墨西哥就有300万以上。

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非法移民数量超过了合法移民。美国对待非法移民的政策往往是承认既成事实，从宽处理。因为，非法移民也成为美国最为廉价的劳动力：他们在美国挣钱，照样纳税，还要支付社会保险、健康保险等，却不能享有社会保障和医疗保险的益处。

1986年，里根政府通过的《改革与控制移民法》面对非法移民操起最为严厉的措施，对外国留学生毕业后留美工作也做出严格控制。这遭到加利福尼亚硅谷巨头们的不满。因特尔公司的副董事长罗伯特·诺伊斯坦率地说：“正因为一直有全球的人才参加建设，硅谷才有今天的繁荣。”当时因特尔公司从大学直接雇佣的新工程技术人员中，80%的博士和50%的硕士都不是美国人。

美国人的认同危机、非法移民等诸多问题，成为美国社会关注的焦点。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对待移民的态度陷入自相矛盾之中。一方面，美国希望从世界各地吸收优秀的人才，用来推动美国社会的发展。这是美国移民政策的一贯目标。但另外一方面，美国的种种担忧，又使得它力图限制不想要的移民入境，比如文化水平低下的非法移民，比如对其民族认同构成威胁的拉丁裔移民。它对东亚地区移民的敌视，也是出于对国家安全的过度担忧。

从这一讲的内容我们可以看出，移民对于美国历史的发展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产生了极为重大的影响。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移民也给美国带来了认同危机，非法移民也成为美国社会必需面对的一个棘手问题。